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炮竹聲吵得整個泰康城都沸騰了。漱玉齋反而顯得從未有過的冷清。宋軼起身,出了漱玉齋,就見李宓在門口放炮竹。看門狗大黃被嚇得一驚一乍的, 衝他汪汪直叫。
宋軼摸摸大黃的腦袋, 問他:“今天不會只有我們兩人吧?”
“玉珠在準備早飯。”
宋軼打了個哈欠,看看灰濛濛的天色, “你說了要送我新年禮物的。”
李宓轉身,“哪有大年初一問人要東西的道理?只能送, 不能要, 這不是你們漢人的習俗麼?”
宋軼撇撇嘴, 一邊發呆一邊看着他將炮竹放完。李宓拍掉手上的灰塵,對她說:“外面涼,回屋去。”
宋軼擡頭:“腿坐麻了。”
“你咋這麼沒用呢!”嫌棄得無以復加的口氣, 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大黃搖着尾巴,跟在兩人身後進了屋。
春餅春捲木薯膏棗慄膏,烤雞烤鴨烤乳豬烤羊腿, 還有早早備下的各式堅果,宋軼喜歡的,沒落下一樣。
每到過年, 李宓就感覺自己養了一隻小野豬,一邊吃着自己的,一邊想着外面好看的野男人。
果然,這位吃飽喝足, 易了容,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出去浪了。
楊令先是趙石的心腹將官,從趙石落魄時便追隨在他左右,趙石几番起落他都堅定不移地跟在他身邊,因此十分受趙石重用,而刺史府上下也都唯他馬首是瞻。自然,當楊令先要求進入趙石臥房,打開機關查視犯人時,侍衛是不會有任何阻撓的。
不一會,楊令先將羅丹瓊扶了出來,說羅丹瓊服了毒,要即刻送到醫館救治。侍衛們看着羅丹瓊氣息微弱,嘴角有黑血,便犯了難。
“那個,趙將軍,刺史大人吩咐過,即便是死,也不能放羅氏父女離開刺史府!”
楊令仙森寒的目光斜睨過來,“刺死大人不在意羅氏父女的死活,但是這個羅丹瓊懷有刺史大人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她肚子裡的孩子若有什麼事,別說你們了,就是我也擔待不起!今日是大朝會,更不能讓刺史大人看到這種血光之災,觸了黴頭!”
幾句話便將一干人等唬得一愣一愣的,趕緊擡了人,備了馬車,楊令先親自駕馬送醫館,侍衛都沒來得及多上一個。
一衆侍衛面面相覷,“楊將軍今日怎麼這般體貼了?剛纔擡人上車時他竟然叫我們輕點。他對女人不是一向冷酷無情的麼?”
另一侍衛摸着下巴,猛地拍手,“遭了!”
旁邊的人嚇得一抖,顫聲道:“怎麼了?”
“楊將軍該不會是看上羅丹瓊了吧?這是看她被刺史大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忍心了,終於決定趁刺史大人不在與她私奔!”
衆人側目,齊齊轉身回去。最後一個綴在隊位的語重心長地勸說道:“早告訴你不要看江左這些話本子了,那些都是醉生夢死的江左士族玩的東西,不適合我們。”
眼見得天黑了,也沒看見楊令先回轉,衆侍衛忐忑起來,“該不會真被你說中了吧?楊將軍帶着那個小賤人私奔了?”
侍衛首領趕緊下令,“還不快找!再過一個時辰,承恩宴結束,刺史大人就要從宮裡出來了!”
頓時整個刺史府亂做一團。司隸臺衆人就看着它亂,第一時間將消息傳進了宮中。
劉煜在承恩宴上跟人推杯換盞,乍然聽得此事,心口便抽搐了一下,面上卻雲淡風輕,毫無破綻。
轉身他便吩咐人去漱玉齋找宋軼,果然,那廝不在。
劉煜看看下手的趙石,找了個契機過去敬酒,藉機問道:“你想如何處置羅敬輝父女?”
酒氣助長了趙石的戾氣,趙石陰測測地笑道:“當然是等胎兒成形,當着羅敬輝的面剖出來,給他燉湯,看着他一點點吃下去……
縱使是劉煜,聽得此事也猛吸了口冷氣。這個果然是個畜生!
“那畢竟是你的孩子。”
虎毒尚不食子,這個趙石,真當是禽獸不如!
趙石卻冷笑着睨了他一眼,“當年沈鳳仙死時,孩子已經成形,是個男孩,我親自剖出來的,剁成了肉醬,當着她的面餵了獒犬。我記得她最後噎氣時,眼睛瞪得滾圓……”
劉煜突然便明白了宋軼是以什麼手段挑撥了他與羅敬輝,渾身如墜冰窟,血脈都凍得冰涼。在如此變態的趙石面前,難以想象,宋軼當日落在他手裡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可是直到現在,她一個字都沒跟他透露過。
一股莫名的煞氣涌入黑漆漆的眼眸,若宋軼劫走羅丹瓊被他知曉,他又會以何種手段對付她?
這個人,怕是留不得了!
劉煜只淡漠地笑了笑,又敬了趙石一盞酒,離開。
承恩宴散去時已是戌時,天空又飄飄忽忽地下起了雪。
趙石搖搖晃晃走出皇城,幾名心腹已經在城門處候他多時。趙石聽完稟報,酒勁徹底醒了。看到遠處劉煜的馬車,衝將過去,攔下。
劉煜挑開簾子,“趙刺史莫非還想跟本王喝兩杯?”
趙石冷笑,“別裝蒜!羅丹瓊呢?刺史府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是他的獵物,誰都不許動!
“趙刺史是不是喝糊塗了?本王聽到的稟報是羅丹瓊中毒,你的心腹楊令先親自帶她去醫館救治,深夜未歸。此事怎麼會賴到我頭上?”
“楊令先怎麼敢背叛我?肯定是你從中挑唆!”
劉煜乾脆從馬車中出來,“本王要一個犯人,用得着耍這種手段麼?既然你不相信,本王便跟你們一起找人!找到楊令先當面對質!”
帶走羅丹瓊的楊令先肯定是宋軼那廝假扮的,很可能這個混蛋被人迷暈在哪裡了。他一旦醒來,宋軼就很可能暴露,他得比他們更先找到將人封口才行。
趙石雖然懷疑,但劉煜看起來十分坦誠,當務之急就是先找到人,他當然不會拒絕劉煜的好意。
劉煜調了司隸臺一衆徒隸來尋人,還不厭其煩地爲楊令先畫了幾張肖像畫,這原本是劉煜爲宋軼拖延時間的伎倆,可沒想到他們將最可能的幾個地方找遍了,卻都沒有找到楊令先,倒是一座酒館掌櫃認出了畫像中人。
掌櫃非常明確地告訴他,楊令仙是中午來喝酒,菜還沒上齊呢就醉倒了。鄰桌的小兄弟將他扶到屋內,說等他酒醒了再走,還給了銀子讓他們照顧人。
司隸臺辦案,掌櫃也不敢怠慢,就是大過年的,被司隸臺找上門,這運勢得衰上一年啊!
掌櫃將那錠銀子交出來時,臉色活像一隻霜打的茄子。
“那他人呢?”
“一個時辰前就離開了!官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一個時辰前?
那豈不是他們剛開始找的時候,那現在肯定早就回去了,可他的人卻沒接到任何通報。劉煜趕緊帶了人往刺史府去。
趙石回到刺史府,十八般酷刑盡數在羅敬輝身上用了一遍。他可沒司隸臺那般仁慈,羅丹瓊走了,羅敬輝肯定知道其中貓膩。可不管他怎麼用刑,羅敬輝都一直在笑,嘲笑他的愚蠢,嘲笑他吃到嘴裡的肉都飛了,嘲笑他直到此刻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最後趙石也不用刑具了,直接上手,一下一下拳頭撞擊肉體的鈍響讓他心中鬱結的怒氣紓解了幾分。可即便如此,羅敬輝也沒停止發笑。這簡直讓趙石怒火中燒,恨不能現在就剝了他的皮!
一腳踩在羅敬輝頭上,用厚實的靴底碾壓着他的太陽穴,“你放心,我一定會抓她回來!不讓你親眼看到她如何被我剝皮剔骨,我這輩子怕也是不得安寧的!”
說罷,又狠狠踹了他一腳,揚長而去。
直到人影消失,羅敬輝才呲牙咧嘴地直抽涼氣。他清楚感覺到左側腿骨被踢斷了,後面補上的那一腳,幾乎讓斷裂的腿骨刺穿了他的皮肉。
他疼得渾身冷汗直冒,意識在一點一點消失。就在此時,他隱約看到一個白衣女子,那裝扮有點眼熟。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發燒的額頭,讓他覺得萬分舒服的同時,神志有些恍惚。
這感覺似曾相識,到底在哪裡感受到過這種溫柔呢?
模糊間似有雪花落在他額頭,記憶的閘門在那一剎那打開,對了,是那年,在雪山,益州境內的雪山。他記不得他們爲何會被困在那裡,只記得遇上了雪崩,好些人被埋了。他醒來時,身子已經凍得動彈不得,一絲力氣也無,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凍死了。兩隻雪狼在他身邊轉悠着,似乎在等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好將他當戰利品撕扯分割,吞入腹中。
絕望猶如第二次雪崩,瞬間淹沒了他整個心湖,閉上眼,等待着死亡降臨,結果,死亡沒來,一隻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耳畔的聲音猶如天籟:“你沒事吧?”
他們所有人,在那一刻都獲救了。
這種在絕望中重生的感覺太過美好,以至於他以爲自己早已忘記,卻在此時此刻係數撞進腦海裡來,讓他誤以爲,這次,他也能獲救。他滿懷希冀地睜開眼,看到面前一切時,頓時全身血液都上了凍……
趙石並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闖空門,此刻他正帶着一干侍衛氣勢洶洶地往漱玉齋殺過去。
他突然想起來了,羅敬輝是見過宋軼的,羅敬輝如此肯定有人會救走羅丹瓊,恐怕跟那隻小狐狸不無關係,他得趁着劉煜反應過來之前把宋軼抓回來。可惜,很不巧,他這邊剛出刺史府不久,便撞上了劉煜。
劉煜只看了他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一眼,便猜到了他的險惡用意,“趙刺史似乎有消息了?”
若楊令先回去,很容易就知道那個帶走羅丹瓊的人是人假扮的,要聯想到宋軼並不難。
趙石不是一個會迂迴婉轉的人,開門見山說道:“宋軼前幾日來見過羅敬輝,她想知道當年有誰參與假造兵器的事,想必她跟羅敬輝一定達成了某些交易!”
羅敬輝最可能拿出來交易的籌碼肯定是救羅丹瓊出去。趙石雖然沒有未雨綢繆的智慧,但事後諸葛的推演總是會一點的。
劉煜算算時辰,從接到消息到現在,兩個多時辰過去了,宋軼大概已經安頓好人了吧。
“好,那本王與你一道去!”
李宓是從睡夢中被人叫醒的,一看是劉煜和趙石,恨不能將薔薇園那個小混蛋拎過來揍一頓。這大過年的,到底能不能讓人安生啊!
“又出了什麼事?”
“宋軼可在?”
這句話問得太有水分了,這深更半夜的,宋軼不在家裡在哪兒,難道去你司隸臺偷窺美人不成?李宓帶着人便去了薔薇園,趙石沒少讓人注意周遭情況,甚至偷偷摸摸還潛入一些地方試圖搜人。
李宓就用眼角餘光關注了一下,視線落在劉煜身上,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李宓心領神會。親自敲開宋軼的門,那位睡得正迷糊,軟趴趴地來開門,看見門外黑壓壓一大片,眨巴了一下眼。
劉煜說:“丟個了朝廷欽犯,趙刺史覺得是你藏起來了。”
宋軼讓開門,“那就搜吧。我沒意見。”
趙石也清楚,如果這裡有什麼密室,他們是搜不出來的。這回看到宋軼他反而不動了。
“今日我一直在漱玉齋,不信你可以問經常在漱玉齋門口擺攤那些人,他們知道我有沒有出過門。”轉頭她又問:“莫非是丟了趙刺史府上的人?”
“羅丹瓊!”趙石瞪着宋軼,眼光似要吃人。
宋軼不以爲然地擺擺手,“你身邊被羅敬輝安插的人還少麼?定是你哪個心腹背叛了你,把羅丹瓊帶走了!”
“不可能!楊令先不可能背叛我!”
“你確定麼?給他用刑了麼?只怕用了刑也不會招。既然是羅敬輝的人,若承認,肯定死路一條,他又不蠢!”
“若是抓到人我還來找你?”趙石氣結。
劉煜怔愣了一下,“我還以爲你是從他口裡問出了什麼可靠消息纔來漱玉齋,原來你根本沒有依據?”
趙石默。那又如何?誰說懷疑一個人必須要要證據了?你司隸臺抓人都有真憑實據嗎?
劉煜又道:“你說你沒看到楊令先?”
宋軼也捕捉到這個疑點,根據她下的藥量,按理楊令先應該在承恩宴散時就醒了,並能早趙石一步回到刺史府,怎麼會……
劉煜將他查到的消息簡單告訴了趙石,趙石也有點懵,說起來他的確沒去看楊令先的房間,說不定他真回去了,只是當時刺史府太亂,他酒喝多了,誰都沒注意到也說不一定。
一行人又趕回刺史府,宋軼也跟着來湊了一把熱鬧,出門時,李宓將狐皮大氅丟給她,她高高興興披上,轉身便上了劉煜的馬車。
兩個人都意識到事情變得有些古怪,但在弄清楚前誰都沒有廢話。
到了刺史府,還沒進門,就聽得裡面喧鬧一團,一個名字貿然砸進鼓膜。
“雪女!”
“雪女來刺史府了!”
“她的速度好快!我們只看到她一個影子,她就消失不見了!”
“看,那邊是她的腳印!”
趙石的人也好,司隸臺的徒隸也罷,異口同聲的說辭,昭示着唯一的事實。
宋軼腦中閃過一個片段,似乎,自己在中藥昏迷前,依稀看到一個女子,輕薄紗衣,曳地長髮,手指冰涼得像是冰雪雕刻的。
她沒看清楚她的臉,卻覺得,那,大概就是雪女吧。在冰天雪地中,救助老弱病殘,並將惡貫滿盈之人繩之於法的那個傳說中的雪女。
宋軼心口猛地一跳,難道……
她腦子裡首先跳出來的是羅敬輝的名字!
不是她多麼關心這個人,而是今日救出羅丹瓊之後,這個混蛋竟然威脅她說救出羅敬輝她就告訴她她想知道的一切!
這純粹就是訛詐!
她不該輕信了這對惡劣的父女。
如果羅敬輝現在死了……
宋軼往裡面衝,劉煜還沒吩咐完畢,轉身一把拉住她,命令道:“不要亂跑!”現在刺史府並不安全。
趙石可不理會雪女不雪女的傳說,他當時只有一個想法,一定是有人故弄玄虛,將羅敬輝也劫走了。
他毫不猶豫地直奔自己的臥房,果然,這裡的機關又被人動過了。
通往密室的暗門此刻正虛掩着,地上有一層薄冰。原本應該冬暖夏涼的地下密室,冒出一股陰森森的寒氣,凍得人直打哆嗦。
知道這間密室暗門的人只有他和楊令先,難道真的是楊令先,他在劫走了羅丹瓊之後,趁着他到處找人的時機,府上空虛,又劫走了羅敬輝?
可是這股寒氣是怎麼回事?
趙石猶疑了一下,將門打開,森寒的氣息撲面而來,陡生一種凜冽之感。
地上似有薄冰,變得很溼滑,好幾次他差點摔下樓梯。
原本有燭光照明的地下密室,此刻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寒氣襲人,彷彿置身冰窖一般。
掏出火摺子,將燭臺一盞一盞點燃,趙石慢慢看清楚了密室中的情形。
這,哪裡還是他熟悉的那間密室,整個房間像是被冰包裹了一般,連紗幔都凍成了冰雕,在燭光下瑩瑩發亮,手一捏,沙沙作響。
密室正中空地上跪着兩個人,從背影看,他能分辨那是羅敬輝和楊令先,羅敬輝身上的衣服甚至還透着血色,那是他離開前揍出來的新傷。
兩人低着頭,猶如兩尊雕像,動也不動一下,他們的腳下蜿蜒出一道道冰流,烘托得兩人猶如跪在冰原之上。
“這是怎麼回事?”宋軼和劉煜尋過來,看到密室中的情形,大吃一驚。宋軼差點從臺階上滾下去,劉煜及時扶住她,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兩尊“冰雕”,這種殺人手法他還是頭一次見。
仔細查看兩具屍體,兩具屍體面目扭曲,活像見了鬼一般。各種跡象表明,他們是在清醒時,被人生生給凍成這樣的。
此刻羅敬輝眼中透出的驚懼之色,似乎還透露着未盡的懺悔。他們額頭都有反覆磕頭留下的傷口,地上也同樣凍着傷口溢出的血跡。
要將一個地下密室瞬間凍成冰窟當然是有條件的,劉煜很快發現,密室的西邊,就是一間冰窟,門打開了,裡面的冰果然被搬空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你們的仇家吧?”宋軼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大腦開始飛快旋轉,試圖捋清這件案子跟她假扮楊令先帶走羅丹瓊有沒有什麼關係,可惜,信息太少,根本毫無頭緒。
而現在羅敬輝和楊令先都死在這裡,若是她今日沒帶走羅丹瓊,是不是羅丹瓊也會以這樣的姿態死在這裡。
趙石五官扭曲起來,不是因爲恐懼,反倒像是被人挑釁之後的憤怒。當然,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恐懼。
以這種方式殺人十分費時費力,正常人都不會選擇,這隻能說明,殺人者是有明確指向的,比如,他是回來復仇的,而爲之復仇的那人就是這樣被凍死的。他之所以讓他們跪下,叩頭,便是要贖罪的意思。
宋軼四周找了找,在兩人跪着的前方有一坨冰,半尺不到的高度,從形狀看,像是雕刻的冰人,被密室變成冰窟前的熱氣融化,才變成了這形狀不清的一坨。
讓兩人叩頭的對象應該就是它吧?
融化的冰人已經與地上的冰凍結在一起,宋軼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將之掏出來,哪裡看得出來形容,只是從剩下的衣服下襬和鞋子的一點形狀可是推斷應該是個女子的冰雕。
“趙刺史,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吧?”劉煜查看完現場,再次詢問。
“不知道。”趙石回答得乾脆利落,完全沒有配合司隸臺的意思。
“你的心腹楊令先死在這裡,你未必就不是他下一個目標,本王希望你聰明點,與司隸臺合作。”
趙石冷笑,與司隸臺合作?呵呵。
“豫王說笑了,我是真不知道!之前你不也說了麼,楊令先是羅敬輝安插在我身邊的棋子,指不定是羅敬輝幹了什麼缺德事被人給盯上了。喏,我們面前不就有一個想除之而後快的人麼?”
被人倒打了一耙的宋軼一點不覺得難爲情,反而摸摸下巴,驚歎道:“我怎麼覺得你變聰明瞭呢?果然沒有羅敬輝指手畫腳,你才能帶點腦子的。看在你變得聰明的份上,下次你若也死成這樣,我會考慮幫你收屍的!”
論無恥,論口才,趙石哪裡是宋軼的對手,聽得此話,他也只能乾瞪眼。
處理完這邊事,天邊都開始泛白了。劉煜出來,只見宋軼在她的馬車上,抱着暖爐睡得正香。四周圍了三層徒隸保證她的安全。
劉煜挑起棉簾看了一眼,怕驚醒了她,並不打算上車,棉簾剛要放下,宋軼卻醒了,啓口便問:“趙石說了麼?”
劉煜也不迴避了,弓着身子進到馬車內,怕身上的涼氣浸染到她,便坐到最遠的位置,這才答道:“恐怕此事又是一筆血債。”
宋軼看到劉煜凍得通紅的手指,即便很冷,這個男人也不願意在她面前透露出絲毫羸弱。隨手將手爐丟給他,狀似無意地掀開窗簾,看着天邊泛起的魚肚白。
暖爐握在手心,劉煜渾身的血液都開始肆意奔流,窗邊的人,側臉被微光照出一道剪影,美得朦朧,他心裡想,她,還是在乎着他的吧,即便已經不承認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