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柏剛進家門,徐蓉就端着一盤魚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小柏快快快,洗手吃飯了。”
關逢君已經坐在了桌上,他剛剛擺好了碗,全家人就等着關柏回來,關柏對着關逢君喊了一聲,“爸。”然後就跑去洗手了。
等關柏回來,兩人都已經坐好了,關柏跨進座椅,伸手拿起筷子在桌子上頓了頓,徐蓉在對面把魚推得離他近了一些,“今天上課怎麼樣?”
關柏夾了塊魚肚子,“挺好的。”
“聽你媽媽說你那個發小轉過去。”關逢君一邊夾放在自己面前的海帶絲一邊瞄那條魚,他人到中年體檢的時候查出來有點三高,嚇了徐蓉一大跳,從此就開始控制他的飲食。
發小,什麼發小,關柏在心裡冷漠地想,“誰?”
關逢君毫不留情且樂呵呵的戳穿,“就是初中畢業以後跟你一起打過架的那個。”
徐蓉也跟着補了一句,“就是我的發小章阿姨嘛,四捨五入你們也是發小。”
關柏頓時覺得這盤魚還是給關逢君吃吧,怎麼天下父母都覺得自己的孩子要跟自己好朋友的孩子也成爲好朋友。
“算不上太熟吧……”
徐蓉知道關柏那點小心思,只用筷子點了點盤子,“行了,媽知道你不愛聽,但是多照顧照顧新同學,好歹你還是個班長。”
關柏點了點頭,埋頭扒飯。
關柏的房間整潔得像是由線條組成,一張牀一個桌子和一個木製的書架。他夜裡躺在牀上,忽然就想起他跟傅楊所謂的那一架,其實那是個烏龍,初中的時候,同學們總是喜歡組點什麼官方cp,比如謝青桐和他,謝青桐那時候跟關柏關係還挺好,兩個人私下處得像兄弟,只是動輒被拎出來起鬨兩個人都很尷尬。更重要的是,關柏知道她喜歡傅楊。
謝青桐書縫裡寫着傅楊的名字,他早就知道,雖然理智上他並不覺得傅楊這人有什麼好喜歡的,他天生對人敏感,他隱隱覺着傅楊不是個長性的人。雖然他曾經被這人連累得罰了兩週的站,但他仍然覺着這人不是那麼無藥可救,傅楊輕狂與不在乎下藏着點若隱若現的責任感,他不願意隨隨便便欠了誰的,卻在另一方面表現出一種惱人的隨性,怎麼開心怎麼來,他似乎也不太能體會到對方的感受,傅楊全部的共情能力大部分來自他的主觀臆想。
關柏有一肚子話想要跟謝青桐囑咐,可是看着謝青桐悄悄在紙上一筆一劃寫傅楊的名字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沒什麼立場說,他尚未經歷過執着與熱愛,所以在這裡他沒有立足之地。
畢業之前,謝青桐求關柏幫她給傅楊送一信,關柏就明白了,他看着謝青桐琥珀色的眼睛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他接過謝青桐的紙條,接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青桐,你很好看。”
謝青桐愣了一下,然後臉紅了,他站在窗戶邊,窗格將他們分隔開來,那一刻關柏忽然覺着,他永遠都不會明白這樣的情感是什麼樣的,不斷的描摹一個人的名字究竟有什麼意義。
很多年後再遇見謝青桐的時候,他問了這個問題,謝青桐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後看着他和他身邊站着的人,有些悵然道,“你已經知道了。”謝青桐結婚了,她很愛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就微笑着站在她身後,攬着她的腰。
那張紙條,關柏還沒遞出去,傅楊就跟謝青桐告白了。
他們在一起得很快,分開得也很快。傅楊跟關柏那一架,在畢業之後的第二天,關柏那天剛出門,就看見傅楊倚在校門口的樹下,他不知道爲什麼,憋着一股子怨氣,看見關柏迎面走來,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緊接着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拳。
關柏第一反應,“操,傅楊你打我幹嘛!”
傅楊不說話,帶着一臉被背叛的表情又打了上來,關柏心頭火起,扛起傅楊就是一個背摔,兩人還沒打清醒,結果又走來了另一個人,身後跟着一羣男生浩浩蕩蕩的過來了,謝青桐煞白着臉跟在爲首的人身後,似乎在勸着什麼。
關柏腦子裡全是邪火,操,我究竟爲什麼要捱打,他沒看見傅楊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極爲尷尬且懊惱。
當天下午,關柏一臉青紫的回了家,關逢君聽完經過以後毫不客氣得嘲笑了自己兒子一個月,從此之後,傅楊在他這裡就進了見一打一次的黑名單。
只不過,今天之前,他們再也沒碰見過,因爲傅楊復讀了,而他上了一中。關柏躺在牀上翻了個身,他突然覺着自己還挺小氣,今天瞧見傅楊第一眼,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先勸勸自己別動手,傅楊的反應也很奇怪,八成也是想起來從前的事情,想找個機會道歉,他打了個哈欠,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真是閒得慌,轉了個身睡了。
關柏猜的沒錯,傅楊剛來第一週,每天都在找機會跟他說什麼,可他面子又重,關柏出於私心並不想理他,足足吊了傅楊整整一週。
傅楊不是看不出來關柏在敷衍他,他對此極爲無奈,關柏拒絕自己的理由,已經從“幫忙打掃衛生”進化到“我感冒失聲了,傳染,你先走吧。”
想起來這些粗製濫造的藉口傅楊就想笑,他還沒告訴關柏他來一中不是被家人逼來的,是他自己來的。
傅楊表白謝青桐是一時衝動,可他答應之後卻並沒有想得那麼開心。謝青桐遞給關柏情書的時候,他正經過窗外,學校教學樓窗外種着一罈紫藤,六月末已經長得鬱鬱蔥蔥,陽光經過地面上的一片水漬然後輕飄飄的落在了窗臺上,枝繁葉茂裡,臉色微紅的女孩把手中雪白的信封交給了男孩,關柏的臉被樹葉擋住,只露出琥珀色的瞳孔,看不出喜怒。
傅楊曾經有過許多女朋友,他明白這個場景是什麼,他與關柏的交集不過每天早晨出於良心的陪同罰站,在他心裡兩個人怎麼樣都該有點交情了。
他本該高興的,這個班級裡總是安靜淡漠的人,很可能要擁有第一段感情了。可傅楊不知怎麼,總覺得心裡扎得難受,他以爲他喜歡謝青桐。
可事實上好像也不是這樣的,他不喜歡謝青桐,可傅楊也不願意隨意的對待這樣一份感情,他看得出來,謝青桐喜歡他,所以那封情書應該是給他的,傅楊終於想明白這個問題的時候,謝青桐已經紅着眼眶跟他說分手了,那時候才兩個月。中考成績剛出來,謝青桐考上了一中,而他在二中的邊緣線上。
謝青桐蒼白着臉色對他搖了搖頭,“傅楊,我不跟你在一起,不是因爲你成績不好,你不喜歡我。”
傅楊那一刻竟然走了神,關柏成績比謝青桐好一點,他也應該考上了一一中吧,他準備晚上打個電話問問。謝青桐被傅楊沉默的態度惹惱了,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傅楊沒來的及給關柏打電話,他下午收到了一個短信,“樹底下等着,欺負謝青桐要付出代價。”
傅楊盯了一會,纔想起來爲什麼謝青桐跟他分手了,畢竟才兩個月,他皺了皺眉,不管這人是誰,八成都跟謝青桐跟他分手有很大關係。
他按着時間去了樹下,結果等來了關柏,他以爲關柏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結果等不及兩個人打完,另一羣人的到來就給了關柏清白。
發短信的人是謝青桐的哥哥,關柏真的只是個無辜路人。
於是傅楊眼睜睜看着平日裡淡漠的小班長怒火沖天,利索得扛起人就是一個背摔。他驚訝的發現小班長其實是個很記仇的人,因爲從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打通過關柏的電話。至於轉學,除了老被章青和傅寧海唸叨“別人家孩子”以外,就是傅楊自己於心有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