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着他孤身一人遠去的背影,那麼瘦小單薄,透着蕭瑟,春霞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可她明白,他之所以不辭而別不是怕她會阻攔,而是不忍分別的傷感。
就算她親眼看見他離開,她又有什麼理由能夠留下他呢?
她唯有祈禱他平平安安罷了洽。
年東南迴來之後聽說此事倒沒怎麼意外,相反他覺得這纔是他正常的反應。便安慰妻子道:“那小子鬼得很,一肚子的心眼兒,只要他不頭腦發熱自己跑回京城去,皇帝肯定找不到他,這天底下,還不是隨便他去,誰又能讓他吃虧呢?你別胡亂擔心了!”
“你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他好歹是你的徒弟,這麼離開了,你竟半點也不傷感!”春霞聽見他這麼說,不由白他一眼。
年東南笑道:“正因他是我的徒弟,所以我很瞭解他,放心吧,他不會有事!”
春霞“嗤”的一笑,此事方算作罷鈐。
晉王那邊不出春霞所料,在他回到長安城沒有幾日,果然便來人了。
這一次來的,除了袁先生之外,還有先前春霞去晉王府時負責招待事宜的楊總管夫婦兩人。更令他們倆感到意外的是,隨着袁先生和楊總管夫婦一路同行的,還有年東南和春霞遠在桐江縣的一干親人。
杭贊、葉氏、小蝶、蕭子山、左光、楊氏、小華,除了彩霞,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年東南和春霞見狀,都驚呆了。
年東南第一反應就是晉王卑鄙無恥,派人去捉拿他的親人以便要挾,立刻扭頭狠狠瞪向袁先生,充滿敵意。
袁先生彷彿早就料到他會有此反應,雙手亂搖連忙說道:“侯爺,不干我的事,完全不干我們的事,我們是在半路上碰見的,說起來大家都是來長安城,於是便結伴同行!侯爺您可別誤會!”
蕭子山上前,以軍禮相見,見狀也忙向年東南道:“將軍,的確不干他們的事!”
葉氏早已奔了上來,拉着年東南的手,抹着眼淚道:“兒啊,差一點兒娘就見不到你了啊!還好你妹夫見機的快,要不然,只怕這會兒已經沒有娘了啊!”
楊氏那邊也握着春霞的手歡喜道:“小霞,看到你沒事娘就放心了!”
“姐姐、姐夫,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那些古怪的人去桐江呢……”小華也說道。
年東南和春霞被他們一個個一人一句弄得暈頭轉向稀裡糊塗,春霞忙笑着打斷,說是進屋坐下再細說,衆人這才作罷。
年東南看向袁先生和楊總管夫婦,袁先生便微笑道:“路上蕭將軍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們了,在下覺得沒有什麼好避嫌的,況且,有一事還與咱們晉王府有關呢,想必侯爺和夫人也有興趣知道的。”
“那就一塊請進吧!”年東南點點頭,擡手說道。
坐下來細問,年東南和春霞差點沒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德文帝竟派人去了桐江縣,企圖將他二人的家人接到京城裡。幸好蕭子山因爲小蝶的關係,一直關注着西北和京城,早已猜測到或許會有事情發生。因此早早發現了端倪,通過周家和吳家幫忙,這才帶着杭家、左家兩家人順利逃離了德文帝派去的暗探。
他左思右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又帶着這麼多人,無論在哪兒都不一定避得開。若在桐江縣躲藏着,萬一哪天躲不過,沒準還要連累周家和吳家。
於是便下定決心,帶着兩家人索性前往長安投奔年東南。往後該怎麼樣,自有年東南做主。
蕭子山跟吳大少奶奶商量之後,吳大少奶奶也很贊同他的主意,便幫着安排了一番,派人暗暗送了他們一程。
一路還算平安,不想卻在接近西北的時候差點兒出了事。幸好被晉王府楊管事相救。
打聽起來,晉王府知曉了他們的身份不曾怠慢,正好袁先生也要上長安,便索性結伴而行,這才一同到了這兒……
“幸好你們沒事,要不然真是——”春霞心有餘悸,握着母親的手,仍然覺得腿腳有些發軟。
“誰說不是!”年東南也輕嘆,向蕭子山望了一眼,甚是感激。如果沒有這個妹夫心裡有數,沒準此刻兩家人已經在京城裡了。到了那個時候,德文帝再下詔命他進京,他是無論如何也得去的。
這也是他們一時疏忽了,只想着與德文帝玩兒“拖”字決,全神貫注把注意力都放在這邊,完全忽略了桐江那邊的家人。
“東南不是朝廷的大官嗎?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好的,那些人怎麼會派人去捉我們呢?那些是不是朝廷的叛軍啊?”葉氏也忙問道。
葉氏這一問年東南、春霞、袁先生等都有點兒尷尬起來。什麼叛軍?他們纔是立刻就要做叛軍的好不好……
自打來到長安,看到這陣勢,蕭子山心裡便完全明白了。想想再無杭傢什麼事兒,他便向葉氏笑道:“娘,咱們已經到了長安,就安全了,您啊,只管安安心心享福過日子、幫着看管孫子孫女便是,其他的不用理會,自有大哥主持便是!”
葉氏一聽說孫子孫女便眼睛一亮,頓時將方纔的問話拋到腦後,喜得拍手笑道:“對、對,到了我兒子這兒我還管那些做什麼!我的乖孫子孫女呢?我瞧瞧他們去!”
杭贊也起身,“我也有點累了。”
年東南連忙命人帶杭家一家人下去歇息。葉氏便樂滋滋的去看孫子孫女了。
左家的人卻沒有動,楊氏聽到說起孫子孫女的時候,她的眼睛也明顯亮了一下,但是卻沒有動身,也沒有問。
春霞和年東南忍不住暗暗納悶,待杭贊夫婦和蕭子山、小蝶都下去之後,春霞便正色問道:“爹、娘,可是還有什麼事?”
楊氏見問,忍不住眼眶一紅,掏出帕子拭了拭,柔聲含笑道:“的確是有一件要緊的事兒!”
她說着,命春霞去到她的身邊,握着她的手指着那位晉王府的楊總管道:“你知道那是誰嗎?那是孃的親兄長,你的大舅舅!”
春霞忍不住臉色一變,輕輕的“啊”了一聲,看向楊總管夫婦,一下子怔在了那裡。
楊總管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再想想春霞的身份;即便是自己的親妹子的身份,那也是水漲船高,今夕不同往日了。他不覺有些羞愧和愧疚,看到春霞的反應更篤定了心中的想法,覺得春霞定是嫌棄自己的身份低微而差異。
楊總管便忍着羞愧勉強笑了笑,輕嘆着道:“都是我沒用,這麼多年,也沒找到妹子你們,那年大水之後,咱們一家人都失散了,是晉王爺收留了我。後來我找到了爹孃的屍身安葬卻沒有找到妹子你,我以爲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回想起當年的失去家園、被迫背井離鄉的悽慘狀況,楊氏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哽咽着道:“我也沒有想到自己能撿回一條命……當時我不知道被誰從水裡頭救了上來,發現爹孃和哥哥你都不在了,嚇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只好跟着逃難的人羣不停的走、不停的走,直到後來去到她爹家的那個村子……”
之後便開始了十幾年被婆婆奴役折磨的日子,那一段日子並不是什麼擁有美好回憶的日子,楊氏並不願意去多想,也就沒有再說下去。
如果沒有眼前這個女兒,也許,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那楊總管卻不知情,柔聲笑道:“這是妹妹你福氣大……總算遇上好人家了!老天有眼,咱們兄妹有生之年還能再見面。只要知道你還活在這個世上,並且過的很好,我這心裡就好受多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楊氏聽他的意思就這麼算了,心裡一急,忙道:“哥哥,咱們好不容易團聚了,往後還要分離嗎?我——”
楊總管自知身份尷尬,不願意讓妹子和外甥女沒臉,便笑道:“只要知道彼此好好的,這就夠了!說到底是哥哥對不住你,如今看到你好,真的就心滿意足了。再說了,晉王爺對我有恩,我也沒打算離開晉王府……”
春霞哪裡知道楊總管的心思,她純粹是吃驚愣住了而不是瞧不起他,聽見他這麼說,自己的娘滿是難過的表情,忙笑道:“大舅舅、大舅母,這可不成!咱們一家子好不容易團聚了,豈能再分開呢?晉王爺對您有恩,您在晉王府這麼多年報答的也夠了!若再不夠,也不用您管了!往後啊,您和大舅母就住在我們這裡,與我爹孃一處吧!”
說着又笑道:“這下子可好了,我娘在世上也還有孃家親人!大舅舅您不知道,這些年娘有多想着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