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晚上一定交稿！不會跳票，一定交！”桑仲夏打了不下三次包票後，雜誌社的美術編輯才放過她。她嘆了口氣，在電腦上設置了一個鬧鐘，時間是半夜十二點，內容是“完成畫稿”。她坐回沙發，拿起一件打了快織完的嬰兒毛線衣，心不在焉地一針一針織。
金毛可樂趴在陽臺門邊皺着眉頭，想要出去散步。中華田園犬黃先生始終適應不了新的定位，站在客廳中央朝桑仲夏搖尾巴。貴賓貝貝穿着一件手工小背心，背心底下當初爲治療皮膚病而剃掉的毛長了一點出來，讓它像只粉紅色的小豬。桑仲夏一坐下，貝貝就扒着她的膝蓋拼命撓，這是在打招呼，要桑仲夏抱她。桑仲夏嘆了口氣，看看鬱悶的可樂，不知所措的黃先生和寂寞的貝貝，對它們說：“等會兒啊，等下讓消防兵叔叔帶你們出去玩。房東太太今天來收她外孫的衣服。我得趕出來。”
她開足馬力，把那件衣服餘下部分完成了，扯斷線，藏好線頭，自己欣賞了會兒，把衣服折起來，放進沙發上的一個紙盒裡，那個盒子裡已經有十來件小衣服了。有開檔連體衣，有和尚領上衣，有開檔褲，還有帽子和襪子。有貼身穿的棉線質地，也有保暖用的羊絨質地。
範家禎還沒有到，她打電話給範家禎：“還沒到嗎？房東快來了。”桑仲夏實在無法對房東交代她在家裡養了三隻狗，她不敢想象房東的表情。所以他們約好，在房東上門前，由範家禎把三隻狗帶出去散步，房東一走，再送回來，打麻雀戰。
“我進小區了，馬上來。”範家禎說。他那頭傳來的聲音伴着呼呼風聲。
桑仲夏這才覺得右邊肩膀痠痛得無以復加，一定是趕工勞損過度了，弄不好是肩周炎。她用右手抱起左胳膊，用左手捶打右肩膀。忽然三條狗一起吠叫起來，顯然聽見樓道里上來人了。桑仲夏正在奇怪，範家禎怎麼不在樓下按門鈴，三條狗就一齊從她身邊散開，衝向門口。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門東一屁股坐在地上。三條狗排成扇面隊形衝她狂吠，連身形嬌小的貝貝也不甘示弱，堵着門口扯起小尖嗓子討伐闖入者。
“不咬人的
！不咬人的！”桑仲夏見房東太太捷足先登，她偷養了三條狗的罪證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嚇得手腳冰涼，也顧不上解釋，忙上來一條一條拉開，拼命安慰房東太太狗狗不咬人。狗狗面對陌生來客太過興奮，她拉開了這條，管不住那條，忙得團團轉，三條狗還是把房東太太逼在地上起不來。
範家禎只晚了半分鐘。房東太太前腳上樓，後腳就從房東太太打開的樓道門上來了。聽見動靜就知道禍事不小，他立刻用膝蓋夾住可樂，雙手給它套上脖圈和狗繩，沒點力氣，還真對付不了撒歡的大型犬。桑仲夏騰出手來給黃先生和貝貝穿上胸揹帶和拉繩，把繩頭塞到範家禎手裡。範家禎頓時被三條狗拖拽下樓去了。
“沒事吧？沒嚇着吧？它們不咬人的，從來不咬。呀，手怎麼了？沒事沒事我去拿雙氧水。”桑仲夏攙起房東太太，一疊聲說好話賠罪安撫情緒。
房東太太不說話，先重重地冷冷地哼了一聲，把撐在樓道水泥地上擦破皮的手掌慢慢攤開，展示給對方看，讓對方自己評估後果。
桑仲夏跑進跑出，爲房東太太處理傷口，塗上藥水，貼了紗布。不知內情的人，一看手上厚厚的紗布也能被嚇住，還以爲狗咬的傷口有多深，面積有多大呢。她懷着將功折罪的心理，把裝着衣服的盒子舉高，自己把頭低下。
“還不錯麼。”房東太太開口了，有着太后一般的慢條斯理。她第一眼看見最表面的兩件小衣服，就被粉嫩的顏色，可愛的款式征服了，她板着臉，展開一件，又一件，臉色有了放晴的兆頭。她繃着，不好就此饒恕了桑仲夏。太過分了，三令五申明文規定不能養寵物，她一養養了三條，一開門就把自己嚇得軟在地上，真正是頂風作案，十分惡劣，如果不嚴辦，實在不能殺掉房客的銳氣，立起自己的威風來了。
“您看，還行麼？”桑仲夏懊悔不已。早知道房東會提前來，她讓範家禎也提前一點來好了。只差半分鐘就沒事了，可是偏偏那麼不濟。本來吧，還幻想着她憑着織了十幾件小衣服的功績，也能與房東太太講講辛勞，爲狗狗爭取點生存空間了，可是房東太太摔了一跤罪加一等，還不是她主動自首而是被抓了現
行的，就沒臉開口要求什麼了。
房東太太也在考慮量刑標準。如果是別人，直接趕出去就好了，可是桑仲夏這十幾套小衣服打得實在太合心意，不過小毛頭長得快，這些小衣服只能穿幾個月，莽莽撞撞把她趕走了，誰給她的外孫織下一輪衣服？她還指望長期合作呢。她東張西望，看見牆上掛着碎布頭拼成風景畫，突然用手比劃了一個形狀問：“寶寶吃飯系的圍嘴，會做嗎？”
“那個簡單，會的會的。”桑仲夏巴不得房東太太提要求，討好地應承。
“那外罩衫，小棉襖，會做嗎？”房東太太又試探。
桑仲夏猶豫了一下，她做過筆袋，做過抱枕，做過壁掛，就是沒有做過衣服，不過原理是差不多的吧，只要有紙樣，照着描形狀剪下來一縫……她說：“也可以做的，沒問題。”
房東太太終於笑了，她拍拍桑仲夏：“沒看出來小姑娘多才多藝，結絨線也會，裁縫也會。”她又提示道，“那三隻狗，不是你的吧？”
“不是我的。是我朋友來看我，順道帶出來遛遛的。”桑仲夏配合地扯謊。
“哦，那好，只要不是你在房子裡養狗就好。你朋友把狗帶進來玩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幾點你要記牢，狗屎狗尿不能落在地板上，桌腳凳腳沙發罩不能抓壞，不要讓鄰居投訴。”房東太太也把她的交換條件隱含在告誡裡了。你偷偷養，我不過問，不算你壞規矩，只要不造成破壞。
“不會的不會的！”桑仲夏拼命點頭。
“就知道小桑人最好，好講話的。”房東太太放鬆地笑地更深了，“那麼我改天把料子準備好了拿過來。”
桑仲夏擺手：“不用不用，小孩子的衣服哪裡用得了許多布料，我這裡就有的。貼身的用純棉，外套用絨布，棉襖裡夾絲綿。”一會兒，她得去翻翻她手工布料的庫存，萬一沒有合適的，就去買唄。
房東太太笑着，甚是會心，好像想起什麼來似地，問：“還沒見過我外孫的照片吧？”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按幾下，調出手機相冊，舉着，給桑仲夏解說：“你看這張，是上個月我和女兒一家去買車的時候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