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軼前腳方送走了盧君陌, 後腳趙重陽便急匆匆進來稟報消息。
明日便是第三名預告之人死期,他們並沒有多少時間浪費。
“韓筱筱找到了,今日一早, 她的屍體浮出瞭望月湖, 徐渭推算她跟崔則死亡時間相近。”崔則是被一刀割喉,傷口只有細細一條線, 若掰開,喉骨割斷一半, 手法乾淨利落, 且力道驚人, 顯然不是韓筱筱這個柔弱女子能做到的。
當時他們找不到韓筱筱的人,沒曾想竟然跌落在望月湖中淹死了。
“所以吧,其實我也是做不到一劍割喉的, 對吧?”宋軼目光灼灼,劉煜看了她一眼,當沒聽見,趙重陽心領神會, 感嘆起了對方的殺人手法,“竟然比上林苑被割喉的那三人傷口還更深,嘖嘖!”
被無視的宋軼:“……”
劉煜像是忽然想起什麼, 突然問:“第三本天譴有嗎?”
宋軼正想回房取,趙重陽直接從懷裡掏出一本來,雙手奉上。
劉煜翻到最後那一頁,前一頁畫的還是男子興高采烈與女子把酒言歡, 後一頁,突兀地只有一具骷髏躺在紙頁上。若是懂骸骨的人一定能看得出這是一具男子骸骨,而非女子。
這個大概就是寓意男子的死亡,只是一直沒人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個死法。
“你們可還記得吳尚清的死法?”
“望月湖?”趙重陽記憶猶新。
宋軼更記得,“那時有個婦人說吳尚清是遭了天譴纔會一夜肉身變白骨。”她又問趙重陽,“韓筱筱還完整吧?”
這種問法很驚悚好吧?
“完整!非常完整!”
“這麼說來他們想重演一次吳尚清的死法?所以我的推斷沒有錯,這個案子,跟吳邕的案子是有關聯的。”
“可是他們這樣做,不是暴露了嗎?”趙重陽不解。
“挑釁!”宋軼劉煜同時說出這個詞。如果是那個人的計劃,她當然想用最挑釁的方式向他們示威!
二聲合一,兩人互看了一眼,眼神都淡漠得出奇,轉頭,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劉煜剛給趙重陽分派完任務,那廂便有小徒隸帶來另一個驚人消息:望月湖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花瓣——這是凌波仙出現的前兆。
宋軼:“這挑釁可大了!”
果然,這凌波仙有問題!連這張底牌都亮出來了,這說明,對方是準備出大招了,而被預言的那個人,恐怕是必死無疑的。
情勢瞬間變得嚴峻起來。
望月湖佔據了泰康城幾乎半座城池,方圓數十公里,凌波仙會出現在哪裡,沒人知曉,否則凌波仙出現那麼多次,見過她的人又怎會屈指可數。這樣廣闊的水域,中間穿插無數堤岸景點,要封鎖更無從談起,如果對方要利用望月湖凌波仙殺人,總能進去,也總能與凌波仙來個偶遇,根本防不勝防。
趙重陽變得茫然了,“殿下,這回該從哪裡着手?”
“就在崔則死的地方蹲守!”
他相信那個人會選擇最具挑戰性的位置,若是別人,大概爲減少麻煩會避開這個位置,但若是她,反而正中她下懷。
宋軼看了劉煜一眼,不愧是親手調、教出來的人啊,果然很容易搭上線。
“那我可以去吧?”宋軼目光灼灼。
這次她沒有被無視,劉煜答:“可以!但身爲嫌犯,你必須在本王三尺之內。”他若不答應,他保證這個混蛋有一百種方法遛過去。
宋軼直接送了她一個大白眼,她到底哪裡像嫌犯了?
凌波仙要現身的事,很快傳遍了泰康城的大街小巷。一波一波的人往望月湖畔涌去,他們試圖找到凌波仙最可能出現的地方,等待與她來一次邂逅。
泰康城中一直流傳着凌波仙的傳聞。凌波仙喜好才華橫溢的年輕公子,聽說被她看中之人,無論高第還是寒門,都將有一番鴻運。有人一夕之間從家徒四壁變成家財萬貫,有人身患絕症一朝自愈,甚至有人得道飛昇,能有如此奇遇,誰不奢想,但真的遇上她的人卻屈指可數。
其實這種造勢的方式很簡單,凌波起舞迷惑衆人的伎倆不是不能破,而那些所謂的奇遇,只要調查清楚對方家世背景,自然能讓人如願以償。至於得道昇仙,只怕那人是死於非命了吧。
不管泰康人相不相信鬼神,既然碰到凌波仙,能得到那些好處,誰不想去碰碰運氣?
一時間凌波仙曾經出現過的那幾個地方人潮涌動,乞丐都比往日多了些,反倒是崔則死的地方,因爲晦氣,去得人少得可憐。
宋軼他們到時,這裡就寥寥數人,而且是遠遠避開了崔則死亡之地。司隸臺這邊的人剛到,那廂京兆尹的人也到了。
“老百姓知道避開,朝廷命官更是忌諱這些,難道會不避?”趙誠非常質疑劉煜的選擇。
劉煜斜了他一眼,“那你跟來做什麼?”
“我,純粹是湊個熱鬧!”
宋軼掃過他身後那浩浩蕩蕩一大羣人,就算是平民裝扮,可被孫朝紅操練得很像是正規軍隊出來的人,舉手投足都自有一翻氣勢在的。這不是欲蓋彌彰,向凌波仙或者某人宣佈,他們意欲不軌?
再看司隸臺這邊,來的徒隸雖然不及京兆尹多,但也有二十個了。
兩邊的人數加起來,足夠每三人看守一個看客了。
“你們該不會另有圖謀吧?”
“自然,是要抓凌波仙!”她敢來挑釁,就要做好被打回原形的準備!
宋軼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對劉煜說:“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她總覺着吧,這凌波仙出現的時機有些詭異啊。這是昭示着大動作,可是能把這個底牌亮出來的會是什麼大動作?
“你是說他們想以凌波仙爲餌,策劃什麼陰謀是吧?”
宋軼很誠懇地點頭,劉煜道:“即便如此,也得抓!凌波仙神出鬼沒,至今沒人知道她的長相她的身份,既然知道她與他們有關係,抓,勢在必然,而這個機會,也着實難得!”
恐怕對方也是算準了這一點。
“咦,孫神捕怎麼沒來?”要抓凌波仙這麼大的事怎麼能少得了孫朝紅。
趙誠嘆氣,“她流年不利,剛出門就從臺階上摔下去了,腳踝還腫着呢!”沒孫朝紅,他也覺得很沒安全感啊!
“喲,你們都在?”長留王風度翩翩地走過來,笑容溫和宜人,“連豫王都在,看來,凌波仙出現在這裡的機會非常之大。”
宋軼轉頭,只見長留王一身玉色長袍,襯托得整個人更加水靈,視線不由得在他身上粘了一會兒,由衷讚歎:“長留王這一身着實好看!”
劉煜看看自己也一身玉白衣服,再看看長留王,俊臉便有點癱。
誰都不知道凌波仙會什麼時候出現,也許是白天,也許是夜晚,據統計夜晚居多,但這夜晚可是相當漫長的,安排好佈防,劉煜、趙誠和長留王便坐進了亭子裡,正好是崔則被割喉的亭子,幾人也不避諱。宋軼在看望月湖的景色,劉煜叮囑薛濤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傍晚時分,終於又有一批人過來,不是別人,正是千機閣那幾位,青女、無常女,以及八名侍女,浩浩蕩蕩地殺過來。
“有膽色!”宋軼邪笑。
其他人自然也看見了她們,雄性動物頓時躁動起來,當然,除了司隸臺京兆尹和那三位,連原本打算走的人,此刻都縮回來看美人。
青女帶着衆人婷婷嫋嫋地走過來,向劉煜等人紛紛行禮,劉煜只淡淡瞥了她們,視線落在無常女身上,並沒有多話,雙方都保持着基本的禮儀。這就是對手該有的姿態。
連宋軼都覺得青女囂張跋扈的性子收斂了不少,看來上次在漱玉齋把她教乖了。
直到酉時,湖邊掌起燈籠,纔有一個算得上是朝中的官員前來。
爲何叫算得,因爲他當的是宮裡的差,在外可沒什麼權勢官職——太醫院的太醫章柳清。
看到這個人出現,知道內情的人面面相覷,下一個遭天譴的若是他,拿着實很令人意外呢。一說位極人臣,自然想到的是前朝官員,章柳清剛升爲首席太醫,大概也勉強算是吧。
章柳清當然不是一個人獨來的,同來的還有兩名族弟,陪同在側的自然是古月坊歌姬,而且還是兩名。
看到劉煜等人,一行人當然得過來請安。劉煜問:“爾等來此莫非也是爲了凌波仙?”
章柳清拱手,“凌波仙可遇不可求,此番過來,其實只是想在這裡夜宴。”
“夜宴?”
同行的族弟立刻補充道:“兄長升任太醫院首席,我們兄弟二人就想單獨爲兄長慶賀一翻。”
章柳清謙虛道:“讓豫王殿下見笑了!”
“哪裡?既然是喜宴,可否容我等參加?”
這豫王豈是尋常人說巴結就能巴結到的,兩名族弟尚無功名在身,自然是巴不得能結交一下朝中勳貴的,自然欣然答應。
那廂便叫僕人將溫着的酒肉擺在這邊亭子,宋軼一看有吃的,默默地在劉煜身邊坐下。章柳清本來看中了那個位置,剛想落座,就被她捷足先登了,很是一番陰鬱,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這個宋軼,別看無權無勢,可真不是一般人得罪得起的!
“坐過來!”劉煜發話了。
宋軼愣,不明所以地看了劉煜一眼,劉煜已經站起來,要跟她換位置。
宋軼心想,換就換吧,若章柳清真是下一個受害者,那肉身變白骨,還指不定用什麼手段呢,誰都不敢保證會不會殃及池魚,自然離得越遠越好。
宋軼乖乖移了位,劉煜在章柳清身邊落座,章柳清那個受寵若驚,拿酒杯的手都多抖了兩下。
絲竹聲起,宴席開始,宋軼一邊吃着美食,一邊將歌舞伎看了又看,可真是美人啊。就這樣被糟蹋了,着實可惜!
章柳清靠劉煜最近,自然是殷勤侍奉,兩位族弟謹言慎行,察言觀色,不敢逾越半步,劉煜卻有意無意地看向千機閣那邊,不期然跟無常女對上眼。
呵呵,本王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