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新聞紀者採訪到這件事,鍍邊等人的照片在報紙上發表。東京開始矢口否認,說中國人弄虛作假,後來又沉默,再後來降半旗爲鍍邊和法西斯同夥致哀。
兩年後,有一個朝鮮義勇隊一行九人來李穠團訪問,其中有二名日本女青年。李穠把留存的鍍邊等人的照片送了兩張給義勇隊。大慨是這位“空中英雄”在國內太有名氣,是那些“天皇”的熱血青年所崇拜的偶像。那兩位日本女青年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衝動,拿着這照片一下子就哭起來。搞得李穠不知所措,義勇隊的隊長忙把他拉到一邊,連說:“不要管她們,不要管她們。她們剛被俘參加‘反戰同盟’不久。”
經過了一夜的思想鬥爭,第二天的軍民歡迎大會上,這兩名女青年中年輕的一位在會上慷慨發言,痛斥日本法西斯對中國的野蠻暴行。最後,她舉起雙手用夾生的中國話高呼:“打死的好!大大的中國勝利!”
爲此,李穠作七律一首:
飛賊鍍邊率機羣,濫炸神州惡慣盈。
血債必須血來償,命帳終要命還清。
自恃“天皇”任肆虐,孰料地網難逃生。
靖國神社添怨鬼,野冢荒煙伴罵名。
一九三九年三月,日軍爲了實施襄東作戰尋找前進陣地,敵十三師團開始從皁市對京山和鍾祥進行攻擊。先後與我一六一師和三十三集團軍張自忠部發生戰鬥。
日軍三架飛機轟炸一六一師前沿陣地,官焱森命令在預備位置的許國璋旅集中輕重機槍組成對空火力。當敵機經過上空時,予以猛烈射擊,擊落日機一架。飛架墜毀於舊口鎮附近,駕駛員中彈斃命。
戰鬥激烈時,官焱森親到舊口前沿指揮作戰。敵機十二架猛烈轟炸掃射,以二千敵兵正面進攻,另以二千敵兵迂迴包圍。官焱森師終於不能支持,官焱森冒着飛機掃射,沉着指揮部隊後撤退過襄河西岸。事後,士兵們說他:“官大腦殼是個福將,在那麼玄的戰鬥中,傷不了他一根毫毛。”
二天之後,官焱森接到許紹宗電話:“三十三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來電話說,在鍾祥附近的戰鬥中,吉星文旅被包圍。突圍的時候,吉星文帶着幾個人在舊口鎮以東山地被衝散,現在下落不明。吉星文是個大名人,你一定要派人把他找回來!”
讀者們一定都還記得,本書第二章講述過盧溝橋事變的經過。當時在宛平城中指揮作戰受傷的團長就是吉星文。後來,他被譽爲“打響抗日戰爭第一槍”的人。如果他(那怕是屍首)落到日本人手中,都會成爲日本人大肆喧囂的題材。現在,他已經是旅長了。官焱森師進駐襄河時就是接替他的防地,交接陣地時彼此都見過面。
官焱森當然知道這個任務的利害關係,立即找來他那最得力的遊擊支隊長幸春霆交待任務,責令務必完成。
此時日軍已經佔領了舊口,堵住了向西的出口,顯然吉星文已經深陷敵後。幸春霆帶了幾十個人乘夜渡過襄河,摸過封鎖線後向東潛入敵佔區。可是那麼大的一個地區要找幾個人談何容易!黑夜裡無法看清人影,白天要躲避敵人。樹林易躲藏,到處是樹林,但樹林裡如何找人?兩天兩夜過去了,一點沒線索,反而同敵人遭遇了兩次,幸好都擺脫了敵人。
第三天,找到一個老百姓打聽。那個老百姓指着遠遠的一個山峰,說看見幾個當兵的沿着一條道路向前面山上走過去了。幸春霆心中大喜,立即率部沿着這條小路追趕。走上一個小山坡,用望遠鏡看見前方山坡上有一座小廟,廟前似有人影在作警衛和觀測。幸春霆斷定,吉星文等人就在廟裡。可是回過頭來卻望見樹梢間有塵土揚起,幸春霆把耳朵貼在地面上一塊石板上,陣陣馬蹄聲清楚可聞!顯然有一隊鬼子騎兵已經發現自己的行蹤,正在後面追趕。
絕不能把敵人引向小廟方向!幸春霆當機立斷,命令排長劉黎輝帶上一挺機槍和幾個人到岔路口選擇能打能走的地形埋伏,無論如何要把鬼子的騎兵引開。告訴他們甩開敵人後自行西過襄河回隊。自己側帶上部隊迅速下坡隱蔽。
果然,不一會後面傳來陣陣激烈的槍聲,稍後槍聲朝另一個方向越走越遠。幸春霆估計敵人己被引開,自己行動已經安全,但又擔心上廟去的人多了讓對方誤碼會反而把人嚇跑了,於是佈置好警戒,自己只帶了兩個人朝小廟爬上去。
快到小廟,突然隨着“譁拉”一聲清脆的槍機碰擊聲,子彈上膛。幸春霆一聽就知道是蘇式轉盤輕機槍的聲音。他知道,這一次拉槍機是作爲一次實質性的警告,表示我已荷槍實彈瞄準了你。緊接着又是一聲吼:“站住!舉起手來!”聽見這河北方面口音,幸春霆就已經知道要找的人就在這裡了。幸春霆把槍丟在地上,乖乖舉起雙手。看見對方沒反應了,大聲說:“我們是二十九集團軍的,你們總司令派我們來接你們旅長。”
幸春霆被帶進廟門,看見吉星文正坐在臺階上,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正把一個空煙盒揉成一團丟在地上。於是趕緊報告來意,立即帶着吉星文從廟後進入樹林,走小路又摸過封鎖線,渡過襄河,回到一六一師師部。
排長劉黎輝把敵人引出幾里路後,全部壯烈犧牲。
劉黎輝,又名劉集生、劉存益,四川榮縣人,一九三七年自願投筆從戎參軍抗日。先在團部任文書,幸春霆游擊隊組成時,被挑選到游擊隊當排長。同時犧牲的還有一起參軍的潘明成、趙祝邦等。
這時已經在一六一師任旅長的許維新在師部迎着吉星文。他們是南京軍校高教班三期的同學,老同學在這裡見面分外高興和親切。官焱森設宴給吉星文壓驚後,許維新又親自陪着他回到三十三集團軍總部。見着張自忠總司令時,總司令半嗔半惱地對着吉星文說:“你這個鼎鼎大名的民族英雄怎麼變成狗熊了!”看見吉星文滿臉尷尬,許維新忙說:“我和吉旅長是老同學,是許代總司令要我陪他回來的。”張自忠知道許維新是代總司令許紹宗的大兒子,由他陪吉星文回來,既有因兩人的同學關係,也有代表許總司令親自上門的交賬意思。看在許紹宗的面子上,張自忠也就作罷,沒再訓斥了。許維新的話算是幫吉星文解了一個圍。
幾天之後,在一四九師師部,師長張竭誠、副師長兼四四
七旅旅長孫黼和參謀處長譚光前正在商量戰術。孫黼摸着下巴走來走去,忽然他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壓低聲音、神兮兮地說:“我想今夜同敵人開個小玩笑。假若子夜時分對岸有了槍聲,那就請明晨拂曉前到那裡參觀。我要給他來個草船借箭。”大家知道孫旅長一向鬼點子多,腦袋瓜裡常常冒出一些獨出心裁的新鮮玩意,此時又不知道他在賣什麼膏藥,反正也能猜到是在對日本人玩花招。孫黼也不說破,說完之後,匆匆帶上衛兵走了。
半夜時分,果然對岸敵佔區內槍聲大作,越打越密,其中夾着手榴彈的爆炸聲。很快,槍聲漫延到南北全線,十多公里地界裡此起彼伏,一夜之間不絕於耳。估計當晚敵人消耗彈藥起碼數十萬發。
第二天大早,師長和師部全體人員都如約跑到四四七旅部那裡觀看。只看我軍一隻小船已經撐到了對岸,有十個士兵正從對岸下到船上,不一會士兵們就興高采烈地回到西岸,還連聲在說“過癮”。此時,對岸還有零星槍聲在響。
原來孫副師長回去後,找來一個班的遊擊兵,仔細交待一陣。黃昏時飽餐一頓,每人都帶足了武器彈藥,趁夜色茫茫之際,偷偷渡過襄河。過河之後,十個人分兵兩路,正副班長各帶四人,匍匐前進,避開了敵人的崗哨,摸近兩座敵營之間的空檔。班長那一路摸近敵營後,以麻尾手榴彈突然進行襲擊。當敵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副班長的第二路又從另一個方向動手。趁敵人自己對着自己大打起來的時候,兩路人馬會合後又摸到另一處據點再來一次,如法炮製。在敵人還在大幹的時候,十個人已經回到河邊佈置好警戒,發出信號等西岸來船接應了。
十個人毫髮無損,全部歸隊。這就是孫副師長同日本人開的一個“玩笑”。
十個人就騷擾了東岸敵人一個晚上。從敵人的這種表現來看,似乎已有驚弓之鳥的苗頭,大家都從中感覺到,日本人的襄東作戰已到強弩之末了。
一五○師是二十九集團軍駐防在襄河西岸的另一部隊。
一五○師部開始駐在荊門縣的後港,後港緊靠一塊叫長湖的大湖,這裡是一塊盛產魚蝦的富庶之地,可惜現在是到處斷垣殘壁,一片荒敗。一五○師在這裡駐了沒多久,又奉命向北開進,側擊鐘祥地區的日軍。
一五○師師長楊勤安是四川靠近雲南的一個小縣——峨邊縣(現劃入樂山市金口河區)人。當時五十來歲,人黑瘦矮小,身高不足一米六。楊勤安出身行伍,從士兵到師長,小時讀了兩年私塾,現在已能批改文件。平時說話喜歡附庸風雅、咬文嚼字,遇話都愛加一個“也”字,比如什麼“可照辦也!”、“知道了也!”,惹得一些有文化的參謀人員雖然當面不敢、卻在暗中發笑。
楊勤安治兵極嚴,尤其是出川以來(雖然自己對自己就未必那麼嚴),對違令違紀糟害老百姓的決不輕饒。師部共有三十多個附員,這些人自持有些本事高人一等,平時紀律渙散,不軍約束,楊勤安都看在眼裡。一天,他通知副官處叫他們到指定地點集合訓話,副員們知道今天定沒有好果子吃,小心翼翼地站着等了一陣,終於看見師長來了。師長一到場就說:“老子現在給你龜兒子打個招呼,你幾個再吊兒啷噹,老子就認真了!”說完轉身就走,沒有第二句話。從此後,這些副員守規矩多了,大家知道,師長一旦真的認起真來,可不是說着玩的。師部特務連有個連長,作戰勇敢,辦事幹練,腦子十分靈巧,平時深得他的喜愛。但得到老百姓的聯名舉報搶掠財物,經其查證屬實後,立即將該連長正法。
但楊勤安在通常情況下對當小兵的卻顯得和氣和平易近人。在戰事鬆懈的時候,他喜歡晚飯後外出散步。而這個時候,正是師部的伙伕和勤雜人等在田邊地角打長牌的時間。一天,楊勤安看見這幾個人圍在一起,師長就坐在一個伙伕的旁邊“抱膀子”,指手劃腳地說根據手上的牌,應該留紅九,打出天牌。但這個伙伕卻偏不聽這位“軍師”的話,反其道而行之,把手裡的天牌留下,把紅九打出去。結果,別人和了,他輸了。“軍師”蹭地跳起來,順手給了這個不聽話的伙伕一棍子:“咋樣,老子喊你打天牌,你娃娃偏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