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妍她們三個被柳母的絕地大反轉弄得當場石化,滿屋子歡蹦亂跳的就數柳母一個,要說她有事,誰都不信,可她拉着醫生不讓走,非讓人家給她測心跳,量血壓,量體溫,逼着醫生把手機號報給她,說:“萬一大夫走了我不舒服了怎麼辦?還是給個電話,我讓我女兒直接聯繫你。”
救護車開走後。馬滔滔去自己房間整理出一包東西來,回父母家去了。
房間裡沒人說話了。人沒事,當然什麼都好說,說穿了又是一場鬧劇。可是馬滔滔再遲上樓幾分鐘,結果就不一樣了。這回柳母是玩真的,以前她揚言自殺都只是過過嘴癮,從未做出任何實質的嘗試舉動。這一回,她真把自己掛起來了,那繩子還是柳妍丟給她的。
廚房裡的湯鍋快燒乾了,桑仲夏聞見味道,跑進廚房去搶救。
柳妍在房間椅子上坐下:“不就罵你幾句,把你關門外嗎?我做晚飯還做了你的份呢。”
柳母在牀沿上坐了,雙手撐在牀邊,訥訥地問:“你有多久沒回家了?家裡出了什麼事你知道麼?”
“不就你們鬧離婚的破事兒麼?”柳妍說,“我誰也不幫,誰也不管。”
“不用你幫,也不用你管了。上個月,我和你爸已經離了。”柳母淡淡地說。
柳妍好像不是很意外,就是抱怨了一句:“那你不早說?”如果早說了,她對母親的態度會好一些。
離婚壓根就是父母兩個預謀了三十多年的最終結果。說是爲了女兒不離婚,拖啊拖,拖到最後,感情磨沒了,只剩下煩,想起來就煩,還是早點劃清界限兩家清靜。最後一刻談離婚,就不是血脈賁張臉紅脖子粗的了,像要做一次長途旅遊之前,計劃好要打包的東西,說到底是財產分割。房子三十二萬,存款八萬,房子歸母親,母親給了父親二十萬。父親不是一直向母親要錢開養鵝場麼?離婚後,錢終於還是給了他,錢到手,他也不做生意了,規規矩矩在老家買了套十八萬的二手房,與他的二手媳婦過小日子去了。而母親守着過去婚姻的房子,還欠了十萬元外債,住着住着更不是滋味。
“我給你打過電話,你關機了。”柳妍說。
“欠着十萬外債,我在那邊給酒店打工,每個月一千多,整數還債,零頭拿來開銷,哪裡有錢交手機費。”柳母擡手捋了一把頭髮。不細看,她還是原樣,可是細看,她的的髮絲間悄悄摻進了更多花白色,髮質也越來越枯,白頭髮都變黃了。
“那你怎麼還有錢買車票找我?”柳妍忍着心顫,問母親。
“我算了算,按照現在的收入,我還清外債要八年多。我得保證中途不讓酒店
開了,也不能生病。可是你媽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越來越做不動了。想着還有力氣,給別人幹活還不如給你幹活,帶帶孩子。”柳母還不傻,知道愚公移山是童話,但是她還是漏算了通貨膨脹和利息。反正八年多,變數太大了,她一人之力無力償還外債就是了。
這次來S城,她就是想給女兒找個對象,趕緊進入籌備婚事階段,她把老家的房子賣了,除去還債,剩下的都給女兒做嫁妝,她搬來跟女兒一起住。她是個在家庭裡裡浸泡了三十多年的女人,哪怕過得不痛快,都不能接受沒有家庭的狀態。這種情況,就很像兩隻豬被養在不同的圈裡,一隻吃飼料,一隻吃泔腳。吃飼料的豬打心眼裡看不起吃泔腳的豬,雖然飼料難吃,那好歹是飼料啊。爲了不被餓死,也爲了避免吃泔腳,這隻豬隻有乖乖地吃飼料。就算老公女兒都看不起她,她不舒服,瞧瞧那些一把年紀離了婚一個人過日子的女人她就打心眼裡有一種優越感。她不能想象自己有一天會被老公和女兒撇下,這種情況還沒有到來的時候她就設想過,並認爲自己是無法承受的。而柳妍丟出來的一雙旅遊鞋,就是壓塌她的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就連女兒都要把她掃地出門,她在世上沒有立錐之地,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我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了,我再往前一步就死了,可是走到那一步我就是跨不出去,我捨不得我女兒,我又回來了。我跟那邊說,先不死了,我要看着我女兒結婚,生孩子,我要還沒抱過外孫呢,捨不得死吶。”柳母噼裡啪啦地打起她的可憐牌。
又是老手法了,可是這回柳妍沒發飆。她用鑰匙開鎖,打開寫字檯抽屜,取出個存摺本來,翻了一下說:“下個月,我有五萬塊定存到期,你可以先拿回去還債。再等一段時間,還有兩萬。不管怎麼說,你把存款還了。”
“你的錢是結婚用的,不能動。我把房子賣了就行了。”柳母看着女兒的臉色,把身子夠出去一點,等她的反應。
“我這點錢,在S城買個衛生間還沒錢裝修。你回老家,先把一部分錢還了。冷在風裡,窮在債裡。你別到處跟人說我不管你。實在不行,我跟你回老家去,你那房子要沒賣,我就湊合住你那房子。你要賣了,我們重新買個二手小戶也可以。”柳妍把母親當做小孩子,數落她,教她,不理她的提議。
“別啊,你好不容易纔在S城的政府部門立住腳,回去容易再來就難了!你回去了,你讓我跟親戚們怎麼說?”
柳妍不說話,把存摺本塞母親手裡。她也只是說說,要不要回去,她也沒考慮好。
“要不然……我再住幾天,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在S城打工賺的錢肯定比回老家多啊。”柳母像小孩
子一樣央求,“今天我打地鋪,不跟你搶牀還不行麼?”
“我打地鋪!行了吧!”柳妍再無力應付母親,各種計劃和它們的修正方案在她的頭腦中攪成一團,她起身走到門外,“我去超市買條被子。”
柳妍在超市裡接到高照的電話。他說:“聽夏夏說了你媽的事。我正在糾結,按說我應該來慰問下,可是你媽太厲害。我是不來呢,是不來呢,是不來呢。”
柳妍說:“你想要成爲救命稻草,被溺水者拽下水去,你就來吧。”
高照立刻做了縮頭烏龜,關鍵時刻只有保存實力,纔有機會拯救隊友。
桑仲夏低頭弓腰出現在地鐵進站口,又一次嘗試趁亂衝關。眼看都已經走到閘機驗票口前了,範家禎把她拽回來了。
“你不對吧?”安檢員範家禎上下打量桑仲夏,顯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我怎麼了?我沒帶包,我正常坐地鐵,有問題嗎?”桑仲夏色厲內荏地回擊。
“我一個禮拜前看到你,你還好好的,怎麼才七天,你就……”範家禎比劃了個大肚子的形狀。
桑仲夏穿着一件用運動服改造的孕婦裝,是握手服的款式,也就是腹部有一個橫向的口袋,兩隻手分別從口袋的兩頭斜插進去,在口袋裡相握。此刻,桑仲夏兩隻手正插在口袋裡,抱着肚子,她的肚子高高隆起,起碼是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的規模。她說:“怎麼?孕婦不讓坐地鐵?還是要讓孕婦躺在傳送帶上過機器照肚子?”桑仲夏這回逮住理了,她這回設計的走私方式,用手持式探測儀也探查不出來。
“……可是你明明不是孕婦,騙誰呢?”範家禎說。
“誰說我不是孕婦,我是孕婦啊。進地鐵,別人還得給我讓座呢。”桑仲夏爲了突出效果,雙手拿出口袋,扶在後腰上,輕微搖晃肚子,好像肚子還挺沉。可就這麼一晃,她的肚子居然動了,不是她晃了才動,是自說自話動起來的,很明顯鼓出了一個包,喵喵叫着頂着一層口袋的布料掙扎。桑仲夏見穿幫了,立刻把手伸進口袋去按,來不及了,一隻小貓腦袋從口袋開口處伸出腦,她的肚子立刻歪掉了。
也怪她考慮不周,做好了孕婦服,現炒現賣就帶小貓出來,這第三隻小貓在家裡住了半個多月,也算好吃好睡,過起了優渥的生活,忽然被放進一個填充了海綿的捲筒裡藏在衣服裡顛,對外界情況懵然無知,肯定會恐慌啊。桑仲夏雙手放在口袋裡,按着小貓,還能起個安撫和控制的作用,她的手一放開,小貓沒有了主心骨,自然要探頭偵察敵情找安全感。說起來,貓這種生物還是比較麻煩的,難以訓練,就算和它事先排練一百遍,估計也有百分之九十的穿幫風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