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迢迢銀漢,弄巧纖雲,近觀疊疊鰲山,炫目煙火,皆不住那人卓然風姿,顏良古面容一凜,疾步向拱橋奔去。
老族長出手攔他,終不如他動作迅速,眨眼,便見他身影消失在人海深處。
第一樹銀花綻放,衆心隨之澎湃,齊齊涌向廣場拱橋,接踵摩肩,就連身手敏捷如顏良古,一時間也是進退兩難。
更不必說如扶楚這樣身弱體虛,眼不能視的婦人,只能被動的跟着人羣行進。
馮家村自聚成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盛會,沒有對應防範措施,場面有點失控,偏偏就在這當口,不知誰家少女,既驚又喜的高呼一聲:“呀,橋上那位哥哥真是俊美的不像人呢,莫不是被今晚集會吸引來的仙人”
這是屬於女兒們的節日,略爲出格些,也不會惹來責罰,只是沒想到這一聲,卻如一顆水珠子滴入熱油,使得本就喧囂的人羣徹底沸騰起來。
無論男女,齊齊向拱橋擠過來,誰不想一睹仙人真容
正在橋上的扶楚,聽見這一聲,頓感不妙-,可不待她做出反應,將將還略有空隙的人羣一下擠得密不透風,無縫可鑽。
扶楚是扶着橋欄上來的,拱橋雖寬,橋欄卻矮,又一波哄擠,扶楚站立不穩,身子偏出橋欄,眼瞅着就要掉出去,下意識的出手,抓住一片沁涼的絲滑衣料。
“小心。”
隨着一聲似幻似真的縹緲提醒,她的腰上一緊,一陣藥香穿過幕離,撲鼻而入,她得救了,可脫口的卻不是感謝,而是有點莫名其妙-的:“瑞雪豐年”
她的臉上本就罩着大塊的布巾,先前偷溜出老族長家,爲了方便行事她又在附近的攤子上買了一頂幕離,如此一來,仔細聆聽路人的腳步聲,緩慢追隨別人也辨不出她的異常。
身穿粗布襦裙,頭戴厚實幕離,扶楚就像過往婦人一般,平淡無奇,可施以援手的恩人聽見她這一句後,居然玩味道:“竟似故人。”
扶楚咬住脣瓣,那脫口的話她沒有說完,可不過開了個頭,便已生出悔意,聽見這樣一句迴應,心口處更是狠狠一抽。
人聲鼎沸,可她沒再被擠壓到,是這個一身藥香的人,將她嚴實護在懷中她應該有所表示,卻始終沉默。
恍惚間,橋對面一聲疾呼突破嘈雜傳進擁在一起的兩人耳中:“小師叔祖。”
扶楚依舊咬着脣,擁着她的子墨也不迴應,且有些唐突的擡高手來撩幕離。
感覺到他的動作,她一驚,正要出手阻止,猛地聽見拱橋另一邊響起暴怒的一聲:“奴兒。”
扶楚幾不可察的嘆息一聲,心細如髮的子墨沒有錯過,挑了挑眉,聽見她幽幽道:“瑞雪豐年的雪,秦姬越女的姬。”
他一愣她趁機掙開他的懷抱,語中含笑:“後會有期。”撲通一聲,跳進河裡。
撲通又一聲,對面暴喝的人跟着跳了下去,子墨擡起頭來,只捕捉到葛衣一角此二人具已沉入水中。
子墨眯着眼,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神色莫辨,許是他散出的冷漠氣質,圍觀人羣,竟無人敢靠他太近。
顏良古好不容易突破重圍,湊到跟前,沒等喘口氣,便急切與他耳語:“小師叔祖,馮氏族長說村附近有一後生,攜一失明婦人,聽着十分像赫連翊,今日恰巧也來遊玩,可被馮氏逼婚,不知所蹤,我準備調人過來搜尋。”
子墨的視線仍舊停留在河面上,似笑非笑:“不必了,那人確實是赫連翊。”
顏良古俯首:“那接下來”
河面漸漸平靜,子墨轉過身:“通知馮氏族長,馮家村上下老少,連夜搬離。”
顏良古想了想,抱拳:“諾。”轉身衝出人羣,向老族長跑去。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下游,一艘帶篷船上,並排躺着一對溼漉漉的男女,正是水遁的赫連翊和扶楚。
赫連翊極其狼狽,亂髮間還夾着水草,可笑容卻是燦爛的,一雙鴛鴦眸晶亮晶亮的,深吸了兩口氣,突然翻身壓上挨他躺着的扶楚,聲音中不掩自喜和得意:“奴兒,剛剛你那麼做,是在爲我守節吧我很歡喜。”
幕離掉了,覆眼的布巾也被赫連翊剛纔給解開了,不過她仍閉着眼,習慣了他的自以爲是,很累,懶得跟他爭辯,脣齒間擠出一聲哼哼,免得他糾纏個沒完沒了。
這個死變態,守個屁節啊,如果她溺斃了,他是不是要放煙花慶祝啊扶楚悶悶的想着。
卻不想他並不打算放過她,繼續道:“不過那個時候,你就沒想到,萬一這河太淺了,跳下來,即摔不死,又淹不死,落地姿勢還很難看,那可怎麼辦啊”
她不再沉默:“你是白癡麼,這條河都可以駛大船,怎麼會淺了”
噗一聲笑,是那撐船老翁,笑過之後,還要補上一句:“真是對有趣的小兒。”
赫連翊的臉紅了,紅完了之後,又紫了,咬牙切齒:“這老兒,偷聽人家夫妻調情話,甚可惡”
老翁聽赫連翊這麼說,笑得更洪亮。
如果不是捨不得身下的軟玉溫香,赫連翊覺得自己一定會跳起來,把這惱人老翁踹河裡去,低頭看看奴兒,又看看老翁,咬了咬牙,伸手摸向錢囊,結果摸了個空:“咦,怎麼不見了”
想了想,憶起先前扶楚戴着的那個幕離,邪邪一笑,突然往扶楚身上摸來。
被她掃開:“幹什麼”
他理所當然的口吻:“奴兒,我身上的錢囊不見了,你是拿了吧她伸手推他,竟推不動,無可奈何的開口:“下去,我給你拿。”
他笑嘻嘻道:“不必勞煩夫人,你說在哪,我自己拿。
邊說邊要解扶楚腰帶,忽然想起一側還有個旁觀者,生生頓住動作。
其實也怨不得他大意,從前臨幸姬妾,旁邊都會有侍婢服侍,只是,有些美好,他不欲與外人分享,何況,那個人還是個糟老頭子。
豁然轉頭,想說些什麼,發現人家老翁早已行到船尾,背對着他們,纔不會偷窺他們打情罵俏。
赫連翊從鼻子裡哼一聲:“算你識相。”
說罷轉過頭來,一手撐高上半身,另一手繼續解扶楚腰帶,被她又一巴掌拍開:“你是掏錢,還是耍流氓”
他一本正經:“當然是掏錢。”
她怒斥:“錢在我袖子裡,你解腰帶做什麼”
他強詞奪理:“我的錢囊都是繫腰上的,哪裡知道你沒放這裡啊,再者說,你剛纔都沉底了,也不知有沒有被河底碎石頭磕碰到,順道解開看看有沒有外傷才,能嫁給我這種體貼入微的好男人,你應當感恩戴德才是。”
越說越覺得自己佔理,遂理直氣壯的再次向扶楚腰帶發動進攻,一邊毛手毛腳,一邊小聲咕噥:“還有啊,我是你夫君,都不碰你,那才叫耍流氓呢”
撲通一聲,忍無可忍的扶楚,招呼都沒打一個,一腳把赫連翊踹河裡去了。
這麼大的落水聲,老翁不能再裝作聽不到,轉過身來,見船上只剩下整理衣襟的扶楚,而先前態度不好的赫連翊正在黑漆漆的河水裡撲騰着。
一看便知,不是他自己下去的,老翁陰陽怪調的長嘆道:“年輕就是好啊,調情都可以這麼激烈,換成老朽,這麼個搞法,還不得把這身老骨頭棒子都得瑟散架了。”
聞聽此話,扶楚一雙妙-目似睜非睜對上老翁。
老翁一雙銳眼遞過來,似有話說,卻聞腳下嘩啦一聲,低頭看去,竟是突然冒出來的赫連翊,在冒出來的瞬間,伸出溼漉漉的狼爪子,一把抓住老翁腳腕。
老翁雙手攥櫓,做了個提拎架勢,卻在對上扶楚半睜的眸後,生生頓住,任由赫連翊將其拖下水,象徵意義的撲騰幾下子,嗆上兩口水,恨恨道:“你這小兒,老朽好心救了你們夫妻二人,不知感恩也便罷了,卻還準備恩將仇報,傷老朽性命不成”
赫連翊胡亂塞了幾片金葉子:“吵什麼吵,既是個船伕,自然深諳水性,難不成還能淹死你,諾,兩片金葉子,買你這種船幾艘也夠了,就當報答你救恩之恩,好了,我就不送了,你自己游到岸上去,這船歸我們了。”
也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說完之後,自認爲買賣成交,不再看那老翁,一雙狼眼閃閃發光的盯着坐起身來,半垂着頭打散長髮的扶楚,赫連翊一手扒着船,一手撫着光潔的下巴,喃喃:“良辰美景,佳人如畫,奴兒,我醉矣。”
老翁插話進來:“喂,你還在水裡了,要是醉了,很容易淹死,可別怪老朽沒提醒你。”
赫連翊猛地轉過頭,兇狠的瞪向老翁:“錢都給你了,怎的還不走,再糾纏下去,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咚的一聲,赫連翊又被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