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自己是一個清潔的美好的人。在真實的具備情感和生命的臉上,會看到細膩真實的層次。而大堆被壓抑着的如同塑膠質地一樣的人,也辛辛苦苦令人覺得高貴。她總是這樣置身於內心的悱惻中,糾結反覆,無法自撥。
深秋之後,水泥廠的生意開始成爲淡季,工廠停工。煥然因此而放假回家休息。就算工廠繼續留用你工作,也要等到轉年四月份開工纔可以。
十年後的煥然,已經是三十有餘的老姑娘。但她容顏依舊、美麗尤存,只是多了幾分女性特有的成熟之美,那是種光輝的神韻——
少女像牆微花一樣絢爛天真,是人間春色;光芒四射,清新流暢。髮絲輕掃過臉頰,會散發出櫻花香。恍若相逢春色的花園,蓬勃生氣。有潔淨的美感。
如今煥然已不再是昔日的那位妙齡少女。但幾經時間沉澱,卻變得成熟篤定靜默,是個活色生香,略帶氣質的女子。這種氣質,代表一種內心格局。一種力量所在。
煥然從前住的那套老房子,已經拆遷改建成高大的居民樓房,她屬回遷戶,現住在三單元402室。
市區樓房建築應在擴大之中……像一個巨大工地,那些工地鋼筋水泥的建築,直衝雲霄,生硬冷漠。
人們住進樓房後,生活變得皆然不同,相互失去往來,從此斷絕聯繫。以往的親密無間,變得冷落木訥。失去了昨日原有的溫度。
朋友之間有過一兩次碰面,語氣疏淡,神色澹然。之後不去找朋友,朋友也不來找她。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已不需要明確提起。
電影院依舊保存着。華麗精緻的構築,依顯殘損又栩栩如生,保有昔日的熱熱鬧鬧,人影綽綽。同時也彰顯它昨天叱吒風雲年代的榮耀與輝煌。
一羣暮年老人圍坐門前,打麻將,下象棋,抽菸。昔日的熱鬧,不在回來,只能單單遺留在記憶裡,幾近一場春夢,只留下碎片斑駁的痕跡。
老房子先前自成一體的靜謐和豐盛,已被經濟大潮沖洗改造。留在煥然記憶之中。餘的部分變得斷壁殘垣。無外尋覓。
從水泥廠回家後,她沒有急於出去找工作,而是想利用這段空暇時間來療養一下自己身心,重新整理情緒,調治心態。幾天下樓一次,到超市買些食物、日用品,其餘的時間,則是靠看電視看書來打發。日子雖然過的踽踽獨行,單調乏味,倒也有不少自娛自樂情趣在其中。
房間裡光線已暗,窗外天空換了顏色。日光隱退,暮色清涼,站在樓上北陽臺能看到遠處空曠工地以及絢爛的落日晚霞……逐漸亮起燈火……遠處傳來花園裡孩子們歡笑聲,還有狗的叫聲。
凌晨醒來,看到沉寂天空一點點明亮。天空發光,似乎瞬間就有了新的遞進。樓下樹林和路,籠罩出迷濛夢魘氣息。樹上的鳥兒叫聲清脆。那種光線和藍色的轉換,彷彿帶着整個宇宙的秘密。走到落地窗前,眺望零落燈火和晨霧,天光之中的高樓建築及樹林。
生活的變遷和思緒的流動,物質的形狀,質地和顏色,淪陷和自知,孤獨的人都有戀物癖性。始終都是這些東西,彷彿是生活的全部。每一天,每一日,重複而過。
隨着第一場大雪的撲降,冬天正式來臨。
面對冬雪的世界,煥然的心,一下子被室外銀白色的厚厚的雪花吸引了去——
索性穿上大衣,帶上帽子圍巾,來到樓下,踏雪觀光,她想遊蕩一番飛雪冬景的風彩。
從未有過的輕鬆,蕩於心田……雙腳沒有節奏,目光漫無目的……她在感受中感受,在品味中品味着這冬日賜予的美好。
走累了,坐下來歇歇。走餓了,到快餐店裡買上一碗牛肉熱面吃下。隻影單行的煥然,就這麼走了近一天的工夫……
突聽有喜鵲在頭上“喳喳”叫得歡悅____
煥然尋聲望去,原來臨近的樹上有喜鵲的巢穴。俗語說:喜鵲叫,喜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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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然默然一陣子,望向它們,似有點感慨,又多一些自嘲地自言自語道:“是聽到喜鵲叫,自有喜事到嗎?……呵呵,我對這個詞已經感到陌生了。命運很久不在顧念我,早就不再關注我的得與失、苦與樂,又何來的喜事……多喘的生活讓我忘掉開心和喜悅是什麼樣的味道,所以我不敢奢望祈求什麼……不過,聽到你們這悅耳的叫聲,還是給我帶來了些許的開心,謝謝……冬天來了,你們爲什麼還沒有走呢?還不離開這裡?是因爲離不開你們的巢嗎?走吧,春天再回來。”
萬事萬物,沾染着塵埃風雪,卻是一派和諧的天地。
某種渴望被喚醒,如摧毀的激情,依舊在內心發出聲音。猶如來自遠方大海的浪潮起伏,無法平息。世間一切美好,幻覺,或嚴酷真相,都應與其交流互動,不要害怕那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自己。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也只有堅定地活在當下,才能做完一些想做的事情。而對那些參照的映襯,以及紛亂的選擇,還有衆多標準和概念的干擾,該如何走都是問題。一條小徑,蜿蜓幽深,雖不見得光輝燦爛,但勝過在人羣熙攘的大街上游蕩徘徊。
煥然已經是個內斂而有自控的人,像個身經百戰的隱士。也許對生活看得太嚴肅,亦或看得太開悟。靜靜的、淡淡的如一杯清水——……
直走到精疲力竭,煥然才拖着疲憊的雙腿,回到樓下,要準備爬樓,對於爬樓,此時在她看來,貌似難於登天。
如果有人現在問她:“最想要的是什麼?”她會不加思索,毫不猶豫地回答你,“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