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靜悄悄的,連原本還間或響起幾聲的蟲鳴也都安靜了。
黑臉膛的漢子有些緊張了,他不由自主的思索到:莫不是那擄去了公主的歹人又要出來做害了?腦子裡的念頭剛冒出來,他張嘴就想要叫人,聲兒還沒法出來,就覺得自己脖子後面一痛,眼前再一發黑,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將這兩個狄族漢子拖進了一處蓬包當中,阿蠻本就想這麼着了,可麗麗偏不幹,非要叫阿蠻去找些鋪蓋給他倆蓋上,阿蠻拗不過她,只得照辦了。
“咱倆又不是來做好事的,待會兒到後面還有得見血呢……”
阿蠻一邊抱着從別處找來的兩塊毛毯,嘴裡一邊嘀嘀咕咕的,——今天晚上既然說是來硬闖,那肯定就得硬起來,揮刀殺人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現在還花費力氣弄這些有的沒的……
出了蓬包,麗麗給阿蠻指了個方向,兩個人就直往前去了。
這一次不同以往,他倆個要去的是狄族族長目前養病的地方,裡三層外三層的狄族戰士那是少不了的,更何況前些日子出了這麼大的岔子,現在的大長老肯定會加強戒備,——想要去到老族長的身邊,談何容易。
狄族族長所居住的地方,是整個狄族聚居地中另外一個圓的圓心,那裡卻與先祖祭壇附近不同了,只有各式各樣的蓬包,卻沒有什麼石頭建築,關於這一點,誰也說不出來爲什麼。
據麗麗所說,她阿爹應該就被安排在一座專門用來議事的巨大蓬包當中,因爲不管怎麼說,她阿爹現在還依然是族長,儘管族內事務已經被幾位長老,尤其是大長老給把持住了,但族長就是族長,什麼事情都得跟他通報一聲,哪怕他不能理事。
一路又打翻了幾個往來巡邏的狄族戰士,阿蠻這幾次都沒有再聽麗麗的,將他們給安排妥當,他給麗麗的理由也很簡單:這一夜當中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哪有這麼多的時間去做些無謂之事,說白了,咱們今晚就是來殺人的。
麗麗只不停的搖頭,終究沒有再強求阿蠻。
兩個人接着漆黑如墨的夜色掩映,一點一點的接近了目的地,但他倆越接近目的地,巡邏的狄族戰士也就越多,看到這些,阿蠻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阿蠻,待會動手的時候,你能不傷他們的……”
麗麗想來想去,還是不忍心阿蠻對自己的族人痛下殺手,她依舊是想要再勸勸阿蠻,能不傷他們的性命就不要傷他們的性命,卻沒想到阿蠻在觀察了一會兒情形之後,口中嘀咕了一句:
“不對……”
話音落處,就聽由遠及近響起一聲嗚咽,不等麗麗反應過來,便有根長矛撕裂了空氣,寒芒閃爍的刃口直往阿蠻跟麗麗所在的地方扎來。
“當”的一聲脆響,阿蠻握着黑麪鬼的右手一陣發麻,連臂上的肌肉都顫了兩顫。
在那根被阿蠻橫刀擋開的長矛疾馳而來之前,阿蠻的確是看出了有不對的地方,——這裡的狄族戰士是不少,但還不夠多。
其實他也就是稍稍起了疑心,沒想到還真叫他給猜着了,人家早就已經發現了他倆了。
發現就發現唄,阿蠻是滿心的無所謂,反正自己也沒指望着能夠一路偷偷摸摸的就摸到了老族長的身邊,然後給他灌下不凍泉水,要真是能那樣簡單的話,自己跟麗麗這麼多天以來的諸多努力,豈不都成了笑話一般嘛。
“照顧好你自己。”
阿蠻這句話當然是對着麗麗說的。
一甩手中長刀,阿蠻劈手扯脫了身上的那件黑色長袍,精赤着上半身,他舉目遠眺,望向那長矛飛馳所來的方向,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的一擲之力能夠震得自己手臂發麻,完全無視周圍已經快要到了他面前,又是舞刀又是弄棒的數十名狄族戰士。
夜色濃到化不開。
忽的有一抹鮮血飛濺起來,滾燙滾燙的,燒得人心裡發慌。
“啊!”
一名狄族戰士早不知將自己手中的兵器丟到了哪裡,他就這麼低頭看着自己被劃開了的肚腹,看着一截一截正在往外流着的,自己青灰色的肚腸,聲嘶力竭的呼嚎起來。
極北冰原上的溫度非常低,這狄族戰士的腸子才流出來一半,傷口就已經被徹底凍住了,而他也不能再發出任何聲音,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倒在了地上,安安靜靜的死去了。
又是一抹鮮血飛濺,誰人的大好頭顱迎風而起,誰人的一截斷臂悽然落下,斷胳膊斷大腿就跟突然之間不要錢了一樣,被扔的滿地都是……
有的人在呻吟着,可沒了胳膊又沒了腿,就剩下一段軀幹又能怎樣;有的人在掙扎着,拼了命的想要遠離那個橫刀立馬,站在屍山血海中的殺神。
這纔多大一會兒的功夫,朝着阿蠻圍攻過去的數十名狄族戰士就已經死了將近一半兒,剩下的那些個都怔在了原地,瞪大了雙眼,不明白眼前那名少年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有微風拂過,捲起滿地的血腥味,一直衝向了天際。
阿蠻右手握着黑麪鬼,無論是刀身還是刀柄,都已經被一層粘稠溼滑的血漿子給沾住了,鮮紅色的血漿之上,是一層正散發着妖冶黑光的戾氣。
“不要……不要……”
一名斷了條胳膊的狄族戰士仰面看着正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的少年,也顧不得鮮血噴涌如泉的傷口了,一個勁兒的用屁股往後蹭着,可他蹭的速度哪有阿蠻走得快,沒兩步,他就阿蠻給趕上了。
這下他連蹭也不敢了,抖似篩糠的,徒睜着雙眼望向阿蠻,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得緊了,在那一刻,他甚至能夠忽略疼痛,微張着嘴巴,保持這個姿勢,很久很久……
“噗……”
這一聲悶響好像一直大手,緊緊的攫住了場間所有人的心臟,然後又用力一攥,捏出了所有的血水,還有殘存的勇氣。
那個斷了條胳膊的狄族戰士依然在仰面看着阿蠻,只不過他的嘴巴不再是微張,而是大大張開,——畢竟一柄黑麪鬼插了進去,他倒想不張開呢。
“嗬……嗬……”
各種奇異的聲響被從那狄族戰士的喉嚨間擠了出來,他竭力的睜大雙眼,結果眼角都被睜裂了,可即便這樣,他依然兀自未覺,一直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擡腳踩住了那人的肩膀,阿蠻“唰”的一下將黑麪鬼給拔了出來,已經看不見眼白的眼珠子狂妄的一掃,被他目光所及的狄族戰士都覺得好像被冷水給潑了一般,下意識的就是一個激靈。
“噗通……”
這一聲,既是那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狄族戰士屍體所倒在地上的聲音,也是還活着的所有狄族戰士的心跳聲。
“咚……咚……”
一名狄族戰士下意識的摸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心說不會啊,自己的心跳聲怎麼會這麼大,結果因爲緊張的關係,他摸了半天也沒摸到自己的心跳,最後他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大家都在茫然的看着彼此,鬧不懂那沉悶的聲音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
“阿蠻,是卡魯!”
儘管麗麗不忍心去看被阿蠻砍成無數碎片的狄族人,但她也知道,狄族如果今天不流這麼多的血,那以後只會流出更多的血,而且必定會將狄族的血流乾,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擋在自己,尤其是阿蠻前面的,居然會是卡魯。
就算麗麗沒有喊上那麼一聲,阿蠻也已經看到了那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龐然大物。
說是龐然大物,其實單論身高的話,還真不算是什麼,一丈有半,這種檔次在阿蠻的眼中也屬稀鬆平常,但叫阿蠻有些吃驚的是,走出來的那人,橫着看居然也有近一丈的寬度。
我的老天,這得多壯實?
來人那腦袋上光溜溜的,沒有一根毛,卻密密的紋着繁複的花紋,從右腳至左肩也有一個文身,卻是條叫不出名字的怪蟒,渾身上下只在腰間圍了一張完整的獸皮,看那純白無暇的成色,竟然是從冰原上最爲少見的北極冰熊身上剝下來的。
手中沒有兵器,背上卻有一個背囊,裡面插着大概十多杆長矛。
氣勢如山。
卡魯往那一戳,就真跟一座山似的,一瞬間就穩住了所有狄族戰士的心,狠狠的往他們即將崩潰的心理防線上注入了一股勇氣,叫他們還敢朝着阿蠻發起第二次衝鋒。
情勢急轉直下,剛剛還在氣勢上壓倒對方的阿蠻沒想到,對方當中這麼快就冒出了一個狠角色,而且看那樣子,還不是一般的狠……
擡手劈翻了一個手持長刀的狄族戰士,阿蠻的目光卻一直盯着那卡魯,也就是這麼一個放鬆,便有另外一個狄族戰士從阿蠻的左手邊殺了過來。
黑麪鬼從右手換至左手,閃爍黑芒的長刀一下子將對方的兵器連帶着身體一齊砍成了兩截,可在這一個瞬間,就聽“嗚”的一聲,有杆長矛洞穿了阿蠻身前一名狄族戰士的胸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到了阿蠻的面前,直要把阿蠻的胸口也給戳出個透明窟窿。
“當。”
阿蠻舉刀相迎,雖然格開了那杆長矛,但他左臂上的傷勢畢竟還沒有痊癒,這麼一震之下,傷口登時裂了開來,鮮血慢慢的滲滿了他的一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