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宇揚皺皺眉頭, 黎芝這種說法模棱兩可，若是先入爲主的人自然認爲是耿昱歡刺殺公主，但若是仔細琢磨, 根本禁不起推敲, 忍不住又道：“你再仔細想想, 究竟是怎麼回事？”
黎芝忙道：“皇上, 那時她與公主吵得很兇, 臣妾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實在沒看清楚啊。”
“這女子居然敢於景瀾公主爭吵，已經是以下犯上, ”婁玲抓住機會道，“冒犯皇親, 可是重罪啊！”
戚炙揚哼道：“黎芝, 你說她們在爭吵, 都吵些什麼呢？兩個幾乎沒怎麼見面過的人，居然能吵到把你嚇得六神無主, 真是讓人很好奇。”
“對對，她們在吵什麼？”戚宇揚也頗爲意外，上次見到的耿昱歡，根本是躲在戚炙揚背後的羞怯女子，怎麼也看不出能和他那個一貫驕縱的女兒吵得起來。
“這個——”怎麼承認是因爲戚熙姍把從大慄傳來的機密透漏給耿昱歡, 且不說戚熙姍會變得犯錯在先, 事情過後, 她這個姨娘也定不會被戚熙姍輕饒, 只能裝傻, “臣妾聽不大明白，什麼都不記得。”
明知黎芝在隱瞞不報, 礙於她王妃的身份，戚宇揚也不能把她怎樣，眼珠一轉，看到耿昱歡一臉譏笑的神情，便道：“耿昱歡，你爲何與公主爭吵？”
原本聽着黎芝裝傻裝得可笑，忍不住面露譏諷，一聽皇帝居然把問題丟給她，耿昱歡也有點傻眼，偷偷瞄一眼戚炙揚，要是敢說她是爲了探聽林志清的消息去見戚熙姍，會不會死得很慘？
正猶豫中，公主駕到，戚宇揚忙着問寒問暖，其他人也不甘落後地表現出關懷之意，倒把她丟在一邊。只有戚炙揚在經過她身邊時低聲道：“你若不會辯解，就什麼都不要說。”
耿昱歡冷眼看着戚熙姍裝出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在自己父皇恩賜給她的軟椅上也不坐好，非要斜靠在椅背和扶手之間彰顯她的傷勢。
有侍衛呈上她的“兇器”給戚宇揚過目，看着鋒利的匕首，作爲父親，戚宇揚再也無法理智判斷，怒意明顯地道：“耿昱歡，這就是你行兇時拿的匕首麼？”
“我從哪裡拿來的？”耿昱歡看看戚宇揚，再看看戚炙揚，如是反問道。
“自然是從——”戚宇揚頓了下，接着道，“王府中偷來的！”
戚炙揚卻道：“皇上，臣弟府中並無此類兵器，而且耿昱歡一直住在昱婉園中，不得踏出半步，那園子裡一草一木臣弟都再清楚不過，絕無任何傷人物事。”
“那也有可能是她差下人買的啊！”戚熙姍只想着要嫁禍耿昱歡，怎會考慮這些，此時見戚炙揚替耿昱歡辯解，也連忙插話。
“耿昱歡身邊只有一個貼身丫環，也是不得出府，她要買任何物事都得經過管家之手，那是王府裡多年的老管家，一直忠心耿耿，怎會去買這種危險器物？”戚炙揚慢條斯理地反駁，既不心虛也不慌張。
“那也有可能是那丫環讓別人去買的啊！”戚熙姍道。
戚炙揚一挑眉，道：“我早就交代下去，除了管家，任何人不得代昱婉園中的人買任何物品，公主是懷疑我馭下無方，丫環僕從們都不聽我號令了？”
“這個——”戚熙姍雖然有氣，卻也不敢太過冒犯這位皇叔。
“姍兒應當不是這個意思，皇弟也莫計較。”戚宇揚道，“姍兒，適才說你與這女子有過爭吵，你們是爲何爭吵的？”
戚熙姍膽子再大，也不敢說是自己把機密透漏給外人聽而鬧將起來，只能避重就輕地道：“她對孩兒一向不敬，孩兒教訓她，她不服氣，是以爭吵起來。”
“你是說耿昱歡大老遠從王府趕到宮裡，就是爲了讓你教訓她的？這個一向對你不敬的人，你爲何還要召見她？”戚炙揚道，“再說了，我的妾室我自會管教，怎能勞煩公主親自教訓？”
“我——她——”戚熙姍張口結舌，求助的眼神飄向黎芝。
黎芝連忙陪笑道：“公主在宮中寂寞，臣妾本想着讓兩個年輕人作伴說說話，有什麼嫌隙說開了也就是了。耿昱歡以前在大慄冒犯了公主，好好賠個不是，公主也不會與她計較的。怎麼說也是舊識，總有些話好聊，臣妾原本是一番好意，誰知——”看看耿昱歡，又看看戚炙揚，卻不往下說。
“誰知耿昱歡不知好歹，不僅不賠不是，還在那裡與公主爭吵起來？”戚炙揚淡淡地道。
黎芝低下頭，明顯是默認。
“哼，王妃，你好大的本事啊。”戚炙揚冷哼道，“兩個小輩胡鬧，你不在一旁勸解，反而裝傻充愣，這是長輩該做的事麼？”
“臣妾——”黎芝這下也張口結舌起來。
戚宇揚越聽越糊塗，本來還有些怒意，此時卻遲疑起來。
“皇上，”戚炙揚轉過身，道，“據臣弟所知，公主在臣弟府中一遇到耿昱歡，不僅惡言相向還動手責打，此事府中諸多侍衛僕從都是親眼所見。面對視她若仇敵一般的人，耿昱歡會心甘情願地進宮麼？再說了，耿昱歡不久前才大病一場，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會這般不自量力行刺武藝傍身的公主？公主難道會眼睜睜放任她行兇麼？”
看看氣得臉頰泛紅毫無虛弱感的戚熙姍，再看看面色慘白雙眼浮腫的耿昱歡，戚宇揚以手加額：“姍兒，你皇叔的疑問，你究竟作何解釋？”
“父皇——”戚熙姍哇得大哭起來，“你要給孩兒作主啊，孩兒身受重傷，卻被說得好沒道理！”
戚宇揚被吵得心煩，道：“那你就說出你的道理來啊。”
戚炙揚道：“御醫說公主所受之傷很重嗎？能否傳御醫來，從傷勢也能看出一些行兇者的手法來。”
戚宇揚擺擺手，以示同意。
御醫來了之後，居然不顧戚熙姍的眼神示意，照實描述她鎖骨上的傷口，傷口起勢之處略寬，確實是匕首所傷，但傷口甚淺，雖傷在鎖骨處，但連鎖骨都未曾傷到，只是劃破皮肉而已，連疤痕都不會留。
戚熙姍只是裝可憐，要父皇替她作主。戚宇揚也看出點端倪，半晌默不作聲。
一番分析對峙之後，戚熙姍除了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戚炙揚長嘆一聲，道：“依此看來，最不可能也是最可能的猜測便是公主自殘身體……”
明明不在現場，卻推理出與事實一樣的結論，耿昱歡驚訝的擡頭，戚熙姍失聲道：“你胡說！”
“公主，”戚炙揚輕輕按住戚熙姍的肩膀，如同慈祥長者般道，“我知道你是一是糊塗，想要好好懲治耿昱歡，但你怎能如此冒險，萬一傷得過重，皇上和我都會心痛啊！”
“我沒有！”戚熙姍眼角看到黎芝的示意，依舊否認。
“姍兒，我們不會怪你的，你不必害怕。”戚炙揚繼續和藹地道，“年輕人一念之差，做錯事也沒多大幹系。”
“可是我真的沒有……”戚熙姍繼續搖頭。
戚炙揚卻不再管她，而是起身大步走到黎芝面前，狠狠一個耳光，打得黎芝撲倒在地，嘴角流血。
“姨媽！”戚熙姍驚呼。
“戚炙揚？”耿昱歡也驚訝道。
“炙揚？”戚宇揚更是意外。
“你身爲公主長輩，不好好教養她，反而在一邊煽風點火，藉着公主年少無知，爲了你的一己私慾害得公主受傷，”戚炙揚怒道，“居然喪心病狂至此，你還配做本王的王妃麼！”
“我——我——”黎芝捂着臉，雙眼全是淚水，不敢致信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泣不成句的辯解道，“王爺，我沒有，沒有啊！”
“敢作還不敢當嗎？”戚炙揚又是一腳踢了過去，狠狠地道，“你以爲本王不知道其實你費盡心思想要接近耿昱歡，又帶着她進宮面見公主，你還不是爲了藉着公主與她之間的不和來除掉耿昱歡麼！你怎可歹毒至此，耿昱歡哪裡得罪你了？”
“哪裡得罪了？”黎芝痛得緊縮眉頭，眼神恍惚地面前眼前高大的身影，喃喃地道，“她那麼狂妄自大，恃寵而驕，王府裡的妾室們哪個不想除之而後快？你爲了她對我這個多年的妻下此狠手，你還問我她哪裡得罪我了？”
戚炙揚怒道：“那你也不該借公主之手對付她，萬一公主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承擔得起麼？”
眼看事情敗露無疑，戚熙姍也不裝哭了，對姨丈的翻臉無情更是震情得目瞪口呆。
而原本想要阻止戚炙揚動手的耿昱歡，也是驚訝無比，她狂妄自大，恃寵而驕了麼？
“罷了罷了。”戚宇揚總算理出事情的來龍去脈，無奈道，“炙揚要教訓王妃，回府去教訓。姍兒，你也不小了，做事怎能如此糊塗，別人隨便一煽風點火，你就敢對自己動刀子？還好傷得不重，以後不可如此胡鬧。”
費盡心機的一場嫁禍，被皇帝如此輕描淡寫地揭過，戚熙姍不敢再鬧，而衆人也再無異議。
只可憐耿昱歡撐了半晌，終於支持不住，昏沉沉地在黎芝怨毒的目光中，倒在了戚炙揚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