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習習,落葉飄零,柳城外的長亭外,御好孑然而立,一襲白衣隨風飄蕩,黑色帷帽下隱約可見一張精緻絕美的小臉。秋風搖落一片紅葉,被御好捏在指尖,細細把玩着。
“使主,他們到了。”一個身着黑色緊身衣的男子突然出現,跪拜在御好身後,神色肅穆恭敬的稟報道。
御好好看的黛眉輕輕一挑,手中紅葉隨着她若有若無的幽幽一嘆,飄落進亭邊上的一池碧水之中。
“有勞了,你先下去吧。”御好淡淡說了一句,跨步走入亭內,果然聽到不遠處車馬聲轔轔而來。
沒過多久,一對侍衛走進亭內前來清路,看到御好立在那裡,毫不客氣的道:“閒雜人等快點離去,嶺南王大駕路經此地。”
御好聞言,背對着他們絲毫不動,只清冷的道:“我要見你們家王爺。”
“笑話,我們王爺是你要見便能見的嗎?”侍衛說着就要動手,見一抹修長的身影走進亭內,衆人立刻恭敬下拜:“參見王爺。”
“起來吧。”熟悉溫和的聲音響起:“怎麼回事?不可對這位姑娘無禮。”
“曜哥哥--”御好轉身,輕輕的喚了一聲,眸光清澈動人。
君曜聞言,渾身一顫,連忙揮退手下,上前一把揭開了她頭上的帷帽,只見眼前女子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幾日不見又多了幾分動人氣質。
“御好……”君曜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了?知不知道我到處找你,我還以爲你……”
“御好很好,讓哥哥掛心了。”眼前的男子官袍玉帶,神采飛揚,比半月之前更多了幾分昭昭的王者氣度,御好爲他的變化,心下歡喜。
“御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那日我就該帶你離開的,那樣你就不會被綁架了。”君曜溫和的眸中滿是歉疚,“是我混賬,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曜哥哥,不要這麼說,是御好有錯在先,御好不該懷疑你的。”當日之事,誰對誰錯,哪裡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
“那我們扯平了,可好?”一把拉過那雙柔弱無骨的小手,君曜眸中滿是欣喜,“以後哥哥再也不勉強你了,只要你開心,我願意永遠只做你的哥哥。”
“嗯。”御好鼻尖酸澀,喉嚨哽咽,她何德何能,能擁有這麼好的哥哥。
“你是來送蕭權的?”君曜淡淡開口問道。
“我想見見他,我相信他是冤枉的。”御好期盼的看着君曜,“讓我見見他。”
君曜鬆開了握住她的手,眸色一沉,道:“御好,你不該參與進來的。”
“請讓我見見他。”御好說着,徑自跪了下來,“我知道這會讓哥哥很爲難,可是御好不能見死不救。”
看着御好如此執拗,君曜心疼的蹲下了身,強迫着擡起她的頭,追問道:“御好,你愛上他了?”
“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字,在御好說來卻彷彿千斤般沉重。愛了,終究還是愛了,不管如何躲避,如何隱藏,心裡對他的思念卻只與日俱增,明明知道他的心不屬於自己,但一聽說他滿城的找自己,她便再也靜不下心來,只希望他能好。
“起來吧。”君曜沉着雙眸,上前扶起她,揮手吩咐亭外的侍衛道,“去請蕭大人下車。”
“謝哥哥。”御好知道多說無益,曜哥哥的心情自己都能明白,只是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唯有衝他恭敬的作了一個揖。
“嗯。”
君曜應了一聲,在她腳邊扔下一個古銅色的鑰匙,轉身離去,背影說不出的蕭索。
不過片刻,一襲白色囚衣的蕭權緩步走來,手上腳上鐐銬作響,御好背朝着他立在那裡,突然就不敢轉頭。
“是你嗎?御好。”蕭權依舊好聽的聲音傳來,令御好心中猛地一驚。
忍不住轉過身來,看到憔悴如斯的蕭權,淚就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哽咽着聲音,連連應是:“是我,是我。”
見她落淚,蕭權心臟抽-搐般疼痛,脣角卻猶自綻放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略帶寵溺的道:“哭什麼呀,小騙子。”
蕭權含笑着上前,伸手想要替她擦淚,卻又不自在的收了回來,自嘲道:“我以爲你永遠都不肯見我了呢,我那日那樣對你,你可怨我?”
御好搖了搖頭,擡頭直視着他好看的雙眸,喃喃問:“那你想見我嗎?”
“想。”蕭權脫口而出,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突兀了。
聽到他的話,御好只輕淺一笑,拉過他的手,替他解開鐐銬:“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是個好官,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向皇兄求情的。”
御好說着,又蹲下身要替他解腳上的鐐銬,卻被他一把拉起,語帶失落的道:“你來見我,只是因爲我是一個好官嗎?”
他眼裡的東西太過於清楚明白,以至於御好想忽視都難,但還是含笑道:“是啊,不然蕭大人以爲呢?”
看着她沒心沒肺的笑,蕭權突然覺得心疼,又覺得失落可惜,爲什麼偏偏要到了這種時候才發現自己和她有過那樣的過去,如果早些知道,也許就不會做出那樣傷害她的事了吧,可惜一切都晚了。
“御好。”蕭權扶着她柔弱的肩,認真的看着她道,“這回的事情你不要參與。”
“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怎麼會不相信她,上回就是不相信她,才讓她受傷離開,只是這回再也不能牽扯到她。
“今上英明,他比誰都清楚我是無辜的,但如今只能拿我蕭權一人的性命安撫江南官員的人心,現在已經不是清白不清白的問題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早在來之前,御好就什麼都明白了,蕭權之所以入獄,也是因爲他鋒芒太露,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木於岸,水比湍之。
“我不會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你若相信我,就告訴我花名冊和賬冊藏在哪裡,我替你送進京。”
“御好,這太危險了。”蕭權皺眉道。
“你放心吧,你現在只能相信我了。”御好輕淺一笑,“我知道你不會讓墨螓卿送的,她是你的未婚妻,如果要她去做,恐會再遭綁架,但我不同,他們根本不知道你我之間有聯繫,不至於來追殺我。”
“御好。”蕭權沒想到她的心思竟細膩至此,喜歡之餘,更多了幾分欣賞。
“說吧,放在哪裡?”
蕭權看着御好,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啓脣道:“在我書房那張榻的瓷枕裡。”
“嗯。”御好應了一聲,想起在那張榻上發生過的事,面上不由得一陣緋紅。
“御好--”蕭權情不自禁的抱住了眼前的女子,想要訴說些什麼,終還是不忍,自己如今落魄至此,怎好再說。是以,終了,只道了一句,“我們在京城見。”
御好,如果那時我能得以洗脫罪名,我定不會再讓你離開。
“好。”御好貪戀的聞了聞他
懷抱中熟悉的水墨清香,輕輕推開了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這是逐驚制的解藥,你服下後可以抑制心痛。”
“可能令我想起往事?”
“啊?”御好沒想到蕭權竟然知道自己失憶,面色不由得一慌。
蕭權見狀,心中苦澀,御好你終究還是不肯說嗎,是不願意承認你曾是我的人,還是不願意想起我們曾失去的那個孩子。
“沒什麼,我隨口說說的。”蕭權苦澀一笑,“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嗯。”御好點了點頭,不忍再看他,只道,“相信我,你會沒事的,我在京中等你。”
深秋,柳城望府,屋外秋雨綿綿,雨水順着屋檐落下,打在光禿禿的梧桐樹上,簌簌的發出淒涼的聲音。
望府老太爺的書房內,御好雙手交疊伏地,深深叩了一個頭:“御好拜別外祖父。”
“快快起來。”望老太爺急忙上前扶起,面露憂色的道,“御好,此事兇險萬分,縱然你是皇朝帝姬,恐也……外公勸你還是莫要參與。”
御好溫順的斂眸,聲音卻無比的清麗堅決:“蕭權是御好的夫君,無論如何,御好都不能放手不管,請外公莫要再勸。”
“哎。”望老太爺無奈的嘆了口氣,回到書案前,執起狼毫在一張潔白的澄心堂紙上寫下幾行字,交與御好。
“既是如此,便算上老夫一份吧,老夫雖然官身不在,畢竟是你父皇的太傅,想來今上還能念幾分情意,屆時將老夫這封信同那些賬冊一道交給皇上,便說老伕力保蕭權。”
“謝外祖父。”御好心中一暖,幾欲再拜,卻被他扶住。
“好了,你既然要回京,那便快些出發吧。”望老太爺走到窗前,看了看灰濛濛的天際,嘆道,“恐怕是要變天了。”
“御好拜辭。”御好深深做了一個揖,正要出門,卻聽蒼老威嚴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立刻就走,不用和舒懷告別了。”
御好雖然心中疑惑,卻還是恭敬的應了。
御好來時便沒帶多少東西,昨晚便吩咐會意知心收拾過了,是以辭別外祖父後,便立刻上了停在後院的馬車。
“帝姬,您真的不和表少爺辭別了嗎?”臨上馬車時,知心突然拽住御好的衣袖,不解的問,“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表少爺每天都來歸庭苑看你有沒有回來,你這纔剛回來,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呢?”
御好疑惑的看着知心滿臉的緋紅,輕笑道:“知心既然捨不得,那就留下來吧,我與會意走。”
“帝姬,您又取笑知心。”知心扭捏的坐上馬車,羞紅着臉不再說話。
“走吧。”御好淡淡吩咐了一聲,御好雖然不甚明白外祖父的意思,卻知外祖父此舉定是有道理的,遂也只能在心裡暗暗對望舒懷錶示抱歉了。
馬車轔轔起行,會意知心一左一右的拉着馬車的車簾,不讓窗外的雨吹進來,御好覺得氣悶,便和知心換了個位置,掀簾看着外面。
馬車行的很快,不過多時,便到了城門口,雕刻着“柳城”二字的城牆高聳在那裡,被雨水不停的衝擊着,路旁的一切都已變得井然有序,和初來時的淒涼氛圍完全不一樣了。若是太子哥哥見了這樣的場景,是不是還忍心拿蕭權做替罪羊呢?
馬車行出城外沒多久,突然停了下來,車外傳來車伕驚聲尖叫:“你們要做什麼?”
“叫車上的人下來,我家主子要見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