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月光皎皎，清凌凌鋪灑在院中的花上，爲夜裡的花披上了銀紗。
許子歌獨自坐在亭中，月白袖袍垂落在地上，袖口處用銀線繡的精緻花紋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澤。院中零零散散地點着燈籠，風略吹過，燭光便開始明明滅滅起來。
暖橘色的燈火映照着他的側顏，襯地他面容愈發溫和俊美，一雙眸彷彿含着三月春風，柔和的讓人心甘情願沉淪其中。
他修長的手指夾起一枚白棋，緩緩落在棋盤上。寬大的袖子隨着他的動作起落。
遠處傳來腳步聲，許子歌擡眸看去，還未反應過來，面前的女子便對着他行了一個大禮，她叩首道：“多謝那日公子慷慨賜藥，佰衣不勝感激。”
許子歌微挑了眉，聲音清清冷冷，卻讓人不自覺陷入其中，“姑娘要謝，也不必行此大禮吧。”說完，他復又笑起來，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
笑傳進佰衣耳中，悅耳的聲音讓她悄悄紅了臉。
“其實，佰衣還有一事相求。”佰衣依舊跪在那，大有他不答應她便不起來的勢頭。
籠中燭火晃了一下，漫天星光中，許子歌眉目星朗，霽月清風。
他微微彎了脣，眉眼溫柔，“姑娘不妨說說看。”
“佰衣懇請公子帶我離開。”
語畢，空氣中寂靜了一瞬。
許子歌愣怔了一下，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始動作，便有人主動請求跟着他。他攏了攏袖子，語氣帶着疑惑，“我看此地清閒幽靜，你更是在千機子前輩照拂下生活，怎麼好端端想離開這嗎？”
佰衣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咬了咬脣，心一橫，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公子不知，這只是表象而已，其實，”她略微停頓一下，又堅定道，“衆人皆以爲千機子不問世事，性格淡雅不爭，但實則她是個暴虐的人，公子前幾日不是也看見佰衣被打嗎？這都是爲了滿足她自己的暴虐而已。”
許子歌聽完後，許久未曾說話。
空中一陣寒風吹過，讓佰衣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許子歌微涼的視線盯着她，指尖微蜷，摩挲着袖口。
過了一會兒，他又笑了起來，眼中恢復了醉人的溫柔，有些爲難似的開口，“只是我與姑娘萍水相逢，也不知能不能成功帶走姑娘。”
佰衣忙道：“懇請公子，奴婢願爲公子赴湯蹈火。”說着，她擡起頭來，表情有些急切，“奴婢在千機子身旁，雖不會什麼推演之術，但是也會些醫術，雖不說有多麼精湛，但一定能幫助公子的！”
一旁的牆角處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許子歌微微偏頭，看見了一雙繡鞋隱隱藏在黑暗裡。
許子歌轉頭對佰衣笑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拉着她起來，“姑娘如此想離開，那在下便幫姑娘一回。但能不能成功，在下也不好說。”
佰衣連忙點頭，“公子放心，她向來不愛管我們的事，若有人開口，她一定會同意的。只是，”她停頓了一下，略帶嬌羞的眸子看向許子歌，輕聲道：“屆時佰衣無處可去，還望公子收留。”
“當然。”許子歌微微側身，避開她想抓着他袖子的手，眼睛一直盯着轉角，“夜深了，姑娘還是早些歇息吧。”
佰衣捻着帕子，沒有發現他的疏離，心中帶着雀躍，點了點頭直接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待人徹底走開了，許子歌才慢悠悠地又坐了回去，他漫不經心地拿過桌上的摺扇，反覆把玩摩挲着，好聽的聲音中帶着些無奈，“還不出來嗎？一個人站在那，竟也不怕冷？”
暗中的銀月見自己被發現，沒有絲毫被抓包的愧疚，她端着茶壺走了過去。
“爺，你真的要帶佰衣走？我看她說的全是假話。”銀月取出茶盞，爲他倒上一杯茶。
“你以爲我不知道？”許子歌拿起扇子敲了敲她的頭，氤氳的霧氣裡，他的眸子像是被洗過一般，清澈明亮，轉眼間，卻又帶着些攝人心魄的美。
“那你爲何....”銀月摸了摸自己的頭，將茶盞遞給他。
許子歌笑着接過，微涼的指尖擦過她的手，銀月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連忙收回手，只是那被觸碰的地方卻慢慢地灼燒起來。
院中燈火下，銀月看着他，覺得他真是世上最完美的人。
許子歌輕抿一口茶，沒有察覺她的怪異，接着她的話道：“你忘了，我曾經不是說過，我來這，還有一個目的。”說着，那雙好看的眸看向了她。
“如今江湖，朝廷互相勾結，動盪不安，可我聽說千機子這有許多世人見都沒見過的藥，不論是傷藥還是毒藥，亦或是一個醫師，都是我所需要的。”
銀月有些發愣，像是沒繞過彎來，許子歌失笑，“我沒指望你能懂。”
銀月卻不服氣， “那公子最想要的，是什麼？”
“唔。”許子歌沉默了一瞬，似是在思考，而後眉眼又緩緩舒展開來，帶着讓人賞心悅目的神情，他屈指抵住自己的脣，緩緩道：“毒藥。”
啪嗒一聲，銀月似是一驚，手中的托盤落在桌上，打亂了棋局。
銀月連忙將托盤拿起來，咬着脣爲難道：“公子....”
“無礙。”許子歌笑了笑，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頭。揀起棋子一個個放回旁邊的檀木罐裡。
晚風吹過，帶來一片落花落在棋盤上，許子歌修長的手指捻起，夾在指尖，淡淡的月光下，他白皙的皮膚竟與那無暇的白玉無二。
銀月看着微微有些愣神，而後又緩緩道：“冬天快要過去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看到梅花。”
聞言許子歌動作一頓，他偏頭去看院中，花已落了大半，不見梅花的影。
他沉默半晌，似是想起什麼。透過幽暗的院子，眸中漸漸浮起不知名的情緒。
許久，他輕聲問道：“你也喜歡梅花？”
銀月有些愣怔，答道：“倒也不是很喜歡，只是覺得它很好看，怎麼？公子很喜歡？”
許子歌搖了搖頭，嘴角含笑，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眼眸愈發溫柔，“我倒不是喜歡它，只是.....”
“只是什麼？”銀月見他許久不說話，忍不住好奇問道。
只是曾經有人喜歡罷了。
許子歌低眸笑了笑，不回答她剛剛的問題，拿起一旁的扇子敲了敲她的頭，轉移話題道：“時候不早了，早些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