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凝的身子越來越差,近來總是做惡夢,夢裡有小鬼纏着她不停地索命,還會夢到吳側妃,甚至有時候會夢到那個不幸流掉的孩子向她痛苦的□□,喊叫:母親,母親,是吳側妃,是吳側妃害的孩兒。
她每日晨間醒來總是尖叫連連,嚇得身邊侍候的人膽戰心驚。這樣的次數多了,人也開始恍惚起來,甚至會理所當然的覺得,她的那個孩子沒能保住,其實就是因着吳側妃的陷害。
待周勝謹得空過來看她的時候,就會死死抓着他然後語無倫次的跟他說,吳側妃要害她,吳側妃害了她們母子。
周勝謹還是比較喜歡子凝的,當初得知她小產,心痛之餘就讓人特意查過這件事,畢竟當時子凝絆倒之前卻是見過吳側妃,他從小在王府里長大,這種後宅之間爭寵的陰私手段見的多了,不得不防。
但查出來的結果卻顯示跟吳側妃完全沒有干係,這讓他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有些意外。但不管怎麼說,他的後院還算乾淨,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同子凝詳細的解釋過很多次,奈何子凝被噩夢折磨的人有些不甚清醒,總是反反覆覆的一口咬定就是吳側妃害的她,那吳側妃也不是個吃素的,從下人的口中知道了這件事,乾脆抹着眼淚就去找周勝謹哭訴,讓他給她做主,一時裡兩個女人弄的周勝謹煩不勝煩。
他近日忙的焦頭爛額,亂民的事情剛剛平息,就有官員在早朝上參了一本,這一本不要緊,聖上看了當庭震怒,竟是那匪首陳安之的一個近身幕僚不堪忍受酷刑,交代出來這場民亂的主使之人竟然還牽涉朝臣。
皇上當即就讓錦衣衛徹查,錦衣衛作爲皇帝的爪牙,幹活迅速,很快就有了眉目,這一查不要緊拔倒了蘿蔔帶出了泥,衆朝臣一時間各個恐慌,而令周勝謹也沒想到的是,裕親王府的屬臣竟然也被錦衣衛抓進了大牢,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一旦處理不當被牽連,王府的災禍就在眼前。
偏這檔口上,裕親王和王妃去西山別院休養,不在京中,周勝謹畢竟年輕,處理這樣的事情上便有些力不從心,一時間在外頭疲於應付,回到家中又被妾室攪得不得安寧,便有些心灰意冷。
漸漸的,子凝這邊就不大過來了。
倒是世子妃盧氏一如從前,府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不驕不躁,還想方設法的從孃家那邊探得消息,尋求幫忙,周勝謹看在眼裡感動之餘,便覺得到底還是嫡妻,關鍵時刻才能顯現出能幹和賢惠。於是一旦回府便徑自去盧氏那裡。
這起案子雖然不至於牽連甚廣,到底牽涉了幾家在朝中有些分量的臣子,皇帝氣怒之餘仔細斟酌之後,想起了前些時候武安侯趙明承在肅清亂黨之時表現不錯,又素知他有冷臉金剛之稱,想來不會受各方勢力的侵擾,乾脆就將這個案子一股腦的全都交給了他處理,又令大理寺卿彭祖輝在一旁協助。
大晚上的大太太要出門,府裡一時兵荒馬亂,甚至驚動了早早就歇在三姨娘處的大老爺。
聽說是去裕親王府,大老爺少不得要訓斥大太太不懂規矩,這都什麼時辰了,這個時候去王府,人家早應該歇下了,大太太不依,她擔憂女兒更甚,尤其瞧見大老爺衣裳都沒穿利落就過來了,顯然已經在三姨娘那邊歇下了,心裡更是氣的不行。
兩口子於是因着這個還拌了幾句嘴,最後將子華和子卿都給引來了。
大老爺一見女兒們都過來了,覺得這樣在院子裡和個婦人吵吵鬧鬧的,着實有損顏面,乾脆一甩袖子走人了,剩下大太太晾在原地,你愛去不去吧。
大太太紅着眼眶上了馬車,子華不放心也要跟着去,大太太瞧見寶貝閨女有些發白的小臉,心疼之餘便不想答應,奈何子華堅持,大太太也沒辦法,轉頭瞧見子卿也一臉擔憂的模樣,想了想幹脆兩個全都帶上,若是真有個什麼,還能多個幫手。
夜晚的街上十分的安靜,只聽得見馬蹄跑動和車輪滾動的聲音。
路過朱雀大街,轉頭往豐樂坊走的時候,馬車一聲呼嘯忽然停了下來,趕車的小廝趕忙拉緊繮繩穩住了馬兒,然後迅速的跳下車去檢修,不大會兒的功夫就過來回話道:
“稟太太,馬車的車轅裂開了,不能再走了。”
大太太一聽這個消息,臉登時冷了下來,恨不得起身就將這個趕車的給揍一頓,主子出門都不知道檢查馬車的嗎?回去就將這個不會做事的奴才給賣了。
其實大太太還真是冤枉了人家,大晚上的誰會想到要出門的,還走的特別急,他們哪有時間檢查。
“那現在怎麼辦?”
小廝有些爲難,他也沒辦法。
武安侯趙明承坐在馬車裡,修長的手指接過身邊男子遞過來的消息,看了兩眼之後擡起頭,目光深沉,嘴角微微抿緊。
身邊的男子瞧見他這個模樣,不禁有些焦急的問道:
“證據已經有了,就差這最後一步,聖上竟然不查了,那要我們忙活這一大遭的作甚?”
趙明承微扯了嘴角道:
“聖上如今就想着長治久安,能消停一天是一天,但凡能說得過去的,都要寬大處之,慢慢來吧,這麼大的動靜鬧出來,那些不安分的投鼠忌器也能安定一陣子了。”
那隨從輕嘆一口氣:
“皇上還是顧慮着侯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信侯爺。”
趙明承搖搖頭:
“哪會那麼容易。”
馬車漸漸走着,主僕兩人正說着話,趙明承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隨手掀開車簾往外瞧了一眼,立刻便吩咐車伕道:
“停車。”
然後指指路旁的一輛馬車,那車伕立刻明白過來,跳下車就往那邊走了過去。
大太太一臉難看,小廝又仔細的看了一眼馬車的車轅,確定不能再行走了,才又過來回話,大太太看着身邊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這個時候也不能讓這麼兩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站在大街上。
“只能回去再叫一輛馬車了。”
只是這一來一回的勢必要耽誤不少的功夫。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外面有人高聲問話:
“可是顧廉顧大老爺家的馬車?”
外面的小廝最先開口答道:
“正是。”
大太太趕緊掀了簾子往外頭去瞧,問話那人立刻衝着大太太行禮道:
“小的是武安侯家的,我家侯爺的馬車就在附近。”
說罷隨手一指,大太太順着瞧過去,果然在不遠處瞧見了一輛馬車。
接着就瞧見趙明承掀了簾子走了下來。
趙明承走到馬車近處施禮道:
“大太太。”
大太太在馬車上不方便,只對着趙明承點點頭。
“真是巧了,侯爺怎麼在這裡?”
趙明承不作答,反而問道:
“可是馬車壞在了這裡?”
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讓在下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大太太立刻有些驚喜,趙明承隨手指了身邊的隨從,那人上前將馬車仔細的瞧了一眼,然後對着趙明承搖搖頭。
趙明承立刻會意道:
“既如此,不若用我的馬車吧,侯府離這裡不遠了,我帶着人走回去就是了。”
這怎麼好意思,大太太沒想到侯爺竟然肯這樣幫忙。她正一心想要和侯府攀上關係,如今見武安侯又是這樣的態度,心裡自然是一百二十個願意,又想到子華現在就在車上,沒準趙明承就是衝着她幫的忙也說不定,想到兩人若能結成姻親,夫妻和睦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於是客套了兩句,就答應了下來。
武安侯府的車伕將車趕過來,大太太率先撩了簾子下了馬車,然後是子華,最後是子卿。
上車之前子卿下意識的往旁邊瞧了一眼,卻不料正好瞧見了趙明承也在往這邊望過來,兩人的目光不期然的對了個正着,子卿的臉一紅,迅速鑽進了馬車。
趙明承眼看着那精緻的襦裙消失在馬車簾子後面,這才挪開了目光。
剛剛他在和大太太說話的時候,透過簾子正好瞧見一雙秀雅的小手放在膝上,當時他腦中立刻就想到了是她,竟是沒有任何意外。
想到那個在她眼前驚慌失措的女子,眨眼之間纖長的睫毛像小扇一般煽動,煽的人心頭無端一蕩。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楚的記住一個女孩子的樣子。
即便是從前的婦好也不曾給過他這樣的感覺。
臨走的時候,大太太又吩咐了趕車的小廝,趕緊去府裡報信,讓人過來將壞了的馬車趕回府裡,然後再安排新的馬車到裕親王府門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