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忘了起身下牀,也忘了躬身行禮,阿蠻就這麼坐在牀上,瞠目結舌地看着姜伐。
姜伐面無表情的,他推開房門之後在門口稍微站了片刻,這才重新邁步走到了屋子的正中央,四處掃視一下之後,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徑直坐了上去。
“啊!”
阿蠻這時纔回過神來,硬是強撐着已經無力的身體從牀上下了來,對着姜伐就要行禮,卻被姜伐給托住,略一點頭,叫阿蠻坐下說話吧。
本來在姜伐的身邊哪裡會有阿蠻的座位,但阿蠻怕自己再多站片刻的話,估計體力就得支撐不住,所以低了低眼簾,就此坐下了。
其實姜伐的確是注意到了阿蠻滿腦門的虛汗,不過他卻沒想那麼多,只認爲阿蠻是因爲猛然見到了自己而嚇出來的,壓根就沒往阿蠻是因爲體力不支的緣故。
“在這裡住的可還習慣?”
姜伐坐在阿蠻的身邊,隨便起了個話頭。
“習慣,習慣。”
阿蠻漸漸開始謹慎起來,——畢竟現在天才剛剛放亮,他姜伐就親自來找自己談話,可想而知是要談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而且對方貴爲一莊之主,完全可以將自己召見過去,偏偏對方沒這麼做,那就說明這次談話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難道是衝着自己的那個夢來的?”
阿蠻在心裡暗暗嘀咕了一句,事實上,現在的他已經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變動,恐怕不會只是個夢那麼簡單。
“哦,習慣……既然還習慣那就好,”說到這裡,姜伐話鋒一轉,“不過,我聽說昨晚你是一個人在內莊裡散了散心,這大晚上的不睡覺……要是覺得這小院兒住着不舒服,我可以給你調換一間。”
看着姜伐臉上頗爲溫和的笑容,又聽着對方話語中的弦外之音,阿蠻可真不覺得對方一大清早就是爲了來問問自己想不想換個住所。
“不用不用,”阿蠻忙不迭地說道,“這裡住的挺好。”
姜伐右手輕輕點着桌面,一雙眼睛也慢慢閉上了,看那樣子,好像是陷入了沉思當中。
昨天晚上那一陣動靜之後,姜伐自然是第一個趕到了現場,可即便他如此神速,到地方的時候也已經是遲了,——那虎臥石已經成了碎片,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在隨便應付了隨後而來的諸位掌門幾句之後,回到了書房的姜伐,當即傳召了當晚負責巡視白虎山山腳那一片的弟子,想問問在異象發生之前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那名弟子跪伏在地上,他已經知道了虎臥石被毀,——那虎臥石雖然沒什麼特別之處,卻是白虎山莊內極具神話性質的名勝,據傳白虎山之所以名爲白虎山,就是由於山腳的那塊虎臥石,因爲曾有人親眼見靈獸白虎伏在石頭上小憩。
傳說也好、神話也罷,總而言之,不管白虎山名稱何來,也不管那虎臥石上究竟有沒有臥過白虎,反正虎臥石在白虎山莊內是被看得極重的物件。
如今它卻毀了,還是毀在了自己當值的晚上……
於是這名弟子當即被嚇得是心神大亂,在前言不搭後語地回答了一陣之後,就被姜伐給遣出了書房,這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他本以爲出了這麼大的一件事,還不知道莊主要怎麼責罰自己呢,沒想到莊主就只是問了自己幾句話而已……
千恩萬謝之後,這名弟子就離開了書房,而坐在書房裡的姜伐卻是面色陰沉如水。
居然跟南阿蠻扯上了關係……
儘管那名弟子說話的邏輯很混亂,可姜伐還是從對方的言語裡聽出了關鍵之處,——在虎臥石被天雷擊毀之前,對方曾看到南阿蠻在那附近徘徊。
靈胎之體、應劫之人……
姜伐自然知道這些貼在阿蠻身上的標籤是什麼意思,他也隱約知道爲什麼謝蟠會一心要想活捉阿蠻,更知道魔教的那些人看中了阿蠻體內的什麼東西,但是他不知道這南阿蠻接下來會鬧出什麼樣的事端,所以他決定親自來問問阿蠻。
在阿蠻的小屋裡坐了半晌,自上一次沉默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姜伐是在考慮接下來自己該說些什麼,阿蠻則是調整呼吸,讓自己的體力盡快恢復一些……
“你昨晚在白虎山腳下,可曾發現了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嗎?”
姜伐考慮來考慮去,最終還是決定直接問阿蠻好了,——畢竟七拐八繞既不是阿蠻的性格,也不是姜伐的性格。
“不同尋常?”阿蠻心知對方要問的肯定就是自己的那個“夢”了,“昨晚我只是半夜偶然睡不着,胡亂走到了山腳下,在被那位巡夜的師兄提醒過後,便回來了,所以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同尋常處。”
不知道怎麼的,阿蠻就是認爲自己千千萬萬不能對姜伐說實話,儘管從進屋子到現在,姜伐始終是面帶微笑的,可如今的阿蠻已經知道,笑容只是個表情而已,與對方的情緒、態度、內心等等都沒有關係。
“沒發現什麼嗎?”
姜伐故意裝作沒看出阿蠻臉上的些許不自然,驀地站起身,只說了一句“那就這樣吧”,然後就徑自離開了。
這一下可給阿蠻搞得半天沒回過神,直到姜伐人都出了屋,阿蠻這纔想到要起身恭送,但這已經是來不及了,所以阿蠻幹脆作罷,繼續坐在了那裡。
“姜伐已經知道那事跟自己有關了,”阿蠻嘀嘀咕咕地說道,“這麼看來的話,白虎山莊自己也是待不長了,得找個機會從這裡脫身才行。”
要怪就怪阿蠻剛剛自以爲是的小聰明,他也不想想那姜伐身爲一莊之主,平日裡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阿蠻明明最不擅長的就是撒謊,所以哪裡有可能不被看出來。
因爲心裡揣着事的緣故,阿蠻覺得這個上午過得真是漫長,如往日樣送來的早飯阿蠻也只是胡亂吃了幾口而已,不過叫阿蠻欣喜的是,自己的體力居然在漸漸恢復了。
儘管戾氣還是沒有一絲復甦的跡象,可好歹身體有了力氣,這樣一來也算是個好消息。
好不容易熬到了正午,一直躺在屋裡的阿蠻忽然動了出去走走的念頭,推開門,還沒擡腳往出走,阿蠻的身體就僵在了那裡。
今天之前,阿蠻雖然是獨居在這處小院當中,——在阿蠻看來,其實這是一種變相的軟禁,可好歹人身自由不受到限制,現在可好,自己小院外的門口站了兩個看門的,不用多說,肯定是姜伐派來看住自己的。
心有不甘的阿蠻繼續往外走,剛到門口,就聽“唰唰”兩聲響,那兩個看門的根本也不跟阿蠻廢話,直接就是把劍給亮了出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想要往出走,先過了他倆那一關再說。
看看那兩人毫無表情的臉,胸口憋了一口悶氣的阿蠻只得回到了屋裡,往椅子上一坐,阿蠻知道情況真的開始不妙了。
一連被限制了兩三天,這兩三天裡,門外的看守換了一撥又一撥,每一撥都是劍道好手,不僅從他們身負的兵器能看出來,包括他們的眼神,那也是犀利異常。
不過阿蠻也沒閒着,他這段時間裡不分日夜地催動戾氣,雖然沒有重新喚起戾氣,卻發現了自己催動不了戾氣的原因。
也不知道自己右臂中的那條紅線是個什麼來頭,總之阿蠻體內的所有戾氣都已經擰成了一股,正全力對抗着那道紅線,這才造成了阿蠻無法催動戾氣的現狀。
於是阿蠻就想盡了一切辦法去解決這個問題,其中就包括了一刀給自己的右臂砍了,但是在後來,阿蠻漸漸發現那紅線好像也不過如此,在自己體內充沛的戾氣日夜衝擊下,已不復初時的犀利,至少自己現在再用手指去戳,痛感不會那麼強烈了。
阿蠻捏緊了雙拳,暗暗下了決心:“看樣子自己只需要再多等幾天,戾氣就能化解了那道紅線,到了那時候,自己就得想辦法從這白虎山莊逃出去了。”
就在阿蠻被姜伐徹底關在這小院裡大概十天之後,姜炎來了。
那是在一個晚上,姜炎悄無聲息地推開了阿蠻房門,冷着張臉,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這麼走進來,坐在了小桌邊。
“姜炎?”
對於姜炎的到來,阿蠻真是怎麼想也沒有想到,自己跟姜炎都快有半個多月沒有見到了,所以阿蠻自是十分高興,一下子從牀上起了身。
可是到了姜炎的身邊,看清了姜炎的表情,阿蠻的一顆心猛的沉了下去。
“蠻哥,大事不好了。”
看樣子事情真的是不好了,以至於姜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顫。
“不好了?”阿蠻故作鎮定地說道,“還能怎麼不好,你倒是給我說說,看能不能嚇住我。”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姜炎的雙目中忽然閃過一絲光芒,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總之,蠻哥你今晚就走吧,門口的那兩個守衛交給我,你從後山一路向西跑,千萬不要被人捉住了。”
阿蠻雖然知道姜炎前面不是在說笑,可等姜炎真的鄭重其事跟自己說要逃跑的時候,阿蠻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不能走,”伴隨着那一句話,又有個人推開了阿蠻的房門,“莊主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特意叫我最近都跟着你,姜炎,跟我回去。”
葉狂一邊搖頭一邊走了進來,期間還瞥了阿蠻的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