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好醒來,已經是夜深時分了,窗外下起了急雨,掃去了連日來的高熱,室內甚至有些冰涼。御好迷迷濛濛的睜開眼,隱約看到窗邊站了一個人影,白衣勝雪,長髮如墨,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高貴氣質。
“蕭權——”御好沙啞着聲音喚了一聲。這時,窗外有幾絲雨絲隨風飄了進來,涼風吹進御好口鼻之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男子聞聲,修長的身形一動,伸手掩上窗櫺,帶着一絲妖嬈邪魅的笑意緩緩的轉過了身來,脣角微勾:“御好,好久不見了。”
“折顏?”御好驚駭出聲,下意識的坐起身,擁緊了薄衾,心跳猶如搗鼓一般,“你來做什麼?”
“你說我來做什麼?”折顏輕淺一笑,反問道。
多月不見,折顏依舊俊美而邪魅,只是較之以前,渾身上下更多了幾分強烈的霸氣:“王子已經成了北朝太子,御好以爲王子早將御好拋之腦後了呢?”
“折顏對帝姬一見傾心,怎會輕易忘記呢?”折顏帶着千年不變的笑意,緩步踱到御好榻前,修長手指輕佻的挑了挑御好的下巴,意有所指的道。
御好黛眉一皺,避開了他的手指,緊張的抿了抿脣:“王子是爲了墨螓卿而來吧?可惜你來晚了,我不會再對付墨螓卿了,她已經夠可憐了。”
“哈哈!”折顏大笑出聲,語氣狂妄得不可一世,“君御好,你何時變得這麼笨了,你的謹慎,你的聰慧都去了哪裡?”
御好纖眉一凝轉過頭去,不理會他的挑釁。
折顏見狀,鳳眼輕挑,露出一個妖嬈至極的淺笑:“一個連自己最愛的人都可以欺騙的人怎堪我北朝大祭司的大任,倒是御好你當真令我越發刮目相看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最愛的人?什麼欺騙?如今的墨螓卿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子,她又怎麼會忍心對她下手。
“御好,我以前一直以爲我們是一樣的人,聰明,冷靜,決斷,可我現在才發現,你也不過是一個只敢愛不敢恨的怯懦女子罷了。”折顏一如往常般的笑着,妖嬈絕美的笑容裡盡是殘酷的味道。
“你究竟什麼意思?”
“桑格親眼看到墨螓卿的那個丫鬟故意趁無人的地方叫住了你,放出早已餵了毒的波斯貓,企圖讓那貓驚到你,讓你流產。”
“你說什麼?”御好一時以爲自己聽錯,她只記得,自己昏倒前聽到有人叫自己,當時自己迷迷糊糊的走在一條僻靜的小道上,一轉身便見一隻貓向自己撲來,自己下意識的一回避,腳下一個不穩,後來的事情就都不記得了。
“帝姬,殿下說的都是真的。”會意這時端了茶水進來,解釋道,“當時我看知心一人回來,不放心,便去雨辰閣找您,是我親眼看到允兒在後面叫住了你,然後放那發了狂的貓出來的。”
“是你命大,如果沒有蕭權爲你渡送了半數的內力,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恐怕早就去見閻王了,哪裡還能在這裡和我說話。”
“是蕭權救了我?”御好心中不免擔憂,“他人呢?”
“你放心,他還沒死呢,只是昏過去了,休養休養就沒事了。”折顏不甚在意的說道,“倒是御好你,變得這般愚鈍,恐怕是無藥可救了。”
“你——”御好氣極,指着他卻又說不出話來,是自己愚鈍,才害得蕭權失去了半數的功力,還差點失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殿下,別這麼說帝姬了,帝姬身子纔剛好些……”看到御好緊抿着嬌脣,一臉愧疚難安的樣子,會意不由得懇請道。
“你別替她說話。”折顏冷冷打斷道,“你忘了數月前你替她受傷中毒的事了嗎?她現在倒是和墨螓卿姐妹情濃了,完全忘了你中過的毒了。”
“我沒忘記。”御好冷冷開口道,其實上回會意中毒之後,御好便早已有了察覺,但由於想着要早些離開侯府是非之地,便未曾深究。
“好,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怎麼看待你兩次被那貓偷襲的事。”折顏說話間自有一種王者的氣度,彷彿把她當做了自己的臣子一般,微眯着雙眸,探問道。
此刻窗外狂風大作,雨打在窗櫺上,發出冰寒的聲響,御好素來是聰慧靈敏之人,折顏如此一提點,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
“你方纔說那貓被餵了毒?”說來確實也奇怪,當時就算是允兒放出了那貓,但那貓爲何偏偏會對她一人發狂襲擊,是什麼毒能令一隻不通人性的貓發狂。
“你最近在服什麼藥?”折顏眉頭微皺,妖嬈至極的鳳眸中此刻多了幾分認真之態。
“是師母特意配的保胎方子。”御好也漸漸發現了其中的端倪,便拿出了枕下的藥方交給折顏,“我曾數度中毒,身子與常人不盡相同,所以這方子……”
“果然有……”折顏接過方子看了看,微微沉眸,“桑格,把御好以前用的藥方拿來。”
“有什麼?”
折顏沉默不答,待會意拿過了以前沈逐驚開的調養身子的方子,細細比對之後,折顏突然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果然如此!”
“御好,你服用的藥中都有益母草和桑寄生兩味藥,你可知道它們的藥性?”
“益母草有涼血解毒的功效,桑寄生有養陰清熱的作用,這兩味藥和那貓發狂有什麼關聯?”御好自從嫁入侯府後,便潛心習讀醫書,對各類藥物的作用爛熟於心,只是不明白,折顏爲何突然提起這個?
“我方纔聽桑格說,今日發狂襲擊你的那隻波斯貓,以前也經常無緣無故的出現在疏影閣外,你先前也遭受過那隻貓的攻擊,是嗎?”
御好微一沉眸,腦中靈光一閃:“你是說是我身上的藥味引了那貓的攻擊?”
折顏讚歎一聲,道:“正是,我方纔仔細查探過那隻貓,那隻貓中了很嚴重的熱毒,如果你以前經常服用這兩服藥,那麼剩下的藥渣必定倒在疏影閣院外,那貓定是聞了藥渣中的清涼之氣而來。”
“同樣的,你身上若是有中藥的清涼味道,它出於本能的就會想要襲擊你。”折顏的聲音低沉而陰冷,一下一下擊打在御好柔軟的心頭,陣陣疼痛。
“所以上回會意被那貓抓傷之後纔會出現中毒的徵兆,因爲那貓本身就帶了熱毒?”御好此刻即使身上蓋着錦被,還是覺得渾身冰涼。
半晌,御好低沉沙啞着聲音道:“折顏,是我錯了。”真的錯了,她竟然還以爲墨螓卿真心悔改,現在仔細想想,自己一進雨辰閣,她便命令允兒替自己倒一杯雨前龍井來,而後來端了那碗茶的卻是另一個丫頭,那個時候她就應該察覺的,她的戒備心何時變得這麼差了?
“現在知道錯了還來得及。”折顏輕輕敲擊着一旁的桌子,喟然道,“那丫頭委實惡毒了些。”
“我只是沒想到她會借蕭權之手弄來那貓,到時候即使真是那貓害我出了什麼事,蕭權也只會將罪責引到自己身上,與她倒是撇清了關係。”
“只是如此嗎?”折顏鳳眸微眯,眼神益發的妖嬈,帶着幾分莫名的笑意看着御好,循循善誘道,“你就沒懷疑過那貓爲何會中熱毒嗎?”
“這……”
“我聽聞你們南朝曾有一種禁術,可以令沒有懷孕的女子脈象似懷孕一般無二,只是此術對人傷害極大,民間多有女子因此喪命,方纔被你父皇禁用。”
“熱毒術?”御好猛的擡起頭,腦中轟然炸開了一般,清眸中驚異驟起,更多的卻是寒心,誠如折顏所說,熱毒術確實有使人形成假脈象的效果,甚至還可以使人有嘔吐,小腹微漲等孕婦現象,但熱毒術副作用極大,如若墨螓卿真是用了此術,如今身子這般虛弱倒也不是裝出來的,她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御好,我聽聞你們南朝有一齣戲,叫做‘狸貓換太子’,今日墨螓卿的這齣戲倒是可以稱
之爲‘波斯貓當世子’了。”折顏戲謔的一笑,手中摺扇轉了個圈,繼續道,“她定也深知熱毒對身體影響很大,所以借用那隻貓來試用熱毒,卻讓她無意間發現了你所服之藥的獨特性,便藉此來除去你腹中的‘真世子’。”
夜已很深,天不知何時止了雨,雨後的夜晚,蛙鳴依舊,御好披了單薄的披風,獨自一人來到蕭權的書房外。
書房門口有幾個護院守着,見到御好,紛紛叩首行禮,並不阻攔。書房的門是虛掩着的,御好推開門,披着一身月光走進房內。
蕭權書房的佈置依舊,簡約而高雅,此刻,一襲雲常長衫的蕭權躺在書房的榻上,雙眸微閉,俊朗的眉目緊皺着,彷彿有很多心事一般。
御好心中狠狠一痛,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替他蓋上,伸手輕輕的替他撫平眉間的褶皺,蕭權,我該告訴你真相嗎?你如今也許會心痛自己失去了一個孩子,可是如果我告訴了你真相,你是不是隻會更難受?若我出手除去了她,你可會怨我?
許是動作驚擾了他,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就比較警覺,御好還沒決定究竟該如何和蕭權說出事情真相,蕭權已猛地睜開眼,一把扣住了御好的手腕,御好吃痛,喚了聲:“侯爺!”
蕭權看到是她,眸中的戒備立刻化爲了溫柔,拉過她的手輕柔的揉了揉:“你怎麼過來了?”
“過來看看你啊。”御好淺淺一笑,順勢坐在了榻邊,雙手疊握着他的手,問,“身子好些了嗎?”
“身子好些了嗎?”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待反應過來,相視一笑。
蕭權坐起身,看着盈盈淺笑的御好,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脣上落下一個吻,她的順承,令他情不自禁的加深了這個吻,細細品嚐了那久違的美好,才心滿意足的放開了她:“我很好,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很好。”
御好微紅着臉倚在他的懷中,輕聲嗔怪道:“你真傻,怎可爲了我白白耗費半數內力呢?”
他好脾氣的一笑,摟着她纖細的肩,下巴靠着她的頭頂,輕輕摩挲:“御好,我如今只剩你和孩子了,別說半數內力,即使是要我的命,那也是值得的。”
“蕭權……”御好輕輕喚他,腦中思緒千迴百轉,終化爲了一聲長嘆,只是更緊的靠在了他的懷裡。
“御好,相信我,我定會保全你和孩子,不會讓你們出事的。”他的聲音透過堅實的胸膛傳來,雄厚而有磁性,給人莫名的安全感。
“我知道。”御好說着,眼眶便紅了。
“御好,你可還想知道我是否會去奪那位置?”
“蕭權……”
“我不會,御好,我不會,你和孩子已經是我的全世界了,我哪還需要那些虛名,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和孩子。”
“御好,你知道嗎?你和你的孃親真的很像。”抱着懷中柔軟的嬌軀,蕭權突然情不自禁的開口道。猶記得年少時,他也曾看見年輕的相國夫人一如御好這般溫柔婉約的倚在恩師懷中,兩人深情繾綣,低低絮語。那時,他是多麼羨慕恩師,沒承想,多年之後,自己亦能有此福分,他還奢求什麼呢?
只是可嘆這麼久了,他竟然都沒有發現,御好遠比螓兒更像相國夫人。若不是那日螓若和自己說了,自己恐怕此生都不會發現,其實御好纔是恩師的女兒——北朝真正的嫡系公主,只是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這一生將永遠只有一個身份,他蕭權最愛的女人,他最愛孩子的母親。
“孃親?”御好不明白他爲何提到母妃,笑着道:“你與我母妃才見過幾面而已,怎知我與她相像?”
蕭權心頭一怔,方纔明白過來,御好如今尚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份,遂低頭輕輕吻她的臉,真心誇讚道:“太妃娘娘當年豔絕後宮,深得先皇寵愛,你與她一樣美,美得令我只願如此擁着你便是一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