“見是見得到,可只能偷偷摸摸的,那邊不像這邊,管得嚴着呢。”“黃順昌”這次沒有笑,接着說,“對了,我這次來,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何宛書的孫媳婦。”
“告訴我?啥事?”杏花吃驚地瞪大眼睛問道。
“黃順昌”像是口渴了似的,吧噠幾下嘴,然後說:“按理來說,不該告訴你,這也算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嘛,說了會遭到懲處的。”
“你說吧,又沒人說出去。”
“就算你們不說出去,可我們也是有管轄的,回來這一趟,身邊也是跟有耳目的,不好亂說。”
杏花如夢似幻地聽着,感覺就像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窖子裡。她用勁掐着自己的手掌,咬了咬嘴脣,說道:“你既然回來一趟,就把該說的說了吧,帶回去也不安心,是不是?”
“黃順昌”嘴裡哼哼唧唧着,像是在沉吟思索着,然後說:“這孩子說話中聽,在理兒,再說了,我也是爲了你奶奶,讓她在那邊過得更安寧一些,更何況我也不想讓她離去。”
“我奶奶要離去?她要去哪兒?”
“她要去她第一個男人那裡了,雖然不是很遠,但也跟着幾十里路呢,還有五條河,三道山,九十九道嶺,見一面就難上加難了。”“黃順昌”聽上去語氣竟然傷感起來。
“那……那她奶奶要去哪兒?”劉愛菊插話道。
“她要去前夫那邊了,人家那邊逼着她回去啊,都已經着手在爲她準備新房子了。”
杏花一聽這話,頭猛然大了起來,大得像座山,幾乎把整個人都要給壓垮了。懵懵懂懂地問一句:“那你是咋知道的?”
“我們昨天夜裡見面了,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她還告訴你啥了?”
“黃順昌”閉緊了嘴,沉默了一陣子,然後說:“其實……其實……你奶奶也是不想去找原來那個男人的,那個男人不好,長得難看,人也邪道,陽間的時候他們就一直不合,後來那個男人早早的死了,你奶奶她才擺脫掉,這回搞不好……搞不好又要回去受罪了……”輕張嘴脣說着,臉上的表情竟也多出了幾許傷感。
“那不去不就得了!”
“黃順昌”嘆口氣,說:“那可不是那麼簡單,那種事也是有規矩的。”
“那陽間的人能幫她嗎?”
“怕是不好幫吧,因爲你爺爺那個老東西,也是需要女人要來照應,來依靠的。”
杏花越發沉浸在裡面,渾身冰涼,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禁不住驚疑道:“爺爺他……他原來也有女人?從來都沒人說起過呀,只聽說他一輩子只取了奶奶一個女人的。”
“哦,你們年輕,有所不知,你爺爺年輕的時候跟鄰村林姓家的一個女孩訂過親。這在陰界可是有規矩的,只要在陽間訂過親,那女人就是男人的人了,是必須要重續姻緣的。”
“聽你這麼一說,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她可從來都沒跟我爺爺過一天日子呀,咋就被賴上了呢?”
“那可不是人家賴上的,訂了親,就是有了契約,就等於結緣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杏花沉溺其中,像是面對紛雜的現實,一時間難以自拔。
正在苦思冥想之時,突然聽到院
子裡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杏花想到一定是棗妮把王仙姑給請來了,趕緊迎了出去。
一出門,便看到王仙姑手執着一根長長的桃樹枝,邊往屋裡走着,邊威嚴地呼號道:“死老東西,你能耐了,回來幹嘛?還不給我滾!”
“黃順昌”不但不怕,反而又嘿嘿笑了起來,嘴裡不屑地念叨:“你不就是王春生家的二丫頭春妮嘛,見了你大爺也不問聲好,沒大沒小的。”
王仙姑進了屋,二話不說,掄起桃樹枝就抽在了黃順昌身上。
黃順昌嘴裡竟發出了吱吱的叫聲,叫聲很尖利,就像被“鐵夾子”逮住了的老鼠。
“你走還是不走?還嘴硬不嘴硬?”王仙姑停止了抽打,怒目圓睜地朝着黃順昌的腳下喝問道。
站在一旁,心驚肉跳的杏花打眼一看,黃順昌的左腳竟然不停地抖動着,禁不住拽了拽王仙姑的衣襟,悄聲問道,“那腳咋的了,老抖動呢?”
“打了幾下,身上呆不住了,就躥到腳上了。”
“春妮你這個死丫頭,你不就是被黃鼠狼附體了,能耐了,竟然敢折騰起大爺來了!”“黃順昌”閉眼怒吼着。
“誰讓你回來折騰活人的,你趕緊走,不然我還抽你。”
“別……別……我走……我走……”
“那好,你乖乖走,別逼我再動刑。”王仙姑虎着臉,高揚起手中的桃樹枝震懾道。
“瞧你那個兇樣子,看我回去後不找你爹算賬。”
“你敢找他試試,你要是膽敢去驚擾他,我就到你墳上去釘桃木樁子,讓你永世不得翻身,你信不信?”王仙姑滿臉凶煞,像是面對着一個頑劣不化的惡魔一般。
“我不就是回來看看嘛,你用得着那樣了。”
“這本來就不是你呆的地方,快回你的陰間去,不然我可真動法了。”
“好,這就走……這就走。”
“走,快點走!”
“這都大白天價,我咋見得太陽光呢?你想法子送送我吧。”“陰魂”軟了下來。
王仙姑就回頭問劉愛菊:“家裡有紅紙嗎?”
“沒有啊。”劉愛菊搖搖頭說,“我這就去買……這就去買……”說完扭頭朝外跑去。
“別忘記再買幾張黃表紙啊。”王仙姑跟着喊一聲。
就在等劉愛菊去買紙的當兒,黃順昌身上的“陰魂”又說話了,這回沒嘿嘿乾笑,二是抽了抽鼻子,說:“俺這是頭一次回來,你這丫頭就給俺動粗,真是不應該。”
“你不好好待在那頭,回來幹啥呢?”
“不就是回來看看嘛,又不是想害誰。”
“那你說說那邊的事吧,你們在那邊過得咋樣?”
“嗯……嗯……天機不可泄露,不能說……不能說……不過……”
“不過啥?”
“不過不如這邊過得舒坦,特別是男人女人的那些事,一點都不自由。”
“陽間也不自由呀。”
“還不自由呢,都到啥份了,俺又不是看不見,你們玩的歡呢。”
“你看見啥了?”
“我們那時候吧,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還得偷偷摸摸的玩,可現在呢,你們就放得開了,一個男人,兩個女人照樣那個啥,竟然
還……”
杏花一聽這話,知道他一定是在拿昨晚喝酒嬉鬧的場面說事,心裡面就有點兒慌亂,趕緊插話道:“對了,這會子王仙姑來了,你再說說我爺爺跟奶奶的事吧。”
“你爺爺奶奶啥事?”王仙姑瞥一眼杏花,問道。
“你給我閉嘴!不能說……千萬不能說,如果讓第三個人知道了,我回去就該受懲罰。”
“這有啥,王仙姑也算是個半仙之體。”
“不行,這是規矩,對你泄露一點也就罷了,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曉了。”聽上去“陰魂”真的害怕了,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杏花剛想說啥,聽到棗妮說了一聲:“嬸子買紙回來了。”
話音剛落,劉愛菊就手捧着紅紙白紙急匆匆進了屋,隨手遞給了王仙姑。
王仙姑接到手裡,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摺疊了幾下,唰唰啦啦撕裂開來。然後把從中拿出幾張來,攥在手裡,走到了黃順昌跟前。
“春妮丫頭,你別嚇唬我,把手裡的桃樹枝扔了吧。”
“讓你長長記性,免得你再回來禍害人。”王仙姑邊說邊把手中的紙貼到了黃順昌身上,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一遍遍劃拉着,嘴裡念念叨叨說個不停,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些啥。
只見黃順昌身體瑟瑟抖動着,間或呈波浪狀起伏着,就像有一隻猛獸在他身體裡竄來竄去的,嘴裡還嘶嘶哈着熱氣……
“咦,老東西,看來你還不想利利索索走來,想捱揍是不?”
“多少年來一回,還是偷偷摸摸的,再玩一會兒,就一會兒。”“黃順昌”哀求道。
“不中……不中……不中!你立馬給我滾,趁着這會子日頭還不毒,趕緊了,趕緊抽身離開這兒。”王仙姑說着,一手拖動着紅紙黃紙,一手揚起桃樹枝抽打起來……
黃順昌渾身抽搐,手舞足蹈,嘴裡咿咿呀呀叫喚着……
突然間,深吸一口氣,再長吐一口氣,直到把肚子裡的氣吐盡了,才匍然倒地,軟面一般貼到了牀上。
王仙姑把手裡“包了陰魂”的紅紙黃紙遞給了棗妮,對她說:“快跑別回頭,一直到村東頭的十字路上,點着燒了,一定燒透了。然後尋另一條道直接回家,一定不要走回頭路。”
棗妮臉上泛起一層冷森森的莊重,像去完成一件一去不復返的使命一般,把“陰魂”棲身的紙張兜在懷裡,轉身朝外走去。
“哎,棗妮,帶着這個,也好一路鎮着他走。”王仙姑喊一聲,把手裡的桃樹枝遞給了她。
棗妮手搖着桃樹枝,就像得到了一把尚方寶劍,臉上的表情也跟着釋然了許多。
王仙姑回到屋裡,看了看黃順昌的面相,又試了試他的脈搏,對着劉愛菊說:“村長他這一陣子陽氣不足,陰氣太重,所以邪氣就趁虛而入了。”
劉愛菊大瞪着眼睛,傻乎乎地問王仙姑:“他咋就陽氣不足了?”
王仙姑啞然一笑,說:“這個要問你,你倒是問起我來了。”
“我哪知道他是咋回事呢。”劉愛菊一臉無辜地說。
“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悠着點勁兒,不把身子折騰壞了纔怪呢,男人沒數,你還沒數啊?”
“啥……啥事啊?還要俺悠着勁兒。”劉愛菊仍然一臉茫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