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沉香山,公望山莊。
公望山莊中的庫房內,堆積着上百口裝有黃金製品的鐵箱,所有的箱子外面有上着一把鋼鎖,而鋼鎖外面則貼有封條,封條上的有大滝皇朝國庫的紅印。這幾百口箱子都是近日才運到沉香山,已是第三批從龍途京城中運送出來的第三批黃金,按照這個速度和數量,不出三個月,龍途京城中國庫中的存金就會完全消失。
“會不會太快了?”大‘門’主盯着那些箱子自言自語道,說着說着又笑出聲來。
剛走到庫房‘門’口的白蘭聽到他的笑聲,渾身抖了一下,站在那一動不動,等待着大‘門’主發現自己。
“你回來了?”大‘門’主側頭看了一眼在‘門’口的白蘭。
白蘭點頭:“是,佳通關之事……”
“不用內疚,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沒有關係,只是少了一個試煉場而已,其他的事情依然是遵照計劃在進行。”
“計劃……”白蘭只是一個執行者,從始到終都不知道這個計劃到底是什麼,但他卻迫切地想知道,所以一直在猜測着大‘門’主到底有什麼樣的打算。
“公孫賦去了武都城吧?準備投奔蜀南王盧成夢?”大‘門’主轉身坐在一口箱子上,用手‘摸’着上面的封條。
白蘭應道:“對,按照車隊行進的方向來看,應該是去武都城沒有錯。”
大‘門’主笑了:“這個公孫賦,已經年過五十,以爲自己將所有的一切都看清楚了,卻不知道自己總是在錯誤的道路上行走,從一個死地前往另外一個死地。”
什麼意思?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武都城下又會有戰事發生了?白蘭在心中思考着,但沒有將這句話問出口。在大‘門’主跟前,不能隨意提問,即便是提問也不一定會有回答,這種冒失的行爲只會加劇大‘門’主對自己疏遠。
永遠不要猜測一個領袖到底在想什麼,就算你猜對了,也只能隱藏在心中,否則任何一個握有權勢的人,都不可能留一個能夠看透自己內心的下屬在身邊。無論他是天佑宗的大‘門’主,還是前朝的皇帝,亦或者只是一個軍中的將軍。
大‘門’主拍打了一下座下的箱子,覺得沉悶的聲音聽起來特別讓人滿足,目的已經達到了,剩下的事情就全權‘交’給天任去做。
“佳通關的事情,你做得不錯,不過霍雷倒是還沒有回來稟報,按理說,他也應該離開佳通關,回到這裡纔對,你有他的消息嗎?”大‘門’主問白蘭,同時注視着他的雙眼。一個再好的說謊者,都沒有辦法在撒謊對象的跟前隱藏住雙眼中的那一絲顧慮。
白蘭很快便回答:“沒有,我從進入佳通關開始就沒有與霍雷大人有過接觸。”
“霍雷大人?”大‘門’主呵呵笑道,“這是對他的尊稱,還是……”
“霍雷大人畢竟是我的前輩,而我只是一個加入不久的‘門’徒而已,尊卑有序,這是常理。”
“你和他同屬‘門’徒而已,不用稱呼大人,另外儘快派人去查找霍雷的下落,有要事‘交’給他去辦,看得出來在佳通關內他雖然用的是笨辦法,但確實還是有一定的效果,雖然說不能算是一個成功的試煉場,但已經能夠看出來,將此套辦法改良用在東陸全境內,一定會達到原先計劃中的效果。”
“是,屬下立刻去辦。”白蘭應道,轉身便要離開。
“你越來越聽話了,如果天英沒有早些被選擇出來,恐怕貪狼星‘門’的‘門’主非你莫屬了。”
白蘭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到大‘門’主在庫房內說,白蘭忙轉身,拱手施禮道:“大‘門’主過獎,屬下擔受不起。”
“天啓軍馬上就會和納昆軍開戰,在冬季沒有結束之前,佳通關外有會有一場大的戰役,戰役的結果怎樣,你有推斷嗎?”
白蘭本想離開,卻沒有想到大‘門’主又重新發問。
“屬下不敢妄自斷言。”白蘭立刻回答,雖然他已經預料過天啓軍會與納昆軍有一戰,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他的估計是至少要等到明年的冬天,天啓軍徹底在佳通關附近站穩了腳跟,適應了周圍的環境之後纔會大舉進攻建州城,可大‘門’主如此說,那就不用再瞎猜,必定是要有戰事發生。
大‘門’主注視了白蘭一會兒,笑道:“這麼簡單的答案你都推算不出來?當然是天啓軍勝,納昆軍敗,但納昆軍卻能保證保有實力,而天啓軍卻會耗盡軍力,天啓軍已經從北陸開始調動大批的後援軍,不日就會趕往佳通關,戰役一觸即發,納昆軍中的斥候好像對此全然不覺。”
大‘門’主話中的意思到底是什麼?白蘭根本猜不出來,只是能聽出最簡單的意思便是天啓軍表面上會勝利,但實際上敗北的是他們,反之納昆軍雖敗,卻會保有原有的實力,不至於元氣大傷,有朝一日還是能東山再起。
白蘭微微鞠下身子,問:“大‘門’主的意思是,下一步就是讓天啓軍徹底消失在東陸土地上。”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不算笨。”大‘門’主收起笑容,“白蘭,你要清楚,不管是江中人、蜀南人、北陸人又或者是納昆人,殤人,他們其實都有一個相同的祖先,只是千百年來的演變使得他們有了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生活方式,甚至是不同的語言,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東陸人。”
白蘭微微點頭,並不‘插’話,如同在聽大‘門’主訓話一般。
“如今他們是在內‘亂’,說白了,就是一家人自己打自己,爲的是什麼?就是爲了選出一個家長出來,就好像一家子兄弟姐妹幾個人,在父親死後,爲了爭奪家中家長的地位和遺產,都屬同根生,就算再怎麼殘忍地鬥爭下去,都逃脫不出一個事實來……”大‘門’主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慢慢走上前按住白蘭的肩膀道,“那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論何時,都改變不了的。”
大‘門’主按住白蘭肩膀的那一剎那,他感覺到肩膀上那隻手有一股寒氣壓制住了他的身體,寒氣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讓他的思想在那一刻停頓住了,後背冒出的冷汗瞬間凝結。
“這場戰爭越來越有趣了,但這天下人永遠不會明白戰爭的開始爲了什麼,而結束戰爭又爲了什麼。”大‘門’主漸漸遠去,白蘭一人獨自站在庫房中,一滴冷汗從他額頭滑下,滲入了眼眶之中。
白蘭的雙眼沒有眨動,覺得渾身無力,生與死的‘交’替就在一瞬間便完成了,剛纔大‘門’主那句“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意思,難道是因爲發覺了我的真實身份?不,不可能,沒有破綻呀,完全沒有,按照那個人所說,計劃都是按部就班的執行。
清醒過來的白蘭,此時最關心的一件事並不是自己的在天佑宗裡的安危,而是佳通關即將爆發的那場戰役,如果說要消滅敵人,必定會先消滅最強的那支,但大‘門’主的看法卻是要讓較爲柔弱的天啓軍消失在東陸的土地上,而讓擁有最強騎兵的納昆軍保有實力,那不是養虎爲患嗎?如果納昆軍只有蠻力,也沒有計謀,不足爲患,可那個大祭司阿克蘇也不是凡人,一個知會能與賈鞠不相上下,年齡比賈鞠徒弟謀臣差不多的男人。
大‘門’主到底有何打算,甚至乾脆忽略了用着強大實力的鐵甲衛,以及一直隱藏真實軍力的蜀南軍。
白蘭沒敢往下猜測,在一切都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不管如何猜測,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
……
東陸,蜀南境內,綿州郡。
天衝換了一身行商的華貴衣服,行走在城內最繁華的街道上,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他也不會相信在‘亂’世之中蜀南綿州郡繁華程度竟與龍途京城有得一比。大街小巷都是做生意的買賣人,吆喝聲,歡笑聲,從街頭傳到街尾,似乎這裡的人完全不知道天下還存有戰‘亂’一般。入夜之後,這座城池張燈結綵,每天都如同在慶祝着重大的節日,而更離奇的是,在這個城池的街道上根本看不到半個乞討的人……
‘亂’世之中,竟沒有乞丐?沒有流離失所的人,盧成夢到底是怎樣治理蜀南?這裡是天堂嗎?
天衝在人羣之中穿梭着,不時還人不小心撞到他的‘胸’口,隨後那人就會微微鞠下身子向他施禮道歉,隨後讓到一邊。
禮節,一個販賣郎都懂得這些大戶人家才該有的禮節。
蜀南呀,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些並不是讓天衝最爲驚訝的地方,他曾經試想過,大概是盧成夢封鎖了蜀南與外界的所有聯繫,故而這裡的人根本不知道蜀南之外發生了何事,所以纔會安於現狀,否則的話爲何他會制定一系列進入蜀南境內的規矩呢?例如那種出入關卡的鐵牌……隨後旁邊一個喝茶的百姓手持的一張邸報讓天衝將先前的一切猜測完全推翻。
邸報上清楚地記載着東陸現今的時局,就連天啓軍和納昆軍圍困佳通關都能在邸報上看到,甚至還有各地勢力軍隊的調遣情況
這個盧成夢是瘋了嗎?這些各方勢力都列爲機密的文字,在蜀南境內竟成爲了普通百姓平日內用以消遣取樂的文字
天衝直盯盯地看着那街邊茶客手中的邸報,完全想不明白盧成夢這樣做的初衷爲何,此時一個聲音從耳邊響起:“很不可思議對嗎?我剛來的時候也和你一樣。”
天衝記得那聲音,那是天蓬的聲音,那個早年就被大‘門’主遣入蜀南的天佑宗九大‘門’主之一,一直潛伏在這裡,從未被啓用過,整個天佑宗內,除了大‘門’主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任務是什麼。
天衝轉過身去,看到穿着一身華貴服飾的天蓬——頭戴銀冠,身穿羅緞錦服,環在腰間的腰帶都鑲滿了‘玉’片,腳下一雙短靴也閃閃發亮,就連他手中持有的那把扇子都是金面的。
這哪是一個應該隱藏身份的天佑宗‘門’主,分明就是一位暴發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