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軍集中力量開始攻擊東陽關。
當天一大早,天空還瀰漫着濃濃的晨霧,日軍的炮擊就開始。幾十門大炮,越打越猛,一直轟擊到上午九時,從響堂鋪到東陽關,公路兩側凡是被認爲可疑的地方都落下了炮彈。九時後,日軍開始沿公路攻擊前進。但日軍的進展並不順利,公路早已被破壞,到處是深溝壁壘,障礙重重,兩側的山坡上又不時噴射出子彈,讓那些正在四處張望的鬼子不時栽倒在地。鬼子走走停停,直到當天晚間纔到達東陽關我軍主陣地前。
一場激戰就要展開,李宗昉和他的參謀長張持華帶着手槍連已經站立在東陽關城頭,他要親臨前線指揮這場摩拳擦掌渴望已久的首次戰鬥。李宗昉親臨前線,給全師官兵以極大的鼓舞,士氣隨之大振。
十六日清晨,日軍開始以火炮對各主陣地轟擊。稍後,調轉炮口,集中全部火炮對關前的香爐峰陣地猛轟,直打得制高點上塵土飛揚,硝煙瀰漫,工事多處被摧毀。顯然,日軍將對香爐鋒發起攻擊。
香爐峰位於東陽關前右翼,因遠看形似一座香爐而得名。這裡是東陽關前的最高點,佔領了香爐峰便可以俯視東陽關全境,擊潰全線守軍和拿下關城便易如反掌。不過,日本人顯然打錯了算盤,香爐峰坡陡崖深,易守難攻,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在香爐峰指揮作戰的是一○六二團團長羅時英,在涉縣吃虧的那個營就是他的部下。現在,他以謝子奇第二營擔任防守,以汪伯楷第三營爲預備隊。當敵人在炮火的掩護下發起攻擊時,羅時英沉着指揮,兩個營輪番作戰,利用陡峭的地形和堅固的工事,以密集的火力壓制敵人,一直打到中午,雖然工事中的守兵在敵人的火力下不斷傷亡,但敵人的多次進攻始終未能奏效。
中午過後,敵人見香爐峰難啃,於是改變方向,向中央的天主坳主陣地發起攻擊。日軍又集中起全部火炮,對天主坳瘋狂轟擊。主陣地上被打對煙霧騰騰,飛砂走石,工事紛紛垮塌。在主陣地負責指揮的是一○六三團中校副團長王傑才,他以楊孟侯營擔任第一線防守,以羅功亮營爲預備隊。當敵人炮擊時,王傑才讓士兵們躲藏在工事裡,炮擊一停止,立即進入射擊位置。當衝鋒的鬼子前進到步槍的火力網時,機步槍即一齊開火,距離近,火力猛,進攻的鬼子佔不到一點便宜,反覆衝鋒幾次,都被打退,除了死傷的外,餘則完全被阻止在主陣地的前沿,沒法前進一步。鬼子的後續部隊不斷開到,也無法補充到前緣展開攻勢。這夥新到的鬼子欺侮我軍無大炮,公然在山麓下集結不前。
當晚,陣地前沿的鬼子均縮回我射程之外的山麓地帶。入夜後,敵人在山麓下燃起溝火,放出排哨,防止我軍偷襲。我方則抓緊夜晚的時間修整工事,救治傷員,準備來日更加猛烈的戰鬥。
十七日,從早晨一開始,日軍就擺出誓在必得的架勢。八時許,敵飛兩批八架次飛臨主陣地上空,反覆投彈掃射。敵炮排列十餘處,每處至少二門,猛烈齊射。我陣地上煙霧騰騰,火光沖天,樹枝泥塊飛上天空,工事不斷被摧毀。敵人重機槍火力點的數十挺重機槍一齊吼叫,整個陣地如同一片火海,槍炮聲震耳欲聾。我軍陣地上兩人對面講話已經分辯不清在說什麼,傳令兵瞪大眼睛,傻乎乎地望着長官嘴巴在動,卻不知在下什麼命令。王傑才命令不動傳令兵,只好親自冒着炮火,在各陣地中來回穿梭一般跑動,連比帶劃叫大家沉着鎮靜,準備好手榴彈,準備好射擊。
炮擊還沒有完全停止,敵人的步兵已經在機槍火力的掩護下發起衝鋒。天主坳主陣地前有一座叫一字嶺的小山包,是我軍的前哨陣地。猛烈的炮擊和轟炸已經使一字嶺山頭被掀去了一層土,完全籠罩在煙霧之中。敵人以爲一字嶺守兵在猛烈的轟擊下早已不復存在,一百多鬼子竟繞開一字嶺向主陣地衝來,殊不知還沒有跑過一字嶺,一字嶺上又突然響起密集的槍聲,子彈如飛蝗般從屁股後面射出來。主陣地上楊孟侯營長看見這夥衝鋒的鬼子受到側後攻擊,立即命令機步槍同時開火,兩處陣地在鬼子的正面和側後組成交叉火網,一百多來回亂竄的鬼子全部被打死在陣地前。
又另有一百多鬼子已經衝到主陣地前的火力死角,正在準備從這死角地帶向上衝鋒的時候,我主陣地前的兩翼陣地又突然開火,打得這一百多鬼子進退無路,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全部被消滅在這死角地帶。
戰鬥越打越激烈,敵人的炮擊和步兵衝鋒輪番進行,鬼子兵在拿着戰刀的軍官地指揮下,不顧死傷地分波次衝擊。鬼子幾次衝鋒下來,我一線的楊孟侯營傷亡殆盡,換上預備隊羅功亮營。很快,羅功亮營也傷亡累累。敵人猛烈的炮擊打得我守軍血肉橫飛,重傷的運不下,輕傷的不下火線。正在熊錫九連的陣地上指揮作戰的王傑才猛聽得旁邊一聲吼:“乾脆拼了!”扭頭一看,該連一名士兵已經跳出工事,這名士兵渾身是血,雙手抓着幾顆手榴彈,向前衝出幾步,連續把手榴彈投向衝上來的敵人,把驚愕中的鬼子炸得前撲後仰,紛紛在手榴彈爆炸的煙霧中栽倒在地。這一名無畏的士兵也在敵從咆哮着的機槍聲中踉踉蹌蹌地倒在火光四濺的陣地前,再也沒有站起來。
遺憾的是,王傑纔在一九八四年回憶這件事時,已經記不起這位士兵的姓名了,他說:“令人十分惋惜的是,我今已忘其姓名。”像千百萬無名烈士一樣,這位像王成那樣飛身赴敵的士兵只給我們留下了光輝的身影,而沒有名字。
眼見得鬼子兵挺着明晃晃的剌刀不斷地向陣地涌來,羅功亮營又差不多傷亡亦盡,陣地中堅持戰鬥的人和讓敵人膽寒的手榴彈已經所剩無幾。王傑才正在焦急萬分,突然看見炮彈掀起的煙霧中鑽出來幾十名士兵,如神兵天降趕來投入戰鬥。原來在東陽關上指揮所的師長李宗昉看見天主坳有失,急命師部特務連連長蕭健能奉命率一個排增援。蕭排趕得及時,正在鬼子已經衝入我陣地的時候,一頓猛烈的手榴彈和機槍掃射,又將敵人打退,鞏固住陣地,天主坳化險爲夷。
敵人在十七日的攻勢是全方位的,在猛攻天主坳主陣地的同時,對左右兩翼也展開了猛攻。在右翼的香爐峰陣地上,鬼子連續多次衝擊都被打退,陣地巍然屹立。陣地前面的敵人被打得進退無路,死傷狼籍,紛紛尋找火力死角躲避。有三百多鬼子躲藏在一塊巖壁下,自以爲子彈打不到、安全無虞。正在整理隊伍準備再行衝擊的時候,殊不料突然從巖頂雨點般地落下成捆成捆的手榴彈,直打得這羣鬼子鬼哭狼嚎。巖壁下面地形狹窄,鬼子擠成一團,衝出來的鬼子又受到我機步射擊,紛紛栽倒在山坡上。其餘在巖壁下的鬼子被打得如雞飛狗跳一般,不少鬼子被炸死,一些鬼子隨着爆炸騰起的石塊跌落到幾米高的巖下。原來鬼子躲藏的地方早在我方的視野之下,團長王世英在望遠鏡裡看得真切,待鬼子擁擠在那裡之時,指揮前沿士兵們隱蔽接近,然後冒着敵人火力封鎖,突然衝到巖壁前,反覆用集束手榴彈向下投擲,來了一個手榴彈雨點般的大開花。
在左翼老東陽腦的戰鬥猶爲慘烈。這裡由一○六三團團長孫介卿負責指揮。孫介卿,蒲江縣人,李家鈺的表弟,指揮着周策勳的第二營和趙育裕的第三營堅守陣地。戰鬥激烈時,周營同日軍已展開多次肉搏,以大刀和手榴彈將敵人打退。周策勳營長奮不顧身指揮戰鬥,被敵人集中火力掃射,頭部、腹部多處中彈,光榮犧牲,時年三十二歲。
十七日的戰鬥進行了一整天,鬼子未能前進一步。到了當天黃昏,敵人停止攻擊,退回山麓下面去了。
在師指揮所的師長李宗昉命令官兵抓緊時間吃飯、整理工事。官兵們也因爲打退了敵人的進攻也有了喘口氣的機會。但是,李宗昉卻沒有這樣的機會,他不能掉以輕心。他對目前的險惡形勢瞭若指掌,日本人佈下的殺機正在悄悄逼近。而且經歷了這一整天的戰鬥,當槍炮聲停下來後,他內心反倒如洶涌澎湃的浪潮,不能平靜。這是一場保家衛國的民族之戰,是揚威之戰,儘管自身遭受重創,但同樣給予耀武揚威的日本人重大的殺傷!李家鈺常說,“要爲中國爭國格,爲川軍爭省格”。李宗昉知道,還要爲自己爭人格,自已當兵二十多年,真正想往的就是這樣的疆場拼殺。出川幾個月來,無時無刻不在準備着,今天終於幸得一展平生之願。先行同日本人交過手的部隊,如鄧、孫部和八路軍等,無不告誡日軍作戰兇狠,今日終於親身領教。但真正使他震憾的,是他自已的部隊,是他自已的部隊在兇狠的對手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捨生忘死、前赴後繼的捐軀精神。這些兵,他已經帶了二十多年,可從未見過他們像今天那樣視死如歸和一展雄風!
天色入夜之後,敵人始炮擊。炮彈幾乎是漫無目標的在陣地上和關的前後爆炸,爆炸迸射出的火光不斷地閃爍。望着這不斷閃爍的爆炸火光,李宗昉心裡清楚,這是日本人在故弄玄虛,玩虛虛實實的遊戲。
就在今天下午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日軍派出了一支五百餘人的輕裝部隊,在漢奸的帶領下,登上崎嶇和陡峭的山路,突襲了東陽關右翼的一個小山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肅清了守衛在這裡的一個排,牢牢地控制住了這個叫做柳樹口的地方,並向西推進。柳樹口下方不遠就是黎城,而且敵人的後續部隊還不斷地在向此地移動。顯然,日本人要從這個已經撕開的口子直插黎城,以截斷定一七八師的後路,以圍殲這個在東陽關堅守了三天的這個支那師。
在太行山中,有不少這樣的小道和山口。這是當地的人們用以打獵採藥、走親串友和商賈馱送之途。以一七八師的兵力,只能守住東陽關這樣的要道,根本沒有力量防守這樣爲數不少的口子。
此時日軍對東陽關陣地的炮擊只不過是爲了拖住自己,等待從柳樹口迂迴的隊伍在東陽關的背後打響,再次實施包抄合圍的戰術,把覆滅的命運罩在自已的頭上!
眼前面臨的情況已經報告過軍部了,李家鈺已經命命駐長治的一○四師的一個團趕往黎城攔截從柳樹口抄襲而來的那股日軍。李宗昉一邊佈防,一邊焦急地等候軍長的命令。
果然,指揮部裡電話鈴急促地響起來了。作戰參謀報告:“師長,軍長電話!”
正文 第65節第65章 李宗昉一七八師激戰東陽關(二)網址:html/59/59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