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年底,就在劉琮即將返回襄陽的前兩天,劉備、陳宮以及高順等人也趕到了宛城,前來拜見劉琮。
陳宮將兩千部曲及其家眷都直接帶到了宛城,而劉備則號稱有兩萬人馬,現在已屯紮在新野城外,只等劉琮調走原本郡兵,就好入城。然而根據特衛營的密報和劉虎的說法,這兩萬人裡有一半都是老弱殘兵,或是普通百姓。
這大耳賊是把自己當凱子了嗎?劉琮得知後,哭笑不得。不過這也符合劉備一貫的做爲,誰讓人家到處宣傳仁義,以人爲本呢?只是這兩萬張嘴,吃的喝的算誰的?
有客自遠方來,自然少不了大開宴席,呂布這些天賴在宛城索求戰馬甲冑,劉琮只是拖延,本就心氣不順,今日見了劉備,愈發憋氣。見陳宮向自己搖手示意,呂布只得強自忍耐,悶頭喝酒。
“備今狼狽而來,幸得牧守與都督相容,不勝感激涕零。備敢不盡微薄之力,肝腦塗地,竭誠以報?”劉備說到動情處,鼻翼扇動,眼角含淚,雙手捧着銅卮對劉琮遙遙示意,神態很是誠懇。若不是劉琮對他太過熟悉和了解,只怕這會兒也被這煽情的表演給感動的一塌糊塗。
劉琮見狀,心中涌起的不是厭惡,而是佩服。這纔是梟雄啊,能屈能伸,方爲大丈夫。和他相比,呂布不幸又成渣了……
“皇叔海內知名,天下所重,如今不過是暫時遭受困厄罷了。”劉琮醞釀着措詞,神態更爲真誠:“愚侄以後能常聆聽皇叔教誨,幸之如何!”
旁邊呂布拉長了臉冷哼一聲,心中暗道,什麼皇叔?也不知天子怎麼就受了大耳賊的矇蔽,倒讓他藉此四處炫耀,看他那嘴臉,着實可恨!可惜劉琮小兒竟也相信,還對大耳賊如此客氣。莫非是因爲劉備人馬衆多的緣故?
彷彿沒聽到呂布這聲冷哼,劉備臉色如常,繼續對劉琮說道:“都督太謙虛了。想都督自領南陽以來,首戰宛城,再平張羨,繼而兵臨許都,雖有葉城之失,卻迅疾奮起,再克堅城,及至大軍泊於彭澤,親冒鋒矢,大破孫策。韜略英武,世所僅見,比之去病、青等,亦不遑多讓啊。”
饒是劉琮自認臉皮已足夠厚,聽了這話也頓感臉紅,霍去病和衛青是和異族打好吧?咱們內鬥這種事還是不要相提並論了。更何況您這帽子也給我戴的太高了……
不過劉備能把自己這幾年的事說的如此清楚,顯然是對自己研究過一番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派人到處宣揚他的壞話,他對此是如何想的?
呂布見他二人言談甚歡,心下越發惱怒,聯想到自己這些天屢次向劉琮討要物資軍械,卻被其一再拖延,或許是看不起自己如今兵微將寡,將好東西都留給了劉備?
這麼一想,呂布便忍不住直愣愣地對劉琮說道:“都督,前幾日某所求戰馬兵器,何時能撥付下來?”
劉琮轉頭望着呂布,臉上露出爲難之色:“本已湊足,奈何如今皇叔人馬超出預料,只怕還要重新調劑纔好。”
“哼,他那些人馬也不知從何處拐騙而來,盡是些老弱不堪使用的拿來充數,都督萬萬不可受其矇蔽啊!”呂布一聽,頓時急了,之前他在潁上是見過劉備手下那些人馬的,老的老少的少,很多人明顯是農夫嘛。哪兒像自己的部衆,都是百戰精兵,不先給自己裝備起來,反倒要將那些上好的戰馬和甲冑兵器浪費在那些人身上,簡直令人氣憤!
劉琮聽呂布說完,面露疑惑,扭頭看看劉備,遲疑道:“皇叔,溫候所言可有其事?”
“都督切不可聽信溫候所言。”劉備嘆了口氣,很是傷懷地說道:“溫候定然是怪我在下邳城不肯入城,若是備真的入城,豈有今日之會?恐怕早已爲曹賊所執,命不保矣!”
呂布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几案,正要破口大罵,卻被身旁張遼和高順苦苦勸住。
對面陳宮長嘆一聲,搖頭不語。
還是張繡出面,打個哈哈,將此事揭過不提,只是場間氣氛,愈發沉悶。
劉備有心想探探劉琮的口風,看其對自己是如何打算的,但現在這種氣氛下,還真不太合適提起。正彷徨無計間,卻見關羽給張飛使了個眼色,張飛猛地灌了口酒,重重地將銅卮置於几案之上,起身離席來到場間,對劉琮說道:“都督,俺張飛是個粗人,不會說話!若是都督不嫌棄,俺請爲都督舞矛助興!”
他聲若洪鐘,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滿面虯髯如鋼針也似,似乎根根都充滿怒氣。
不等劉琮反對,張飛便扭頭大步走到門口,自陳列兵器的木架上隨手取了根長矛,再走回場間,也不廢話,大喝一聲,如霹靂直落九天,擡手便舞動長矛,只見場間的火塘中,火焰都隨之而動。
劉琮頗爲無語,但想來張飛應該不是衝着自己來的,劉備等人加上隨從親衛也不過數十人,而宛城內重兵雲集,除非劉備瘋了纔會暗中指使張飛刺殺自己。
而且看這樣子,分明是針對呂布去的。
呂布本就是暴烈性子,如何會乖乖坐在那裡被張飛數次虛刺撩撥?當下起身道:“一人獨舞有什麼意思,且讓某來助你!”說罷,也去兵器架子上取了杆大戟,與張飛對面而立,咬牙道:“汝可敢接我大戟?”
“有何不敢?看矛!”張飛怒喝一聲,長矛直刺呂布,這回可不是虛刺,長矛迅疾如電,眨眼間便已刺到呂布面前。呂布微微側身,手中大戟向張飛橫掃而去,張飛見長矛落空,抽回手格擋住襲向脖頸間的大戟,再一錯步,反手搶攻。兩人矛戟相交,轉瞬之間便已鬥了數合。
好在今日宴席所在大堂頗爲寬敞,饒是如此,席間諸人也舉得面上寒風掠過,糜竺、孫乾等文官臉色蒼白。
分坐在劉琮兩旁的賈詡、王粲等人倒是保持着風度,含笑自若。而趙雲、張繡等人則目不轉睛的盯着場間,生怕刀劍無眼,傷了劉琮。
宴非鴻門,卻鬧得兵戈相見,劉琮心中冷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呂布與張飛相鬥。不得不說,兩人力道拿捏的非常之準,看着還是頗爲精彩的。
劉琮端坐在主席之上看戲,趙雲卻按捺不住了,起身取了杆長槍,躍入場間,笑道:“二人相戲,何如三人同舞?”說罷挺槍架住呂布劈向張飛的大戟,緊跟着抽槍擋開張飛刺向呂布的長矛。
這哪兒是同舞,分明是來攪局的啊。呂布臉上怒氣一閃,卻硬生生的忍了下來。他知道趙雲乃是劉琮師兄,受命領明光騎的,得罪不得。張飛雖然粗豪,卻也知道輕重,當下避開趙雲,向呂布攻去。
一時間呂布和張飛在堂上惡鬥,趙雲左擋右接,夾在二人之間,只見大戟虎虎生風,長矛剛猛暴烈,而身在其中的趙雲身若游龍,輾轉騰挪間一杆長槍將兩人的攻勢盡數化解。
呂布心頭越發急躁,覷個空子大戟猛地橫掃,趙雲見來勢兇猛不得不仰面讓過,張飛卻持長矛硬擋,只聽“喀嚓”一聲,大戟和長矛同時折斷,然而大戟去勢不減,帶着風聲和半截戟桿直撲向劉琮!
場景諸人齊聲驚呼,就見劉琮微側過臉,那大戟鋒利的尖刺掠着他的臉頰而過,緊接着劉琮一擡手,將戟杆牢牢握住。
衆人手心裡都捏了把汗,見劉琮無事,這才放下心,糜竺等人臉上幾無血色,望着呂布咬牙切齒。
劉琮若是因此受傷,只怕大夥兒都跑不了,萬一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爲他陪葬了?
場間呂布也呆若木雞,愣怔當場,冷汗涔涔。他手中扔緊緊抓着半截戟杆,誰會知道這大戟的木杆如此不結實呢?好在劉琮身手了得……
“哈哈,真是精彩!”劉琮隨手將半截大戟擲出,只聽“咚”地一聲,那大戟插在門口的兵器架上。
劉備見狀,呵斥道:“翼德還不退下!”說完,對劉琮拱手道:“他是個不知禮數的粗人,請都督勿怪!”張飛恨恨瞪了眼呂布,轉身回到席上,抓起個油汪汪的肘子張嘴便啃,還不忘大口飲酒,任酒水灑出,打溼了衣襟卻毫不在意,一副粗豪模樣。
趙雲也退入席間,偷偷揉了揉手腕,這兩位的力道實在太大了,饒是他不曾硬抗,只是借勢化解,此刻也覺得手腕酸脹刺痛。呂布立在場間頗爲尷尬,冷哼一聲,轉身出了大門。
張遼和高順對視一眼,都無奈的搖了搖頭。
對面陳宮蹙眉不語。
“今日能目睹張將軍和溫候風采,實在是意外之喜。”劉琮笑着舉起銅卮向張飛遙遙祝酒,張飛本在埋頭大吃,聽劉琮提及自己,這才擡起頭,見狀忙抓過酒爵,咧嘴道:“俺也不會別的,都督喜歡就好!”
劉備撫須,狀似無奈,眼神卻在趙雲身上打了個轉。心中想起當初與趙雲相處的日子,頗感惋惜。再看看劉琮左右賈詡、王粲謀士文臣,趙雲張繡猛將驍勇,想着未曾謀面卻已漸有名聲的徐庶、魏延、黃忠、甘寧等人,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看看人家這主公當的,再想想自己,豈不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