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撲面而來,像是要將整個冬天都塞進關柏空洞的心口。被這麼一吹,他忽然就清醒了,關柏覺得沒意思,沒意思極了。他轉過身,腳下深一腳淺一腳走向前面看不見盡頭的黑夜裡那樣。
可他的步子忽然凝滯了,肩上一隻手的力氣很大,捏得他肩膀生疼。緊接着整個人就被迫轉了過來,他本能的給了這人一拳,毫不留手。
傅楊被打得偏過了頭,他嘴角見了血跡,眼神裡滿是憤怒,他毫不在意伸手抹了抹嘴角,然後看着關柏冷笑了一聲,“你看,關柏,我們總要明白每個人都在變的,就連你也一樣。”
關柏的瞳孔疼得一縮,傅楊接着說,“你看,你現在打我,都不留手了。”
傅楊毫不退讓,“關柏,你告訴我,這麼些年來,我那一天夜裡,不是回家過的?沒錯,我身邊人沒斷過,可哪個人站在你面前告訴你讓你滾!是真的是假的到底是你看不出來還是根本就不想看?”
關柏一言不發,氣得臉色都白了。
傅楊毫無察覺,“你憑着你的臆想,懷疑我,限制我,關柏,你是不是要把我拴在你的實驗室裡才放心?”
關柏的嘴脣輕輕顫抖,他像是溺水的人,“不……傅楊……”
兩人目光相遇,在冬夜凜冽的夜風理想相遇,愛意與信任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是兩敗俱傷的利刃,誰都不肯後退一步,於是親手將利刃插進對方的胸口。
傅楊還是打斷了他,他看着關柏慘白的臉色,忽然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眼角有眼淚無知無覺得落下來,他沙啞着嗓子,“關柏,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爲什麼不好好對我?”
你到底想要什麼?
一刀見血,滿目瘡痍,關柏忽然發現他們之間的鴻溝已經不是用語言能夠形容的了,他低了低頭,眼底猩紅,“傅楊,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他們兩個人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彼此的問題,關柏站得腳踝都麻了,他半晌呵了口氣,白霧在他面前散成一團,他低聲道,“傅楊,其實挺沒意思的。”
傅楊近乎哽咽,卻仍舊狠了心,“是挺沒意思的。”
“我們分手吧。”
“我們……”
兩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第一句蓋過了第二句,傅楊甚至沒聽清楚關柏那句說的是什麼。
關柏怎麼都沒想到先忍不住的人,居然是傅楊,他愣了一下,然後很低很低的笑了一聲,緊接着擡頭就紅了眼眶,眼淚爬滿了他的臉。
傅楊第一次見到關柏的眼淚,他愣住了,關柏從沒哭過,他發不出聲音,只能微笑着帶着滿臉的眼淚對他做出一個口型。
“好。”
他不給傅楊任何反應的時間,轉身近乎逃離一般離開了原地。傅楊差點就要跟上去了,他應該跟上去的。他永遠都不知道關柏那句沒說完的話,其實是“我們別吵了行麼。”
往後餘生裡,他一直在後悔,他那天,應該回去的,他應該緊緊抱住這個人的。
但那天,他只是站在原地,直到夜風吹透他的脊背,齊嘉戰戰兢兢走了過來,“傅總,要追麼?”
傅楊沉默了一會,擺了擺手,低啞着嗓子,“回公司吧,別管他。”
關柏回了宿舍,酒精像是又回到了他的血液裡,他開了門,宿舍空無一人,他翻了翻手機,給宿舍幾個人發了消息 ,“我回家了,有點急事,你們好好吃。”
他坐在牀邊耐心的等着幾個人回了消息,確認他們都已經認爲自己安全到家了以後,才安心的倒在了牀褥間。
燈火全熄,他後之後覺得感覺到自己的肩膀疼得厲害,這些年伏案身體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在這一夜裡開始反覆折騰他,他趴在廁所裡快將膽汁吐出來了,他埋在牀間痛得額頭上都是冷汗,攥着胸口的衣服蜷成一團。
他痛苦地大口呼吸,“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眼淚就順着眼角落進頭髮裡,跟冷汗融合在一起,也就是一瞬間,無跡可尋。
傅楊給齊嘉叫了代駕,讓人送他回去。他一言不發的坐在車裡,司機看他臉色不好,也沒敢多問,自作主張按照他的習慣開回了別墅。他停了車,後排卻沒有一點動靜,司機小心的探了探頭。
“傅總?傅總?到了。”
傅楊像是被驚醒,他猛地直了一下腰,轉頭髮現自己並不在公司門口,眼前立着的是沒有燈的別墅。
他忽然不知道哪裡來的怒火,“我什麼時候說要來這邊了?”
司機被嚇了一跳,他也是第一次見傅楊生氣,“傅總對不起,我只是按着你平時的習慣……”
他揉了揉眉心,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下不爲例,回公司。”
司機默默無言,平日裡傅楊對下屬脾氣很好,幾乎從未發過什麼脾氣。傅楊仰頭,他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
“宋叔,我剛纔好像傷了一個人的心。”
宋叔年紀已經四十多了,聽他這意思就知道這孩子是失戀了,他笑了笑,“哎,傅總你就是年輕,年輕人都這樣,玩一玩就過去了,那人也不會記得多久。”
傅楊側頭看窗外,“是麼。”
公司裡幾乎沒人,傅楊自己辦公室後面也有一個小隔間,裡面是他的休息室,用來午休,他從沒在夜裡睡過,傅楊累了,傅楊很累,但是他躺下又忽然睡不着了。
關柏哭了,原來他也是會哭的,關柏哭的時候沒有聲音,要不是他離得近,他都會以爲是燈光落在他臉上。應該是傷心得狠了,他才走得那麼快。
傅楊魔怔似的,將這一夜的細節回憶了一遍又一遍,天色將明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拿出了手機,“關柏,昨天晚上,我不想的。”他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也只發過去了一條“我不想”,我不想什麼?不想分手,不想傷你的心,不想這麼對你。
可這條信息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