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九 北府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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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一年,五月。

孫伯綸站在露臺之上,向外看去,遠處的大青山被一片斑斕的晚霞籠罩在裡面,雖然已經是日落西山,太陽仍舊在傾瀉着它的熊熊偉力,無論有意還是無心,即便是將要落下,隨意的舉動也能改變一方天地,恰如此時此刻的大明王朝。

幕府的林天奕緩緩走上平臺,說:“朝廷的文書到了,大人提督延綏、北府、薊鎮、遼鎮,周士奇爲宣大總督,洪承疇爲薊遼總督,新軍被抽調南下了。”

孫伯綸微微點頭,笑道:“咱們這位天子真是有些手段啊,既用且防,恩威並施啊。”

他心裡很清楚,他真正能調動的還是北府和延綏的兵馬,薊鎮和遼鎮根本不聽調,而洪承疇這位對自己心生怨恨的薊遼總督則是防止北府在遼東一家獨大。

“那大人.......。”林天奕微笑問道。

孫伯綸擺擺手:“事情不能追求盡善盡美,雖說我們準備不足,他皇太極也是準備不足,我已經有了七成把握,足夠我下重注了。”

說着,他眺望了下遠方,輕輕的拍了拍窗臺,看到小院中的烏日娜正在夕陽上嬉鬧玩耍,孫伯綸道:“發召集令,一個月內所有將領官員齊聚歸化城軍議,七月遠征遼東!”

孫伯綸的命令被傳令官通過各種手段擴散了出去,轉眼之間,孫伯綸的聲音就被這片上千平方公里上的數百萬人得知,北到西伯利亞,南達關中,東抵大海,西到天下腳下,這片區域,無數的百姓,都要踐行王者的意志。

遠在三不敕川的一處營地,也先光着膀子正在一邊喝酒一邊和麾下一個親將掰腕子,周圍圍攏了十幾個人,都是甲騎營的將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鐵甲騎兵由上到下,不管將領還是小卒,都擁有一個共同的髮型——光頭!

也先喝光了一袋子馬奶酒,和親將卻沒有分出勝負,正此時一個親兵進來說了句什麼,咣噹一聲,也先的手背砸在了橡木桌子上,衆人卻未曾歡呼,因爲他們看到也先的臉色明顯凝重了,也先忽然用雙手拍了拍鋥光瓦亮的腦袋,跳上桌子,喊道:“都回去收拾收拾,準備打仗了,打打仗!”

帳篷裡一片死寂,繼而衆將發出了牲口般的嚎叫,一羣粗糙的男人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紛紛叫嚷着,推杯換盞,歡慶這個幸福的時光,兩年多了,甲騎都沒有打過像樣的仗了,無論是漠北還是左翼,都沒有他們施展的空間,可把這羣傢伙憋壞了。

瀚海。

某處生長着刺草的戈壁灘,一場小規模的戰鬥正在進行着,一方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部落,加起來不過四五百人,凡是比車輪高的,無論男女都拿起了武器,而包圍他們的則有近八百人,雖然他們樹立着象徵蒙古汗庭的大纛和北府的黑旗,但卻不像是一支真正的軍隊,他們的服色怪異,武器五花八門,有些長相還與黃種人不同,一看便是臨時拼湊的雜牌軍。

這支軍隊的領袖是渾阿普,雖然他如今腦袋上頂着鄂爾多斯盟主的名頭,但名下的扎薩克要麼被理藩司控制着,要麼去了左翼或者青海,他親領的只有兩個扎薩克,卻不到兩千帳。

渾阿普對於這個現狀無能爲力,他沒有威望,不得孫伯綸信任,甚至背叛過,如果不是追隨孫伯綸的時間比較早,或許早就被殺了,幾年過去了,渾阿普的心態轉變,曾經只會吃喝玩樂投機倒把的他終於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他從理藩司那裡獲得了征服瀚海的委任狀,理藩司只提供部分武器,沒有糧餉,但所有從瀚海中抓來的小部落和零散部民,可以選擇一般加入渾阿普的扎薩克裡,兩年過去了,渾阿普爲理藩司帶去了兩個扎薩克,卻也把自己的兩個扎薩克都擴充到了三千帳的極限。

而得到的獎賞就是一封扎薩克的敕書。

戰鬥已經持續了半天,依舊難以決出勝負,原因很簡單,渾阿普不想殺太多的人,因爲人才是他最重要的戰利品,天漸漸黑了,遠處已經升騰朦朧的黃色,渾阿普感受着乾燥的風,他知道沙暴要來了,無奈之下出動了隊內唯一的重火力,二百斤的小佛郎機炮。

鐵質的炮彈不過一斤,卻把一輛裝滿牛糞的大車砸了個稀爛,炸裂的響聲也是這個窮困部落從未經歷過的,在告知保證除首領之外部落所有人的安全和財貨之後,這個小部落終於選擇了投降,渾阿普的臉上一片欣慰,這意味着他的新紮薩克又能多一百帳。

正在點驗收穫的渾阿普遠遠看到一隊裹在亞麻布裡的騎兵遠遠而來,戒備的士兵看到象徵必闍赤的旗牌之後放鬆下來,那傳令兵宣讀了孫伯綸的命令後,渾阿普對身邊的這支雜牌軍說道:“各位,開拓要結束了,我們要去歸化城,參加對東虜的戰爭。”

雜牌軍們臉上一片茫然,這千餘人要麼是來自中亞各族的僱傭兵,要麼是被征服的小部落,渾阿普的嫡系不過二百人,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東虜是個什麼東西。

渾阿普笑了笑,大聲說:“我們要重歸偉大的必闍赤大人麾下,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北府軍團的一員了!”

這句話說完,一片歡呼之聲,這些戰士明白成爲北府軍團一員的概念,他們可以獲得更高的軍餉,更好的待遇,更精良的裝備,最重要的是,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可以遷居漠南,成爲受到北府庇護的‘公民’!

當一個月的期限來臨的時候,北府名下近百人出現在了議事大廳裡,手握軍權的將軍、各盟各扎薩克的貴族、地位尊崇的喇嘛、戰爭投機的商人、幕府理藩司的高官,他們分成四部分圍坐在了一起,居於前排的人頭上戴着一頂古樸的冠冕,那是北府最高權力的象徵,統共也只有九人罷了,這些人便是議事院的元老,如今北府的所有命令都要通過議事院發出。

在議事大廳的兩側,一邊是贊畫吏員,一邊是書記官和僕從,當孫伯綸坐在高坐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孫伯綸目光掃過衆人,掠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最終用鏗鏘有力的語言抓住了所有人那可躍動的心。

“從今天起,北府與東虜進入戰爭狀態,這場戰爭將會改變這片大陸的格局!”

孫伯綸大手一揮,兩個僕從上前,拉起了身後爲的帷幔,露出了張貼了滿牆的地圖,因爲是晚上,油燈和拉住不足以照亮,所以僕人把一個個的小木排插進牆壁的縫隙,點燃上面的蠟燭。

隨着蠟燭一支支被點燃,一塊塊地圖亮了起來,黑鐵城爲核心的套內、綏德爲中央的陝北、後套、延綏鎮、歸化城周邊的土默特平原、漠北三部、左翼蒙古、天山南北,烏斯藏,一個又一個的地方被點亮,最終只剩下東部一角的遼東籠罩在黑暗之中。

而把這片黑暗土地映照在北府的光芒之下,便是此次戰爭的目的!

孫伯綸大手一揮,整個議事大廳全都安靜下來,孫伯綸道:“諸位,就在昨天,我拒絕了皇太極聯盟的要求,並且把使者的頭顱砍下,作爲宣戰的標誌!”

人羣轟的一聲沸騰了,特別是那些將軍,已經開始發出怪叫。

孫伯綸繼續說道:“這場戰爭就是要把遼東納入北府的版圖,那裡的人民,那裡的草原,那裡的城池將會作爲功臣的軍功分發下去,而你們也會得到朝廷的冊封!”

這一席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熱血沸騰,特別是那些漢人官將,他們麾下已經有了諸多財產,手中也握有權力,但能得到朝廷的冊封仍然是不可拒絕的誘惑,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而蒙古官將也是興致盎然,遼東的土地和丁口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具有誘惑力了。

待衆人興奮完,孫伯綸道:“好了,我宣佈北府進入戰爭狀態,接下來就是任命和調令!”

一連串的人事命令和軍用調令傳遞了下去,古語有云,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戰爭,特別是大規模的戰爭關乎着國計民生的一切,孫伯綸爲這場戰爭調集了六萬常備軍,還徵調了五十個扎薩克的後備兵馬,共有十萬人,加上負責轉運的丁壯和預備兵,人數達到了十五萬,而且還有兩倍於此的騾馬牲畜,雖然宣德等處於前沿的城池儲存了可供大軍支用一年的糧草,但孫伯綸仍然讓三十個精挑細選的扎薩克繼續向前,爲大軍後繼。

這些只是屬於北府本身的力量,孫伯綸在發佈召集令的同時已經向各個方向的盟友發出支援的請求,除了漠北的車臣汗部會直接參戰,西域的盟友提供的駱駝和軍馬也成爲了戰爭的重要物資,固始汗還以衛拉特盟主的身份,爲孫伯綸提供了四千大軍,而前提條件是,待戰爭結束,孫伯綸要爲活着的人換一整套全新的裝備回去。

可以說,在原本十八個月的戰爭計劃被打破之後,孫伯綸已經用盡全部的方法來獲得力量,饒是如此,仍比預計的兵力少了許多,原本孫伯綸計劃用十萬常備軍配合相同數量的後備軍和盟軍,在積蓄三年的糧草支持下,以泰山壓頂的態勢一勞永逸的解決皇太極。

雖然沒有達到最理想化的狀態,孫伯綸仍然信心滿滿,至少他比皇太極所處的局面好的多,在其四周已經沒有其他的敵人,偌大的北府統轄的區域只需要兩萬人守備即可。

孫伯綸的進軍計劃更是簡單無比,在七月大軍集合完畢後進軍,一路經過下水海、集寧海子、宣德等地,收攏前沿的扎薩克後備兵,壓着左翼蒙古義無反顧的東進,到白海子、滿套兒、大寧衛,或者遼河套,甚至廣寧、義州、盛京,一直到東虜決戰爲止,充沛的兵力和補給就是爲了補給皇太極以空間換時間的機會。

在地圖上,那就是一個猩紅寬達的箭頭,從歸化城出發,直指遼東腹地!

“這一次一定要決出勝負,和東虜徹底了結!”孫伯綸這般對麾下官將們說道,以顯示自己東征的決心!

黑鐵城。

堂內擺着一桌簡單的飯食,圍繞着這個桌子坐下的是孫伯綸的兩個妻子和一雙兒女,以及好不容易從綏德請來的乾孃,穿越來七年,孫伯綸已經從一介白身變成了執掌數百萬人性命影響邊牆內外的大人物,也不再是孤單一人,他有了妻子和兒女,一個微型的家族已經誕生了,正在快速的茁壯成長。

這是孫伯綸的第一次家宴,也是淑濟和郝琳琅第一次見面,雖然二人在書信之中已經聊了幾年,兩個人並未表現的過於親熱或者疏遠,爲了表示公平,家宴沒有在歸化城或者綏德,而是選擇了黑鐵城這個中間點。

敏銳的郝琳琅感覺到了孫伯綸那幸福笑容下隱藏的凝重,想來這場仗並不如他在部下面前說的那麼從容和勝券在握。

處於政治漩渦中的淑濟卻很清楚這場仗的意義,在大明內亂不休且已經病入膏肓的今天,真正有可能主宰這方天地的便是自己的丈夫和那個高居於盛京永福宮的胖子,無論誰贏了,誰就是白山黑水到天山南北數十萬精卒的主人,而這是掃蕩天下的力量,一戰而乾坤定鼎,說的便是此戰。

孫伯綸安心的吃着飯,給乾孃夾菜,把一塊肉塞進了兒子的嘴裡,遞給了烏日娜一塊醬香的排骨,他做的從容淡定,好像平日了最平常的一頓家宴。

當碗裡的最後一粒米被孫伯綸嚥下,他站起身,向自己的家人報以微笑,親了親女兒,抱了抱兒子,就像一個出去幹農活的農夫一樣,拿起掛在牆上的佩刀,走出了家門,義無反顧的衝向了未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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