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律師望向了顧志傑：“顧院長，那麼請你們明確的告訴我。你們有沒有人，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在手術之前向我們履行了口頭告知義務？——我是說明確的，用你們上面寫的通俗易懂的語言向我們進行解釋了，有沒有？”
顧志傑皺了皺眉，望向孫韜。
孫韜聳了聳肩。
“當然沒有！”呂律師冷聲道，“如果有，請他出來我跟他對質！因爲我父親手術簽字是我籤的，包括這份告知書，整個過程我全部在場。我沒有見到一個醫生或者護士來跟我們解說這份手術知情同意書，我也問過我哥和我父親，他們都明確說了沒有任何人做過這方面的解說。如果你們有，請拿出證據。”
孫韜沒好氣的說道：“就算沒跟你說，就代表我們有過錯了？”
“沒錯。你們的告知義務沒有履行，侵犯了我們的知情權，這是法律規定的患者的權利。”
“哪條法律規定我們必須口頭告訴你們了？你們自己看不行嗎？白紙黑字的。”
“不懂法真可怕！”呂律師搖搖頭冷笑，“既然這樣，孫主任，我就在會上給你普及一下基本的法律知識。”
她從提包裡取出一本法律彙編，很快翻到一頁，念道：“我國《侵權責任法》第55條規定，醫務人員在診療過程中應當向患者說明病情和醫療措施，需要實施特殊檢查特殊治療的醫務人員應當及時向患者說明醫療風險和醫療方案等情況，並取得其書面同意。”
“注意，這裡使用的是應當。也就是你們有法律規定的義務。而且是說明。——‘說明’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孫主任，這不需要我給你解釋吧？”
孫韜頓時面紅耳赤，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顧志傑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就知情權問題產生的醫療糾紛，所以他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禁扭頭望向戴律師。
戴律師也拿出一本法典，翻開，然後平靜地說道：“呂律師，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關於審理醫療損害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7條，是這樣規定的：‘醫務人員違反《侵權責任法》第55條第一款規定的義務，但沒有造成患者人身損害，患者請求醫療事故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的，不予支持。”
“也就是說，即便醫院沒有履行主動告知的義務，沒有口頭向你們解釋術後可能出現的癌症復發等等，有一定的不作爲，侵犯你們的知情權，但是，如果沒有因此造成你父親人身損害，醫院不需要賠償。通常理解，這裡所指的人身損害，不包括手術本身的損害。所以，你們僅憑知情權被侵犯這一點要求醫院承擔賠償責任，沒有法律依據，不會得到法院支持。”
一聽戴律師這麼解釋，孫韜頓時鬆了一口氣，甚至有些趾高氣昂起來，顧院長則沒有任何表情。
呂律師對戴律師說道：“首先，我不同意你的關於這一條司法解釋中造成人身損害的理解。如何理解這條司法解釋，意見不一，尤其是會造成患者人身損害這一條怎麼理解各有各的說法。關於手術損害是不是患者人身損害也是有不同的觀點的。因爲，你一旦履行了嚴格的告知義務，尊重了病人和家屬的知情權，病人和家屬就能根據告知的內容進行判斷並做出選擇是否實行手術。”
“如果醫院明確提醒了病人或家屬手術的可能風險，讓病人和家屬明確知道嚴重後果，他們可能就會做其他選擇，因爲很多情況下，手術不是唯一選擇，不用手術，用其他治療方法，或許也可以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比如中醫中藥治療等。病人也可以不選擇肝臟移植手術，而直接選擇放療和化療直接治療原來肝臟上的腫瘤。而做出這些選擇，這些病人和家屬必須依賴醫院的明確告知義務，需要用醫生的醫學知識來讓病人或者家屬做出最符合他們意願的抉擇。”
“你們不履行這些義務，病人和家屬就沒辦法行使他們的決策權，這兩者是有因果關係的。所以，如果你們不履行告知義務，病人和家屬無法做出抉擇，只能被動接受手術。你能說手術的損害不是一種損害嗎？”
戴律師聳了聳肩：“對這一點的確有不同的理解，但通說是先前我說的那種觀點。”
“那是你理解的通說，有數據支持嗎？多少學者贊同你的觀點？”
“你在鑽牛角尖，不過法律上的爭議，我們可以讓法院來裁決，這裡不需要再展開說了，呂律師還有別的意見嗎？”
“當然有，這纔剛開始。”呂律師平靜地掃了衆人一眼，目光落在孫韜臉上，“孫主任，如果當初你們履行了告知義務，讓我們明確知道了可能引起的後果，也許我們就選擇不做肝移植，轉而採用其他的治療手段了，其他的辦法，或許能夠讓我父親延長生存期，最不濟，也不至於在你們的肝膽科飽受這麼長時間折磨！”
孫韜漲紅了臉，說道：“呂律師，話不能這麼說，癌症疼痛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是每一個癌症患者都面臨的一個老大難的問題，誰也沒辦法。”
“是嗎？爲什麼中醫科有辦法？我父親轉到中醫科之後，從一開始左醫生他們採用了中西醫結合的治療方法，用中醫配合**類藥物，極大的緩解了我父親的疼痛，改善了他的生存質量，使他微笑着走完人生的最後旅程。”
“正是因爲這一段經歷，讓我堅信，如果我們當時得到了你們充分的事先告知，未必就會做出手術這個事後證明是最壞的選擇，而使用其他的治療方案，比如帶癌生存，興許會比現在好得多。因此我認爲，你們沒有履行告知權不是一個小小的瑕疵，而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孫韜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來，指着呂律師怒道：“危言聳聽，你這是事後諸葛亮！”
“我當然是事後諸葛亮，不想孫主任你，事先都預料到了結果，忙不迭地進行做手腳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