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允一愣, “阿木沒說過讓你在此靜坐冥思，清靜六根麼？”
“他就說讓我做好準備，等你前來, 我怎麼知道什麼叫‘做好準備’”, 耿昱歡沒好氣道。
阿木平日裡除了伺候隱允, 一個人時所做的事情除了冥思就是冥思, 打心眼裡認爲若是一人獨處時, 他所做的事情必定就是冥思。所以把耿昱歡帶進塔中之後，想當然地認爲耿昱歡自會冥思等待神尊到來。怎會想到這丫頭沒一刻安靜，若不是塔中沒什麼物事, 不然非叫她翻騰個遍不可。
隱允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緣由，連連苦笑搖頭, “是我考慮不周, 怪不得姑娘。”
見隱允服軟, 耿昱歡也立刻認錯：“我亂動東西也不對，這就還你, 要不我幫你裝回去？”
隱允嘆了口氣，無奈道：“也只能如此，只是不知放回去之後是否還能讓姑娘成功開智了。”
“有什麼開不開智的，我又不傻，真是奇怪了, 總說開智開智的, 你給人開過智麼？”耿昱歡一聽到這說法就沒好氣。
“隱允便是上代神尊開智之後才參悟神力的。”隱允道。
耿昱歡好奇無比, “總聽你說神官有什麼異能, 那你究竟有什麼神力呢？”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隱允見耿昱歡一臉好奇，微笑着道, “其實在與姑娘見面這幾次都有所顯露，姑娘難道不知麼？”
耿昱歡稍微回想了下，訝然道：“難道是我們還沒敲門，你就讓阿木開門迎接，還有我口是心非的時候，你總是一臉洞察一切的表情這種情形麼？”
“姑娘好記性，也真是爽快，尋常誰會這麼坦然說自己口是心非。”隱允笑道。
耿昱歡無所謂地揮揮手，道：“那具體什麼呢？”
“就是能夠感覺到方圓一里之內進出之人的氣息，是生人還是熟人或者有無惡意即刻便知，還有就是多少能猜透對面之人內心的想法罷了。”隱允淡淡地道，“說穿了不足爲奇。”
耿昱歡肅然起敬，“那可真方便啊。”簡直就是人體探測儀外加測謊議嘛。
“也算不上方便，像姑娘現在在想什麼我就看不出來。”隱允道，“只是在情緒稍有不穩時才能察覺一二。”
果然是測謊議，耿昱歡點點頭，道：“好吧，那你現在我要幹什麼呢？”
“請姑娘先坐在中間古匣正北方。”隱允道。
“古匣，你說的是這個？”耿昱歡彎腰舉起來那個烏木匣子，“放在中間就好了？”
隱允一臉錯愕，看看耿昱歡手上的匣子，再看看自己手上地夜明珠，苦笑着道：“姑娘……”
“呃，我又做錯事了咩？”耿昱歡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走到中間放下匣子，“這樣可以嗎？”
“姑娘……”隱允看着匣子喃喃地道。
“呃？”耿昱歡看看他。
“你放反了。”隱允嘆口氣。
“哦哦，原來你們是故意倒着放的啊！”耿昱歡恍然大悟，連忙把木匣翻過來。
“倒着放？難道姑娘——”隱允再次吃驚了。
“我打開看了看——”耿昱歡撓撓頭，見隱允神色不對，連忙澄清道，“不過我沒破壞什麼啊，就看了看而已，發現裡面就是幾張破布一樣的東西，然後就合起來了。”
隱允又是驚訝又是無奈，搖頭道：“這難道是——神明的旨意麼？”
“啊？”耿昱歡一頭霧水，又關神明什麼事了？
“尋常神官是不會碰觸古匣的，若是有人想要打開，也往往找不到打開之法，姑娘在禁塔這一會功夫，開匣取珠，實在讓隱允目瞪口呆啊。”隱允嘆道，“姑娘果真並非常人。”
“……”直接說她非人類得了，耿昱歡也知道隨便亂翻別人東西不好，低頭道，“這樣會給你們帶來什麼壞處啊？能挽回嗎？”
隱允搖頭道：“我也不知。一般人或是神官入了禁塔，無不戰戰兢兢寸步難移，沒有姑娘這般——這般的。”
“這般百無禁忌，肆無忌憚？”耿昱歡接着道。
隱允也不反駁，苦笑了下，道：“是以任何文獻中都未曾記載若是出現這般情形會如何，如今只能儘量恢復原樣，再爲姑娘開智。至於結果如何，隱允也無法預測。”
耿昱歡心裡其實也沒多愧疚，因爲她壓根不相信這一套，但要是說出什麼惋惜愧疚的話來，隱允又能感覺到她言不由衷，所以乖乖閉嘴，只是看着隱允等他安排。
隱允看了耿昱歡一眼，微微搖頭，道：“姑娘先坐下吧，正北在那個方向。”
“哦。”做錯事的小孩很配合。
隱允擡手把夜明珠放回矮柱之上，雖然沒有之前接合緊密，但鬆手後也未見搖晃，有不放心地再看看四周，耿昱歡插話道：“不用看啦，也沒別的東西嘛。”
隱允笑道：“姑娘也會看透人心了。”說罷走到耿昱歡對面坐了下來。
然後……
然後什麼都沒有。
隱允本人的經歷是在這裡面對着上代神尊，兩人對着木匣靜坐了半個時辰，然後突然腦中靈光一現，瞬間耳清目明，那一霎那連附近鳥兒的飛行都能感覺到，前後兩代神尊如同有神明點播一般，在同一時刻相視而笑。
這就算開智成功了。
而耿昱歡坐到腿麻腳軟，變換了無數個姿勢，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起來，這才忍不住對着那個一直閉眼冥思的人道：“神尊，還要多久啊，我餓了耶。”
隱允睜開眼，目光閃爍不定，最後一臉訝色地道：“真是奇了。”
“怎麼了？”耿昱歡道。
“我每次坐於此處，都有新的參悟，此次也不例外。適才把姑娘所講又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是覺得有理，心中喜悅無限。可見姑娘之前的行爲應當並未損壞禁堂之氣。”隱允道，“奇就奇在我半點也感受不到姑娘的變化，看起來姑娘似乎也確實未曾領悟到什麼？”
“就說我沒有開智的必要嘛。”耿昱歡一臉輕鬆。
“不應如此的。”隱允搖頭，伸手按住木匣，沉吟道，“上古文獻中講過，圓之光若能開智，便能通曉今古，預測未來，怎會一點變化也無？”
耿昱歡摸摸木匣，哼道：“俗話說得好，盡信書不如無……”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隱允臉色一變，緊接着就見兩人手中木匣無聲地裂開了，耿昱歡咦了一聲連忙鬆手，低頭去看那裂紋。
隱允又是一愣，就見耿昱歡眉心一道光芒如有靈性一般，直直竄入裂縫之中，從縫隙裡看到木匣中縈繞着七彩光芒，隱允連忙擡起木匣，卻沒想到木匣沿着裂縫從中斷開。
耿昱歡驚呼一聲，隱允也措手不及，連忙拿出其中的上古文獻，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連聲道：“怎會如此？”
耿昱歡連忙看向那一堆破氈布，也吃了一驚，“怎麼上面的文字全沒了？”
“這可如何是好？”隱允一片一片拿起來，卻見每片上的文字都消失得乾乾淨淨，明知道不可能是耿昱歡動過什麼手腳，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姑娘適才打開時——”
“寫滿了古怪文字的，”耿昱歡想都不想便道，“怎麼裂開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隱允捧着一片空白的上古文獻，喃喃地道：“那道光……”
“光？”耿昱歡反問道，“什麼光？”
“姑娘未曾看到？”隱允奇道。
“什麼時候看到？”耿昱歡更奇道。
“適才從姑娘眉心閃出的那道光直入古匣，接着縫隙裡的光芒如同萬千髮絲般纏繞閃爍，那一剎那的情形姑娘未曾看到？”隱允驚訝無比。
形容得很傳神，看到纔有鬼。耿昱歡搖搖頭道：“確實沒看到，我只見木匣上出現一條裂縫，然後你就把它擡了起來，緊接着就斷開了啊。”
“這其中有何啓示呢——”隱允思索着道。
“嗯——”耿昱歡盯着那堆破布，忽發奇想道，“會不會是這個東西的使命結束了，回家交差去了？”
隱允猛一擡頭，直盯着耿昱歡，半晌不說話。
“呃，我隨便瞎猜的，你不要這麼認真嘛。”看得她心裡毛毛的說。
“不——”隱允喃喃道，“說不定，真的如同姑娘所說那般——”
“不會吧。”耿昱歡也愣了愣。
隱允低頭沉吟半晌，忽道，“姑娘，我要在此冥思一晚，聽聽神明有何旨意。你先出塔歇息，阿木會帶你到客房中，有何要求也可向他提出。”
“啊？”耿昱歡道，“我還想問問你跟戚炙揚說了什麼咧。”
“明日一早，請姑娘再入禁塔中，隱允再行相告。”隱允道，“二殿下已經在客房歇息，此時已過子時，他應當早已睡下，明日我自會派人留住二殿下，姑娘可先來此處。”
“哦……好吧。”耿昱歡見隱允撫摸着文獻茫然失措地樣子，也不忍心再問他什麼，只得乖乖出去，讓阿木帶着她東走西繞去客房歇息。
隱允愣了半晌，聽到兩人的腳步遠去，聽到他們停了下來，接着聽到阿木離去，眼前似乎看到他們二人的神態動作，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
過了許久，隱允才緩緩坐下，小心翼翼地捧着破舊的上古文獻，輕聲禱告着，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