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豪告別爺爺後,去了鄉下,繼續催鄉親搬家。爺爺步行一個多小時,來到移民點。移民點坐落在小鎮外圍,修建在一條公路二旁。一排新房聳立在路旁,都是平房,沒開始裝修,露出紅色的磚塊。臘月的天氣,還是有點陰寒,後面的水溝,流着冰寒的冷水。不少枯萎的浮萍在水中飄搖,偶爾一隻飛鳥歇在上面,展翅而去。房屋雖然修建好了,但門前冷清無人,絕大部分都在鄉里過年,地上殘留的雪花,述說着一絲寂寞。
晴日不出,陰霾滿天。爺爺在那逗留一番,來到許豪口中的鬧鬼之地。此處地方,離公路有裡許遠,需穿過一座小橋,走過樹林,樹林間,僅有二米餘寬的小路。爺爺走在風聲寒慄的路上,只見前面站在一個人,停步張望,卻不肯穿樹林。爺爺走進一看,原來是個年輕人,揹着一個蛇皮袋,眼中露出憂慮。爺爺往右邊樹林望了一眼,只見林中插滿墳墓,高低起伏,四周長滿雜草。涼風吹過,露出漆黑的字跡。
爺爺繞過年輕人,徑直往前走去。年輕人見有人來了,有些喜色,緊緊跟在爺爺後面。走了不遠,裡墳堆越來越近,年輕人偷偷往右邊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只見一個老者站在雜草中,朝他笑着。年輕人冒出細細冷汗,低頭緊跟着爺爺後面。爺爺心中一動,也往右邊望去。老者也朝他笑來,爺爺沒有理他,往前走去。出了林間,年輕人才大口喘氣,加快腳步,往前走去。爺爺喊住了他:“年輕人,這是不是有塊移民點。”年輕人點下頭,指着前方一旁苧麻林,道:“對,就是那塊地。”
爺爺繼續問道:“這是不是經常鬧鬼?”年輕人有些恐慌,道:“這裡有些不乾淨的東西。白天還好,晚上怪事就多。您先忙,我走了。”說完再回頭往林間看了一眼,匆匆離去了。爺爺待他走後,來到苧麻林前,一根根緊密挨着,已經枯萎。旁邊被砍掉不少,堆積着不少磚石,泥灰。顯然是準備開土動工,卻停住了。爺爺在磚石中走了一圈,裡面有一間小帳篷,一個孤寡老人在裡面守着磚瓦。爺爺走了過去,問道:“老人家過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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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身材佝僂,拿出把椅子,道:“坐坐坐。”爺爺坐了下來,往帳篷中一看,只有一個爐子,桌上擺着幾碗剩菜,破舊的木板上,鋪滿稻草。老頭難得有客人拜訪,卻不知說些什麼,在帳篷裡翻了半天,摸出幾個地瓜,遞給爺爺。爺爺把地方放在桌上,問道:“我是外鄉的。最近鎮上搬家,說把我們安置在這,半年不見動靜,我是過來看看的。”老頭聽了,道:“來了不少人,幾個人說看見東西了,回家就發燒,都不敢來了。”
爺爺點下頭,指着苧麻林,道:“哦,我剛過來時,看見不少墳墓,都葬着誰?”老頭想了一會,道:“都有哇,我兒子媳婦也在那。年初了,該去燒香了。”爺爺和他交談一會,起身告辭,往苧麻地走去。果然是好地勢,平坦開闊,上有小鎮,下有鄉村。爺爺繞過苧麻林,眉頭一皺,眼前有一個大土堆,後面是雜亂的樹林,無人修葺。爺爺觀看一番,回到帳篷,只見老頭正在準備東西,祭奠兒子。於是問道:“苧麻林後面,怎麼有一塊高地?”
老頭想了會,道:“好久以前的事了。以前那兒,是個深坑。鬼子打過來後,死了不少人,一些人就被扔了進去。那些土,都是老百姓填的。”再說了不久,老頭提着竹籃,裝着幾碗飯菜上路了。爺爺跟在他後面,來到樹林處。裡面枯草齊膝,若不是老頭帶路,還真看不出有條下路。老頭扒開雜草,來到一座墓碑前,卻是兒子的墓碑。嘮叨半天后,老頭把飯菜擺在那,點上清香。爺爺趁着機會,在林中轉了一圈。裡面的墳墓,都有人掃墓,祭拜。唯獨有一座,卻沒有墓身,只有一間小瓦房,一尺高,裡面放着一個瓷碗,裝着殘灰,也不見人敬香,不知多少年沒人走動。
爺爺正要離去,一陣分吹過,突然傳來鈴聲,就響了一下,卻清晰無比。爺爺大感詫異,環顧一週,不見人影,只有老頭在一旁祭奠。觀察一番後,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墳墓上,於是趴在地上,往小瓦房裡面望去,不由悚然一驚。只見瓷碗上面,掛着一個鈴鐺,於是把手從洞口中伸了進去,取了下來。鈴鐺鏽跡斑斑,中間掛着小鐵珠,輕輕一搖,還是可以發出響聲。再搖二下,鐵線也斷了,鐵珠掉了下來。
老頭本來聽到鈴聲,有些驚疑。慢騰騰走了過來,見到爺爺手中鈴鐺,大吃一驚:“哪,哪來的?”爺爺見他神態大變,疑惑道:“這座墳墓裡面的。”說完把一旁的小瓦房指了一下,老頭感慨萬分,喃喃道:“他埋在這,他埋在這。”說完走了過去,渾濁的眼神,也有了一絲明亮。盯着墓碑,流出古怪神情。爺爺問道:“怎麼,您認識他?”
老頭點下頭,低頭嘆氣,道:“不認識,沒見過,哎。”爺爺見他貌似懷念,卻又嘆氣,好奇道:“您能講清楚點嗎?”老頭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回走去,邊搖頭邊嘆息道:“風鈴聲,殺人夜。風鈴聲,殺人夜。”爺爺也感受到這種肅殺氣氛,耳中傳來呼呼的風聲,回頭一看,周圍的雜草,拼命舞動。毫不起眼的墳墓,靜靜的立在那裡,瓷碗中的香灰吹了出來,飄散在空中。
爺爺隨着老者回到帳篷,老頭靜思良久,才嘆息道:“我兒子埋在那裡,不知是福是禍。”爺爺呵呵一笑,道:“福禍因天人,老者不必顧慮太多。剛纔那座墳墓,是怎麼回事?”老頭嘆息道:“是一個綠林人士,殺了不少人,包括我幾個弟兄。但說起他,也談不上恨,只是不願提及他罷了。”
老頭沉默一會,才繼續道:“這也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當年我也年輕,十七八歲。那時抗戰,我要參軍,家裡不讓。後來鬼子全線進攻,打到這裡,守軍都撤了。鎮裡有些人,我們鄉里也有一個,尋找機會,偷偷弄死十幾個鬼子。鬼子全鎮清查,抓了幾個人,然後懸賞,捉拿剩餘人士。村裡有個人,就隱藏的殺手供了出來,拿了賞金。不過當天就被友人暗殺,通知殺手,殺手得知情況,連夜逃逸。第二天,鬼子就去村裡清查,把鄉親都聚了起來,先是利誘,沒人鬆口。後來把一個村民活活燒死,幾個人經不住恐嚇,把殺手藏身之地暴露了。鬼子追查過去,把殺手以及友人二家,總共九口人,統統害了。”
爺爺聽了,也是感慨萬分,道:“那後來呢。”老頭答道:“後來村裡死了好多人,總共一百多人。那事過後,村裡出了個神秘人士。先是在鎮上殺一個鬼子,到了夜晚,就回到村裡。晚上風鈴聲一響起,就必死一個人,都是供出殺手的家人。一個月過去,暗殺了十幾個鬼子,供出殺手的那幾戶人家,都死光了。”
爺爺嘆息一番,道:“這些人,雖然可恨,但不全爲壞。此人手段也毒了點。”老頭點下頭,道:“是毒呀。後來鬼子害怕了,花大力氣調查,查到我們村裡。一百多戶人家,就逃了十幾口,全被槍殺了。我幾個兄弟,也是因那事死的。”爺爺對那個神秘人士大感興趣,問道:“那個人,應該不會就此罷手吧。”
老頭點道:“這就不知道了。後來鎮上流傳一句話‘風鈴聲,夜殺人’,就是說他的。有人說他負罪自盡,有人說他歸隱。更多的說法,就是他找鬼子報仇,死在鬼子槍下了。”爺爺搖了搖手,道:“死在鬼子槍下,不成立。剛纔那個墓,很有可能是他的,如果是鬼子殺害,肯定不留全屍,更別提下葬了。還有一種可能,那座墳墓,不是他的,是他一個朋友,爲了懷念朋友,把風鈴掛在那兒。”
老頭點下頭,相信爺爺所說了。爺爺繼續問道:“苧麻那邊,就是埋着當年死去的鄉親?”老頭應道:“對,苧麻那邊,埋着鄉親。林中的墳堆,是最早的,有一百多年了。不過當年死去的鄉親,都是慘死,也就沒埋林中,埋在苧麻地了。解放後,鄉里搬來不少外人,有人死後,都埋在林中。”
爺爺得之,沉吟一會,道:“這事有問題。我要去看看,您先忙。”說完後,離開那兒,回到道觀。找了一把小鐵鍬,帶着木箱,一路趕了回來。來到那兒時,天已經黑了。卻有二個年輕人,喝得醉醺醺,打着手電筒,搖搖晃晃,在前面走着。其中一個圓臉胖肚,打了一個嗝,道:“聽說這兒有東西,哪有,都騙人的。”
一個消瘦的人,神志還算清醒,勸道:“童大哥注意點,別惹着它們了。”童大哥把手一揮,嘟嚕道:“我。我在這,它。它們敢出來!”話音沒落地,一旁的林中,傳來“索索”的響聲,瘦子連忙用手電筒照過去,只見一旁的雜草不停的抖動,不由有些害怕了,抱怨道:“說了不要亂說!”童大哥見到異動,也一下醒了,冒出一頭冷汗,仔細望去,雜草扔在抖動,不像是幻覺。於是躬下身,抓起一個石頭,往雜草中扔去。
89樓
“嗚!”的一聲,雜草裡傳來沉悶的叫聲,然後一個罐子從裡面飛了出來,搖搖晃晃,朝他們這邊撞來。二個人嚇得跳了起來,心膽具裂,童大哥還算沉重,抓起一個木棒,使勁一揮,打在罐子上。“碰”的一聲,罐子破裂。接着傳來狗的慘叫聲,瘦子拿起手電筒照過去,一條黑狗,搖搖晃晃,往遠處去了。原來是狗在偷祭食,童大哥一顆石頭,打在狗身上,狗一驚慌,頭塞了進去,朝他們衝來。由於全身漆黑,在燈光下,彷彿就是一個罐子在空中飛。胖子經這一嚇,再也不敢亂說話了。瘦子見原來如此,吐氣道:“還好,還好。”把手電筒舉了起來,嚇得眼珠駭然,半響不語,只見燈光下,一個醜陋的面容,正注視着他,不由慘叫一聲,撒腿就跑。童大哥也看見了,跟着瘦子落荒而逃。
爺爺見把他們二個嚇的厲害,不由莞爾一笑。打開手電筒,來到林中。沿着剛纔的小路,找到墳墓。拿出小鐵鍬,輕輕鏟了起來,口中道:“你禍害那麼多人,死去的鄉親,也容不得你。還是換個地方吧。”當天沒有月色,風颳的厲害。爺爺蹲在那兒,鏟了半天,小瓦房做的墓碑,都快倒了。
一陣寒風吹過,風突然停了,雜草也停止擺動。爺爺只覺肩上一沉,貌似一隻手搭在肩膀上。爺爺不動聲色,繼續挖着。突然,右邊的肩膀也被東西搭着,越來越沉,壓的直不起腰。爺爺大吃一驚,卻不能回頭。抓起手點頭,往上空一甩,手電筒在空中轉了幾圈,爺爺低頭一看,地上只有一個影子,“鬼搭肩’。爺爺冷靜下來,把手電筒接住。打開木箱,拿出木劍,放在地上。然後翻出八卦鏡,握着手電筒,往後照去,道:“劍斬遊魂,野鬼自去。冥鏡應主,來者現身。”若是荒野遊魂,見到‘斬魂劍’,一般都會離去。若是墓碑主人,應該在鏡子裡現形。爺爺唸完後,肩膀依然沉重異常,未曾離去,定不是野鬼。但鏡子裡又看不見影子,也不是墓碑主人。不由大感詫異,仔細一看,鏡子中央,只有枯萎的樹枝,一個東西似乎在裡面晃動。爺爺轉過頭,順着手電筒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鈴鐺掛在樹梢上,隨風舞動。
爺爺見到樹上掛着風鈴,詫異連連。手電筒往樹上一照,卻是一顆楊樹,碗口粗細,也就十來歲,比墳墓完了四十年。那個風鈴,頂多才十幾年,說不定是最近掛上去的。風鈴掛在樹梢上,離地五六米,也取不下來。爺爺索性不理它,繼續挖墳,挖了一個多鐘頭,卻不見棺材,只有一個小箱子,打開一看,裡面裝着一把匕首,用白布纏着,地下雖潮,但箱子上乘,保存完好,只有一些鏽跡。上面刻着一個字“車”。
爺爺把刀藏在懷裡,重新填上泥土,蓋住木箱。然後連夜回到道觀,小憩一晚,第二天清晨,就出門了,在鎮上詢問,附近有沒有賣風鈴的。打聽半天,才知道鎮上西北角,有一處賣這個。於是一路打聽過去,來到一家店鋪。屋裡掛着各種大小風鈴,還有一些兒童玩具,魚竿之類。爺爺走了進去,店主三十出頭,模樣慈善,問道:“您要買什麼。”爺爺不動聲色,笑道:“十年前,我從外地回來,路過鎮邊緣樹林,突然聽到風鈴聲,覺得很好聽。一直想買個回去,但沒找到。今年又回老家,特地過來買風鈴的。”
店主痛快一笑,道:“我這風鈴,多着呢,您要哪種?”爺爺擡頭一看,手搖的,風吹的,銀色的,暗黑的都有。於是答道:“有沒有血紅的顏色。”店主聽了,臉色一變,又笑道:“看您說的,哪有把風鈴弄成血紅色的。要不告訴您個地方,您去看看,說不定可以買到。店裡的風鈴,都是從他那買來的。”說完朝後屋喊道:“慶兒,給老爺爺帶路去。”沒過多久,從屋後跑出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店主交代道:“記得回來,爸再那等你。”男孩乖巧的點下頭,帶着爺爺出去了。
轉了幾道玩,爺爺問他:“孩子,你姓什麼。”男孩愣了一下,回答道:“我姓馬,馬慶。”爺爺淡淡一笑,道:“車馬路,好姓名。”男孩“嗯”了一聲,並不說話,走了一里遠,來到一個小巷,男孩指着一家門面,道:“這就是了,您忙着,我回去了。”爺爺擡頭一看,店門卻關着,正要喊他,男孩早就走了,於是走了過去,敲了敲門,半天后,屋主把門打開,揉着眼睛,打哈欠道:“老頭,什麼事?”爺爺回答道:“你這是不是有風鈴賣。”屋主眼睛一愣,從上到下,把爺爺打量一遍,眼中閃過一絲鄙夷,推了爺爺一下,罵道:“老東西,瞎了你的狗眼。”說完“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爺爺這才明白,被剛纔店主耍了,連忙追了回去。只見店門緊閉,不見人影,不由嘆息一番,準備離去。旁邊一家婦女見了情況,悄悄走到爺爺身邊,小聲道:“客人是不是來訪親的,要不我帶路。”爺爺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眼神狡猾,點頭道:“剛纔店主去哪了,我有急事找他。你若是知道,就帶帶路。”說完後,塞了二十塊錢給她,婦女淡然一笑,在前面領路。這次時間走的較長,出了小鎮,來到鄉下,走着走着,爺爺覺得不對勁了,問道:“你和店主很熟麼,怎麼知道他住處。”
婦女呵呵一笑,道:“哦,這樣的。都是鄰居嘛,他兒子十歲那年,回鄉下襬喜宴,我也去過。”爺爺點下頭,繼續跟着她前行,進了鄉里。鄉里冷清無人,婦女帶着爺爺來到一間瓦房前,敲了敲門。突然,門被人打開,一個人猛的衝了出來,左手捂着爺爺嘴巴,右手勒着脖子,把爺爺拖了進去。婦女也趕緊跟了進去,躲在屋裡的小孩,連忙撲進婦女懷中,叫道:“媽媽。”爺爺這才知道,被店主一家算計了,沉下心來,隨機應變。
店主湊在爺爺耳旁,道:“我放開你,你要是呼救,就別怨我心狠了。”爺爺點下頭,店主放開手,送了口氣後,爺爺打量一眼,發覺一家三口,都警惕的看着他。於是把懷裡的匕首掏了出來,扔在桌上,道:“你們知道這個麼。”店主拿起匕首,觀察一會,疑惑不解,陡然見到匕首上面的“車”字,卻是眼中一亮。爺爺見了,開口道:“你們姓車吧。”店主一愣,點頭道:“這是什麼東西?”
爺爺沉吟一番,道:“風鈴聲,殺人夜,聽說過沒。”店主臉色一變,道:“您問這個幹嘛!”爺爺見他心中警惕,笑道:“坐坐坐,我沒有惡意,慢點談。”店主將信將疑,一家人都做了下來。爺爺見小孩在一旁,示意他離去。店主沒有同意,一家子不肯分開,爺爺作罷,把自己來歷,五十年前案子,以及昨晚經歷,都述說了一遍。
店主這才知道爺爺沒惡意,才緩緩開頭,道:“您說的‘風鈴聲,殺人夜’,我聽說過,差不了多少。樹上的那顆風鈴,也是我掛上去的。不過,墳墓裡面埋着的匕首,卻有一個‘車’字,挺奇怪的。”爺爺聽了,連忙問道:“既然有個‘車’字,可能和你祖先有關了。你祖上,對你說過這件事沒?”
店主回憶半天,絮絮叨叨,總算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原來他父母早亡,是有爺爺一手帶大的。小時候,關於“風鈴”的故事,流傳也多,他聽到不少,恰巧爺爺會做風鈴,就詢問爺爺,爺爺總是避而不答。臨近他成年,爺爺身體越來越差,才把當年風鈴的故事講了出來。店主這才知道,當年的殺手,是爺爺的一個朋友,爺爺爲了緬懷他,開了一家風鈴店子,用作懷念。爺爺病重後,把殺手的下葬點告訴他,讓他有時間祭拜一下,隨後就去逝了。店主把爺爺下葬後,對殺手也是仰慕居多,去看了一次。墳墓中的鈴鐺,也鏽跡斑斑,於是重新做了一個好的,掛在樹梢上。
事隔幾天後,店主一夜醒來,嚇了個半死。原來有人神不知,鬼不覺溜進他屋裡,放了一具骨灰盒。旁邊插了一把小刀,釘着一張字條,寫着:“再進樹林,格殺勿論!”店主打開骨灰盒,裡面真裝着骨灰,卻不知是誰的,不由更怕了。於是找了個地方,把骨灰盒埋好,逐漸淡忘這件事,也不敢再去林間。再過幾年,就娶妻生子,守着風鈴店,直至今天。爲防止人暗算,一直告誡妻兒,遇到什麼情況,就小心行事。今天爺爺突然闖關,一家人合夥算計,把爺爺擺了一記,以防不測。
店主說完後,喃喃自語,道:“老人家,時至如今,仍有幾件事不明瞭。依您看,殺手惹出那麼多人命,我去祭拜他,死者後人警告我,倒也有理。但他送張紙條過來就行了,幹嘛送盒骨灰過來。還有,殺手遺骨去哪了,怎麼變成把刀。”
爺爺思慮一番,道:“骨灰盒的事,先放着不提。殺手不是別人,很可能是你爺爺。”店主聽了,大吃一驚,眼露喜色,更多的是茫然,道:“您繼續講。”
爺爺把事情經過捋了一番,才道:“你爺爺臨終前,說過什麼奇怪的話沒?”店主想了一番,腦海一亮,道:“說過,老人家病逝前,時常感慨,他死後必定屍骨無存,讓我不要在意。我當時很奇怪,有話也說不出口。”
爺爺點下頭,道:“這就是了。首先,你姓‘車’,墳墓裡的匕首上,也刻着一個‘車’字。殺手不可能那麼巧,和你爺爺同姓,很可能就是你爺爺。老人家姑且自作主張,幫你分析一下。你爺爺當年殺了那麼多鬼子,引發鬼子報復,犯了罪孽,心中憂苦。於是修了一座空墳,對着死去的鄉親,把匕首埋在裡面,洗手贖罪。同時把風鈴掛在空墳裡頭,以表心跡。這麼多年,你爺爺未曾結婚生子,你很可能是撿來的。”
店主聽了,臉色大變,很快又緩過神,道:“撿來也好,親生也罷,他始終是我爺爺。”爺爺呵呵一笑,道:“這樣想就對了,你爺爺葬在哪,帶我去看看。”店主點下頭,依爺爺意思,提着鐵鍬,和爺爺出去了,妻兒卻沒跟過來。出了村莊,轉了幾道彎,來到一塊坡地,裡面雜草叢生,鮮有人跡。只見雜草中豎立着一塊墓碑,刻着楷書:“亡祖車望山之墓”。爺爺在墓碑周圍打量一番,都長滿雜草,看不出動土痕跡,不由問道:“你爺爺當年是土葬,還是火葬。”店主回答道:“土葬。”
爺爺沉吟一番,抱拳道:“車兄,疑點不清,開棺驗屍,多多打擾,望諒解。”說完後,做了一個手勢,店主把墳墓挖開,墓碑移走後,挖了半個鐘頭,一具棺材露了出來。店主撬開一看,不由悲從中來,撲在棺木上,哭泣起來。爺爺也是默然不語,原來棺木中,屍身腐朽,腦袋卻被人取了下來,成了無頭死屍。爺爺見他哭得悲切,道:“你別急着哭。”店主滿臉淚花,擡頭悲苦道:“能不哭麼,先祖屍骨不全,我如何是好!”
爺爺嘆了口氣,道:“全的全的。你當年收到的骨灰盒,就是先祖頭顱的骨灰。”店主聽到這,停住哭泣,信了一大半,道:“真,真的?”爺爺點頭道:“別人恨你爺爺,取下頭顱,但也俠義。火化後,給你送了回來。你趕快把骨灰盒挖出來,把爺爺屍身火化了,一起埋了。”店主連連點頭,提着鐵鍬,又往一個地方去了。才走不久,爺爺突然聽到一個輕嘆聲:“哎。”不由大吃一驚,往雜草後面走去。只見一個身影飛快,已經離去了,卻不知是誰。
當天過後,店主把亡祖頭顱骨灰盒挖了出來,找了不少乾柴,把屍身也燒了,總算得了個全屍,找了塊地方,重新下葬。爺爺離開後,林中那聲淡淡的嘆息,始終在耳中縈繞,放不下心來,沒回道觀,直接往林中趕去。到達那時,天已經黑了,林中已沒了以往森寒的感覺,靜謐的月色下,多了一絲寂寞。爺爺走進墳堆中,林中隱隱約約,似乎站在一個人。爺爺見了,也不接近,在他後面道:“敢問兄臺,可是當年遺孤?”中年人並不答話,也沒轉身,爺爺繼續道:“平安是福,多多保重。”說完準備離去。
中年人見爺爺要走了,這才道:“老人家慢走,路途兇惡。”爺爺點下頭,悄然離去,靜夜的林中,傳來中年人淡淡的嘆息:“風鈴聲,殺人夜。人殺人,何處歸。”
幾天後,爺爺把此事對許豪說了,卻不是由爺爺解決,而是鎮上派人,把當年鄉親遺骨都挖走了,火化後,立了一座警世碑,勿忘國難。爺爺只是找了個時間,把殺手修的空墳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