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正對村民的關懷和照顧是應該的,但他無止境的施捨確實有點欠妥,就算他家裡是慈善機構也是有限度的。問題是隻要段祺正在家裡,就有村民上門前來借糧借錢,而他沒有一次讓那些人空手而回的時候。
有一次,段祺正剛前腳走進家裡,就有人後腳跟進來向他借米,彷彿是跟蹤而來得,他把米缸裡傾其所有的米都借給了這個人。那天他母親身體有點不舒服,躺在牀上,段金蓮提早從軋石場回來來做晚飯,明明米缸裡還有米的,怎麼就一乾二淨了。她當然可以猜得到一定又是大哥把米借給了村民,只得挑起稻穀到米廠去軋米。等軋好米挑到家裡再做飯已很晚啦。段勇幹活回來肚皮癟幹,小妹段雪靜肚子餓得慌,知道了原因,撅起小嘴對大哥嚷嚷大發牢騷。如此類似的情況不止一次……
是啊,這的確是個問題,家裡又不是慈善機構,村裡困難戶那麼多,一時間怎麼能擺得平呢。一些困難的村民得知村書記心地善良,有求必應,只要得知他人在家裡,就前來借米借錢。有的村民家裡碰不到他,乾脆到地頭或辦公室去找他。
俗話說,“只可以救急,難以救窮,”一次、二次、三次……其母親和家裡弟妹都可以忍受,無止境的施捨,家裡人當然有意見了。這次爲建造老年房化去了那麼大的一筆鉅款,弟弟鬧着要分家。難怪他母親從不發火的,這次也發火了。
“正兒,媽知道你從小就很懂事又聰明,有理想,有志氣,有抱負,‘響鼓不用重錘敲’!是從你當上村書記以後不分晝夜,日夜操勞,沒有睡過一個晚上的安穩覺,沒有吃過一頓熱飯熱菜,人也瘦了一大圈,媽是看在眼裡,嘴巴不說,痛在心裡你知道嗎?
村裡修路,天上不掉,地上不生,集資又集不到多少錢。這麼長,那麼寬的一條村道修起來,這需要多少錢啊!這是其一。你爲老年人造了二十多間的老年房,讓這些沒有子女的老人安享晚年,這是好事!但這筆錢都是你自己墊上去的,你以爲媽不知道?這是其二。爲了釘子婆婆搬遷,原本是好意,也是你的應盡職責與責任,結果讓釘子婆婆歸了西天。你給她做墳墓,唸經,送上山,等等,花去了幾千元錢,這是其三。平時請客送禮,打交道,外出搞關係,所有的一切開支都是你自己掏腰包得,這是其四。當了兩年多的村書記,自己沒有拿一分錢的工資倒還罷了,把家裡傾其所有的錢都用到了村上還不算,還要在鄒花花和孟玉蝶那裡借來了幾十萬元的錢也都用到了村上……”
段祺正母親說的哽咽了,含着眼淚繼續說道;“家裡的房子像個雞窩,沒有一件像樣的傢俱和像樣的東西,一家人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每個人沒有一套像樣的衣服。弟妹都長大了,而且他們都乾的很辛苦。即使是扶困擠貧的義舉你也要有個分寸,也不能不管家裡的生活和弟妹們的感受!媽的感受你就甭管啦。”
段祺正被母親說的啞口無言,原來母親什麼都早已知道了。
這件事情很快就傳到了他的幾個“好哥們”老同學的耳朵裡,他們也紛紛前來批評他幾句;“祺正,不是我們說你,做好事,做善事,都得有個限度。畢竟錢是弟妹一起賺來的,如此無止境的施捨幫助,難怪你母親要生氣。”
段祺正攤開雙手無可奈何的說道;“村民剛好我在家的時候前來借米借錢,說他們已經兩餐沒有吃飯,晚上沒有米下鍋,你說我能置之不理嗎?有幾個村民在路上逗留着、等候着,哭喪着臉,段書記,我們家孩子生病發燒,沒錢看醫生。也有人說,家裡老孃或某人病的很嚴重,沒有錢買藥,我能袖手不管,當做沒聽到嗎?只要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就算我不是村書記,現在日子比他們好過,能幫多少還是要幫多少的。”
段祺正不是傻子,就算他是慈善機構也有救濟不過來的時候。當他看到、遇到、聽到、或上門來的、只要他在,有求必應,他只能剜肉補瘡的給予解決。他看到村民們過着簞食瓢飲的生活心裡有多難受。特別是當他看到母親的臉色陰霾時,比,打他、罵他還要難受十幾倍。
“媽,大哥,不好了,二哥不見了……”段金蓮特然慌慌張張的奔來說。聽說段勇不見了,其母親急得不行,雙目中老淚瑩然,語調裡帶有哭腔說;“這怎麼辦!這怎麼辦呀!段勇會去了哪裡呢?”
一家人出去尋攬了一遍不見段勇的人影,他的母親更急得不行。段祺正搜腸刮肚揣摩弟弟會去哪裡?他的腦海裡忽然像是電光石火般的靈光一閃,“弟弟會不會去了父親的墳墓那裡?”
段祺正父親去世時文化革命還尚未結束,因此安葬在一座高山裡。沒能和爺爺奶奶安葬在一起,這成了他的一塊心病也是他母親的一塊心病。前幾年人尚小,沒有經濟實力,因此未能完成心願。現在他**了,經濟實力也有了,卻當上了村書記,忙的馬不停蹄。
他火急火燎奔上山,月亮已經西沉,山上陰森黑漆,靜邃的讓人恐懼。他來到父親墳前,不見弟弟,暗忖,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弟弟沒有來過父親墳墓?正當他要離去之時,突然在墓前發現一粒鈕釦,拿起來一看,正是弟弟衣服裡的鈕釦。現在他可以斷定,弟弟確實來過父親墳前。
段祺正揣摩,弟弟肯定沒有回家,要不躲起來了不想見我,要不去了爺爺墳墓那裡。他開始在周圍搜索尋找,一邊喊叫:“弟弟快出來,我們回家去,哥知道你在山上。”但山上樹木柴草茂盛,又是黑夜,什麼都看不見,尋找不到,又不見弟弟出來,也沒有迴音。於是,他從山上一路尋找到爺爺墳墓那裡,兩手合在嘴裡一邊繼續大聲叫喊,“弟弟,段勇,你在哪裡?快跟哥回家去。哥昨天已經跟母親商量過了,準備給你討媳婦,真的,不騙你!”
段祺正從第一個山頭跑到第三個山頭,像一頭勇猛的小豹一往直前,一路上不知摔倒過多少次。
老天爺總是喜歡說變臉就變臉,段祺正爬第一座山時,月亮早已西下,當他開始往回尋找時,天空中的烏雲在加厚。然而,沒過多久,雲層越積越厚,越壓越低,彷彿雲頭與山頭已經連綿。
黑影包圍了整個山林,連野獸動物都曉得天將變化,躲了起來。突然間,空氣膠結凝固,靜謐的恐怖嚇人,轉瞬間就颳起了大風,閃電雷鳴。
段祺正意識到馬上就要下雨,他擡頭仰望天空,似乎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然地打了一個寒噤,茫茫大山,“弟弟,你千萬不要有事!”
膽量和勇敢是與生俱來的,人在遇到危險的關鍵時刻,最糟的是慌亂;只有沉着應對,疾速採取應對措施,方能夠化險爲夷。
山林中漆黑一片,黑夜中段祺正走錯了路線,像一頭勇敢的小豹在山上亂撞摸索。憑他的直覺,這座山自己好像沒有來過。
山風流播着呼嘯聲,如果不閃電,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雷雨風暴並不可怕,尋找不到弟弟這纔是他最擔憂的。他預感到了不祥之兆,一股寒意襲上心頭,恐懼也隨即而生,急的他耳根發熱,面頰寒霜,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