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杭東南忙燒了熱水爲她擦拭身上,方纔悟出了一身的汗她叫嚷着黏膩難受,隨後更了衣,服侍她躺下,杭東南這才道:“你先睡,我去廚房弄點吃的,洗了澡就來陪你!”說着在她額上輕輕吻了吻。
春霞這纔想起只怕這一整天他光忙着照顧自己什麼都還來不及吃,不覺甚是內疚,忙柔聲道:“你快去吧,我沒事的!”
杭東南一笑,將燈剔亮了亮,轉身去了。
當他收拾妥當回來,揭開被子躺在她的身旁,伸出強健有力的手臂將她牢牢的圈抱在懷中,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低頭道:“媳婦兒,我以後真是一天也不許你離開我了,沒有我在身旁,你便要鬧事!”
“……”春霞被他的神邏輯給雷到了,卻也知道他是叫她這次的事兒給嚇怕了,便溫柔的往他懷中靠了靠,攬着他低低說道:“我都聽你的……畛”
她灼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胸膛上,聽着她柔柔順順的話語,杭東南心口不覺微微的熱起來,大手緊緊的箍在她的腰間,上下揉捏了幾把,卻是最終壓下心底的,低啞着嗓音道:“快睡吧!”
春霞咬着脣無聲笑笑,不敢逗他,忙閉上眼睛,倦意襲來,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左家兩口子和彩霞,還有杭贊兩口子都進城來看她,看到她無恙兩家人才放了心釹。
葉氏一雙眼睛卻骨碌骨碌的在春霞身上轉悠,暗暗打量了兒子兩眼,再瞥了瞥身旁的丈夫,終於將滿肚子要問的話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那個傻兒子,對着他媳婦忙前忙後殷勤得不得了,看樣子半分嫌隙都沒有,老頭子又不站在她這一邊,她還是別開口算了!又有左家的人在,她一張嘴能應付得了幾個人?到時候有理反倒變成沒理了!
葉氏想了想,便拋下一屋子的人悄悄的出門去尋兒子。
杭東南正跟周經在商量,這事兒要怎麼對外說。他雖然不在乎,但媳婦的名譽卻不能不顧,便與周經商量,對外只稱媳婦被困在山洞中,顧山來不及拉他從山上摔在谷中深溝,腦袋磕在石頭上昏迷了過去,直到第二天兩人才被他們找到。
反正,知曉真相的只有他和周經、江家兄弟四人而已,只要跟媳婦和顧山串通說法,再讓顧山裝模作樣的包紮一下,弄些草藥進進出出給外人看,再多休息幾天,別的人即便猜疑又有誰敢胡言亂語?
“就這麼說吧!誰要是敢亂說話我定不會輕易饒了他!”杭東南眼底劃過一抹冷厲。誰要是不怕死跳出來做這出頭鳥,就別怪他冷酷無情!這種事必須要殺一才能儆百,斷斷容不得半點姑息!
“行,那就這麼說定了!”周經點點頭。
杭東南一笑,拍着周經的肩膀道了兩句謝,一轉頭,看到母親在東張西望不由蹙蹙眉叫了她一聲。
葉氏看到兒子忙叫了聲“東南”朝他走過來,周經朝葉氏打了個招呼便識趣的避開了。
“我問你,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葉氏一把抓着杭東南的胳膊急忙問道。
杭東南心裡一陣厭煩,冷着臉反問道:“什麼事兒打算怎麼辦?”
葉氏“瞎!”的一聲,瞪他道:“你裝什麼糊塗呀!還有什麼事兒,還不就是昨天晚上——東南啊,你可得想清楚了,不管怎麼樣,小霞同那顧山在山裡頭孤男寡女過了一夜,就算他們是清白的,可禁不住人言可畏,咱們杭家清清白白,我可不想叫人背後嘰嘰喳喳戳脊梁骨!”
葉氏話沒說完杭東南沒好氣道:“誰跟您說我媳婦和顧山在山裡過了一夜了?誰說的?”
“這不明擺着嗎!人又不是傻子!”杭東南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隱忍的怒意從身體中散發出來,瀰漫周身,只要是個人都能清楚明顯的感覺得到。如果是別的人,爲他氣勢所迫,此刻只怕雙腳已經發軟、心裡已經打鼓,可葉氏畢竟是他娘,雖然心裡也覺得有點兒發毛,但在她看來杭家的家風清譽就是一切,她這是爲了他好,該說的她當然要說!
“誰敢說叫他上我跟前說句試試!”杭東南冷笑道:“您就別跟着瞎摻合了,根本沒有的事!春霞是被坍塌的山石困在山洞中,顧山是失足掉下了山谷底的深溝裡磕了腦袋昏迷了過去,今日他二人是我和周經找到的!事實就是這樣,娘,您記清楚了!”
葉氏一愣,張了張嘴說道:“可是,別人是不會相信的!人言可畏呀!”
“人言可畏?”杭東南冷笑道:“誰敢亂嚼舌根我會叫他知道拳頭更可畏!無憑無據誣陷,壞我媳婦名譽,我絕饒不了他!”
葉氏臉色微白,愣愣的瞧着兒子,心中雖惱,卻是無可奈何。
眼見春霞無事,兩家人便不待下要回去了,葉氏其實很想單獨逼問春霞幾句,可見她周圍都是人,也沒機會開口,只得作罷。
彩霞顯得有點心事重重,腳下的步子微微的有些遲疑起來,忽然說道:“爹、娘,你們先回去吧,我,我想留下來照顧小霞兩天,過兩天等她好了我再回去!”
春霞聞言喜道:“這最好不過了,東南衙門裡有事總不能老在家裡照顧我,我本來也想請姐姐留下陪我幾天呢!又怕姐姐不肯。”
左光和楊氏見她姐妹倆都這麼說便點點頭同意了,四個老人先回去不提。
不一會兒,便有衙門裡的捕快前來尋杭東南,杭東南便笑着拜託了彩霞照顧媳婦,匆匆同媳婦告別去了。
起來應付了半日雙方老人,春霞也有些倦了,便回房躺下歇息,彩霞服侍她躺下,便掩了門回自己的房間將鋪蓋什麼的拿出來晾一晾。
不一會兒,她又步履匆匆的來春霞這邊,忙問道:“我房間裡的梅花呢?怎麼不見了!”
春霞一怔,不覺好笑道:“姐姐,你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節了,哪裡還有什麼梅花呢!梅子還差不多!開敗了早扔了!”
“扔了!”彩霞的聲音因失措不受控制而顯得有點兒尖銳,那滿臉遺憾的神色令春霞甚是稀罕,不覺好奇的看向她。“是,是該扔了!”彩霞勉強笑道:“看我糊塗的!這個時節梅花早開敗了還問這個呢!扔了好,扔了就好……”
春霞一笑回神,便道:“梅花開敗了還有別的花嘛,姐姐若是喜歡,等幾日桃花杏花梨花就該開了,咱們再去折一些回來插瓶便是!”
彩霞含含糊糊笑道:“嗯,到時候再說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說着轉身出去。
站在廊上,瞧着院子裡含苞待放的海棠、桃花,彩霞沒來由的感到有些恍惚,心裡沒來由的覺得有點空蕩。
她靠在廊柱上,繼而輕輕的嘆了口氣,苦笑着搖了搖頭,暗暗對自己道:我這是瘋了嗎?人家不過是賠不是順手摘了給我的幾枝花兒,我卻是在做什麼!難道,我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念頭嗎?不,不可以、也絕不可能的!且別說人家早已娶妻,人家是何等身份,我又是何等身份,便如雲泥之別,不過萍水相逢,我卻死活賴在這虛幻的夢境中不肯醒來,這是在做什麼!
彩霞苦惱的搖搖頭,一掌輕輕拍在額頭上,苦笑了笑,努力壓下心底的那點兒綺念,進了廚房。
午飯後,梅芳也過來了,見了彩霞十分歡喜,之後便急忙進了春霞的房間道:“春霞姐,我今日碰見李掌櫃說你昨日發高燒了,怎麼樣?好些了沒?你說你一大夫,怎麼把自己也折騰病了呢!”
春霞笑着起身披衣靠坐在牀頭,說道:“醫不自治就是這個道理了!原本以爲不相干,誰知這麼嚴重!我已經好多了,倒是你有心!”
梅芳撇撇嘴說道:“我當然有心啦!我早就有心想來看看你跟你玩玩,你一直一直都忙着,若沒有這一場病,只怕我來的又不是時候呢!”說的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梅芳在這兒玩了半下午才走,臨走前向彩霞笑道:“前幾天我逛街經過吳記繡坊,女掌櫃還問起你呢,說你家去了還來不來,十分惋惜!彩霞姐,要不你乾脆就別回去了吧,要是在這邊住不慣啊,你搬過去跟我一塊兒住,正好咱們有個伴呢!好不好啊?”
彩霞先前也同梅芳住過幾天的,也十分喜歡這個性情爽利的姑娘,聞言不覺微微心動。其實借住在人家家裡長久終究不妥,但不知爲何,那一口回絕的話她就是遲疑着說不出口來。
春霞忙笑道:“我姐姐在我這兒跟我作伴還不是一樣?好好的又去你那裡做什麼!我這兒她想住多久都沒有問題!”
“有問題!當然有問題!”梅芳眨了眨眼睛,笑得有點兒擠眉弄眼不懷好意,嘻嘻道:“你已經有伴了,彩霞姐在這兒多少不方便嘛!我們兩個沒有伴的正好一塊兒解解悶!”說着一手攀上了彩霞的肩膀,惹得春霞姐妹都笑了起來。。
“你這張嘴,盡胡說八道!”春霞笑罵。
梅芳這話卻正是彩霞心中忌諱所在,人家小兩口的,若沒有她在一旁礙事,想怎麼親熱怎麼親熱,雖說他二人都不會嫌棄她,但她自己心裡多少會有點過意不去,聞言便向梅芳一笑,笑道:“我再看看吧!過去同你作伴幾天也是使得的!”
“姐姐!”春霞急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啊!等過兩天春霞姐好了我來接你!”梅芳卻嘻嘻的拍手笑了起來,又笑道:“春霞姐,還是讓彩霞姐去我那裡吧!反正你整天忙着,也沒空陪她說話解悶兒!我就不一樣了,我每天大把時間不知道怎麼打發呢!”
她說完也不等春霞彩霞再說什麼,笑着告別便跑了去了。
春霞便笑道:“姐姐你看看梅芳說的,你當然要住在我家了,怎麼能去跟她住一塊兒嘛!你可是我的親姐姐!”
“小霞!”彩霞微微一笑,說道:“我留下來只是照顧你兩天,本來打算過兩天就回去的,既然梅芳今日這麼說了,我便過去陪她幾日好了。過幾日,我還是得回家去啊!你呀,就別糾結這個了!你聽我說,你是我親妹妹,東南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我當然知道你們是不會嫌棄我的!可是我總住在你們這兒也不合適,我雖然喜歡刺繡,但覺得還是回去陪着爹孃好一些……”
彩霞心裡有些黯然,她之所以一時衝動說留下來陪妹子,其實未嘗不存了不該存的別樣心思,可此時冷靜下來,卻知道怎樣做纔是對自己最好,那就是眼不見爲淨!
時間長了,自然一切都會忘記了!再留在這兒,控制不住的天天想,她遲早會發瘋的。
春霞聽見她這麼說,便沒再說什麼只得依了她。
杭東南傍晚的時候叫人匆匆回家說了一聲晚點回,直到春霞姐妹都睡下了,他才披星戴月的從後門開鎖進來。
春霞聽到響動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藉着微弱的燈光朝他一笑,含糊道:“回來了?什麼時辰了?快睡吧……”
杭東南笑笑偏身坐下,伸手在她臉上、額上探了一回笑道:“謝天謝地,好許多了!媳婦啊,我可爲你懸了半日的心!”
春霞乖乖的由着他撫摸自己,輕輕笑道:“發熱只要藥用的對本就容易退,就是身子還有些虛弱沒力氣,養兩日便好了。”
杭東南嗯了一聲,寬衣上牀,一下子將她摟入懷中,低頭便吻了上去。春霞伸手攀着他的背後,想到這兩日他爲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驀地也柔軟起來,主動的張啓櫻脣,丁香小舌任他纏綿。
杭東南一怔之下,呼吸一促,立刻緊緊的攬抱着她的腰身加深了這個吻,他心裡本就對母親今日那番話十分膩歪,同時也隱隱的對顧山生出幾分不滿,強烈的佔有慾一下子從心底猛然竄起,激發着他濃濃的:她是他的,永遠都是他一個人的,誰也別想惦記,更別想染指!
“唔~~”春霞揪着他推了推,偏頭擺脫他這熱烈得令人幾欲窒息的吻,嬌喘吁吁嗔他道:“你這蠻人,不能顧惜着人家點嗎,都要喘不過氣來啦!”他在情事上向來慾壑難填,她是早已領教了的,如今恰逢大難,他心裡不知爲她多擔心,此刻放鬆下來,他想要她,她當然會給,可這個人勁頭一上來,便又本性畢露,什麼都顧不上了!
“霞!”杭東南低頭埋在她雪白柔軟的胸上,灼灼的呼着熱氣,一手覆上那雪白的豐盈頂端輕輕重重的把玩揉捏着,喘吁吁道:“給我吧,我想你……”
春霞低低嬌吟一聲,扭了扭身子往他身上貼去,低頭在他耳畔膩聲道:“我不給你……早一腳給你踹牀角去啦……”
杭東南猛的擡頭眼睛灼亮,低吼一聲狠狠吻住她那紅潤潤嬌豔誘人的脣,抱着她瘋狂的纏綿揉搓起來,不一會,兩人便喘成一團,被翻紅浪,牙牀輕響,帶起一室的曖昧。
沒過兩日春霞已經完全無恙了,便開始去作坊中轉轉,梅芳又笑嘻嘻的來轉了一趟,到底把彩霞給拉了去跟自己作伴,春霞也只得笑着隨她們。
差點兒失去而又復得,沒有人能形容這種過山車般的大起大落之心情,杭東南與春霞二人越發好的蜜裡調油,只要一閒下來,杭東南必定回家陪同媳婦親熱,哪怕媳婦喝水都親手喂她,晚間那樣的運動更不必說,不折騰半夜是決不罷休。好在春霞時間安排比較自由,每每晚間翻雲覆雨痛快淋漓折騰之後,酣暢入睡,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方慢悠悠的起來,吃過親親相公準備好的早餐,收拾收拾,這才慢悠悠的往翠篁記那邊去。
勉強在梅芳那裡待了三日,彩霞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待下去了,她想回家。
說來也諷刺,年前她來鎮上小住是爲了躲避村裡的是非流言、爲了散心,可如今此處卻成了橫埂在心上的一根刺,令她的心沒有一刻能得到安寧。她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那不是她可以想的。也許離開纔是最好。
梅芳拗不過她只得嘆氣作罷,這日便拉着她同自己上街買菜,說是準備食材明晚好好的做一頓飯菜爲她送行,順便將春霞和杭東南也叫過來一塊兒用飯。彩霞見她都這麼說了,也只好答應。
梅芳進一處店鋪選購乾貝山貨等材料,彩霞就站在門口的等她。目光無意一掃,不遠處人羣中那一抹湖綠衫子的背影直直的映入眼簾,彩霞胸口猶如捱了重重一擊,臉色微微發白,胸中頓時又掀起滔天大浪。
她沒有想到,竟會看到他。心裡一個聲音在不停的蠱惑着她:上去打着招呼吧,只是打個招呼而已,算不得什麼!若錯過這次,也許今後再也不會相見了!這一生也許再也不會見面了!
另一個聲音又道:何必呢?不過萍水相逢而已,多見一面少見一面又有何分別?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難道說多見了一面便不用分開了嗎?只不過徒增傷感而已!
彩霞心中一酸,後一個聲音漸漸佔據了上風,她終究沒有上前,眼睛裡卻漸漸的泛上一層水霧,視線漸漸的變得模糊起來,所有映入眼中的影像變得支離破碎、模糊不清!
她一驚,慌忙掏出帕子擦拭眼淚,再往人羣中細細看去,人潮聳動如海之波浪,前一刻還在這一刻早不知隨着海浪去了哪兒!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彩霞眼中一黯,輕輕嘆了一聲。
“走咯!咦,彩霞姐你怎麼了!”梅芳許是挑到了甚合心意的食材,正笑吟吟邁着輕快的步子從店中出來,見彩霞失魂落魄的,眼睛溼潤彷彿還哭過不由大奇。
“沒、沒什麼!”彩霞忙笑道:“剛一陣風過好像有什麼東西進眼睛去了!沒事、沒事了!你買好了嗎?咱們走吧!”
“哦!你沒事那咱們就走吧!”梅芳信以爲真,還關切幾句“小心”之類的,便親親熱熱挽着彩霞一同走了。
兩人繼續逛着,誰知又碰着吳記繡坊那位女掌櫃了。那女掌櫃見了彩霞如同見了寶貝,忙上前一把抓住笑道:“好姑娘,可巧叫我見着你了!你什麼時候又來城裡的?怎麼也不上我那兒去看看!我可算是待你不薄吧!”
“掌櫃的好!”彩霞忙笑着招呼,又笑道:“我也是這兩日纔來的,正打算後日回去呢,也沒好意思去打擾掌櫃的。”
“這麼急着走做什麼!多住些日子嘛!”女掌櫃苦笑一聲求道:“好姑娘,偏巧我今日就碰見了你,可見真是老天爺特意把你送來給我解圍的,好姑娘,這回你可一定得幫我個忙呀!”
彩霞和梅芳都愣住了,梅芳不覺笑道:“稀奇了,吳掌櫃竟也有難爲的事兒!”
“喲,我又不是神仙,哪兒能萬事不求人呢!”女掌櫃一笑,拉着她二人索性進了附近的茶館坐下細說。
“是這樣,我們家二少爺年前突然叫繡一幅梅花圖安置座屏,這東家的事情我們做下人的哪裡敢怠慢?況且二少爺難得有事特意吩咐一回,我們就更不敢不上心了!我讓繡坊裡最好的繡娘趕製了一幅出來,趕在年前便送了去。誰知二少爺瞧了不滿意,讓重新繡。這不,前兩日又重新繡了一幅交上去,二少爺還是不滿意,說這梅花圖既無靈氣亦無風骨,一看便俗不可耐,又給我打回來了!唉,這又不是名人字畫,哪裡來的什麼靈氣、風骨呢?當然也不是沒有那等名人字畫入繡的高手,可這天底下只怕也尋不出幾個來,一時之間又到哪裡尋去?我這可愁死了,若再叫二少爺退回一次,我這掌櫃也沒臉再待下去了!好姑娘,你的手藝那麼好,尤其精湛於花鳥,你可得幫幫我呀!”
女掌櫃說着長吁短嘆叫苦不已。
梅芳巴不得彩霞多留下陪自己解解悶兒,省得爺爺如今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成天在自己耳朵邊嘮叨着嫁人、嫁人,把人煩也煩死了,有彩霞在,爺爺總不好意思說這個的。於是梅芳便可着勁的攛掇,幫女掌櫃說話。
女掌櫃大喜,幫又趁勢好話說盡,拋出的工錢也十分誘人。
彩霞一聽說是吳二少要的,還點名要的是梅花圖,心中早已拂亂動如麻了,那要回家去的心也不由得動搖了起來,哪裡還禁得住女掌櫃和梅芳一左一右的勸說,一顆心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浮浮沉沉的,微微發着酸的同時還有點兒暗暗的竊喜。
女掌櫃見她點頭答應不由大喜,忙笑道:“我今日便將一切都準備好,明日一早可就等着你過去了!好姑娘,我可等着你啊!”
彩霞略想了想,卻微笑道:“可是,我並不知道二少爺想要的梅花圖是什麼樣兒的,那座屏又是擺放在什麼地方?掌櫃的能不能打聽打聽?其實……我也不懂什麼梅花風骨、靈氣之類的,若能借來幾張梅花名人字畫觀摩觀摩,許會更好些。”
女掌櫃聽畢更喜,不由得撫掌笑道:“聽姑娘這一番話可見便高人一等了!行,我這就問去,便是拼着二少爺再訓一頓也得把話給問明白了,省得回頭再捱罵這老臉真要丟盡了!”說的三人都笑了起來,旋即相互告辭。
“太好了彩霞姐姐,你這回又可以多陪陪我了!”梅芳甚是歡喜,臉上笑意還在,卻又假裝悻悻然“哼”了一聲,撇着嘴說道:“彩霞姐姐好偏心!我怎麼留姐姐姐姐都不肯答應,一幅吳家二少爺要的繡件就把姐姐給留下了!他的面子倒比我的還大,我不幹呢!”
“你胡說什麼!”彩霞心裡本就有病哪裡禁得住梅芳這麼說,不覺嚇了一跳臉色都微微的變了,“別亂說話!”
梅芳也愣住了,沒想到向來溫和好說話的彩霞居然也會變臉,想想自己這話,的確是有點兒唐突佳人了,便忙挽着她的胳膊“千姐姐萬姐姐”的賠不是,這才把彩霞哄了過來,朝她無奈一笑。
吳二少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自那日回去之後,腦子裡不自覺的便浮現出那姑娘的倩影,不過是幾株梅花,她站在花樹下卻看得那麼出神、那麼專注,那樣發自內心的陶醉和欣賞令他感到不能理解,又覺有些感動。之後似乎,看府中那滿園的梅花也格外順眼好看了起來。
他也不知究竟是由花及人還是由人及花,反正,他心裡從此再也抹不掉那一抹身影和那滿樹燦爛的梅花。
不過信口命繡坊繡一幅座屏出來,這話說出去之後卻忍不住隱隱的期待起來,誰知見到了那梅花圖,料子絲線俱是上上等,構圖也很細緻,繡工也很精緻,看得出來是用了功夫的。可就是跟心中那種感覺不對,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於是,就命再繡一件出來。
結果,還是不滿意。
吳二少沒來由的便有些急躁了,他不由自主的便想,如果是她來繡,不知會是什麼樣?但是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的吧?他瞟過一眼她繡的那兩對枕套,雖未細看,也覺那上頭的花草鮮活得彷彿能從繡件上拿出來,那纔是他心裡真正想要的。
想着那兩對枕套,不覺又想起那天街上發生的事,腦海中不覺又飄過她的倩影,還有妻子那不堪粗魯的叫罵,吳二少心中頓時又反感起來,微微蹙了蹙眉。
女掌櫃硬着頭皮求見,按照彩霞所言陪着小心問了吳二少,吳二少一愣,不覺笑道:“怎麼先前沒想起問這個這會兒又想起問了?”
女掌櫃心中微驚,沒想到二少爺居然是這麼心細精明的人,心中飛快權衡,她不敢撒謊,便陪笑道:“奴婢慚愧,竟沒想到問這個,是奴婢打算交給那負責刺繡的繡娘說的,奴婢聽了覺着也有道理,所以——”
“原來如此!”吳二少微笑頷首,卻又瞟了她一眼淡淡道:“這位繡娘倒是個心思細緻的,想必這回該靠譜了吧!”
女掌櫃心中又是一驚,她分明覺得少東家這話中隱隱含有責怪她的意思:既然繡坊中有這麼靠譜的繡娘怎麼先前卻打發那不靠譜的來敷衍?你這個掌櫃是怎麼當的!
不管吳二少究竟有沒有這個意思,女掌櫃覺得自己都是謹慎一點的好,便忙又陪笑解釋道:“二少爺說的不錯,奴婢也覺得這位姑娘一定行的!這位姑娘的技藝超衆,尤善花鳥,天分之高奴婢從未見過,只可惜不是咱們繡坊中的繡娘。她家是住在鄉下,年前來城裡親戚家小住在奴婢那裡做了一段時間零工,奴婢也費了心思想招攬她留下,可惜她卻婉拒了。好巧不巧今日上午奴婢在街上碰見了她,便跟她提了提此事……”
“哦?”吳二少的心突然動了動,他突然想到了彩霞,不覺脫口問道:“這位姑娘叫什麼名字?”
咳,不出意外,明天二少奶奶的最後一場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