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就自己看。”說着,離岸看着山玖月的眼睛瞬間變成了碧色,在他的眼裡,她看見了一個少女的身影,在月下桂樹前的琉璃臺上,跪拜,祭月。身披凌霄花色的嫁衣,長髮用珊瑚鏈子束起置於腦後。天空一陣悶雷響起,不久紫電劈過。她竟然縱身一躍,跳下琉璃臺,只見一襲紅衣翩飛,她原來已經換好了降妖師的裝扮,根本就無心參與這一次的成親儀式。
“師父,月隱不孝,自覺應當委身江湖再歷練幾年,至於那個墨園園主夫人,誰愛當誰當去吧。”伴隨着聲音的消逝,那女子的去向已無跡可尋。
身爲琉璃宮第十代宮主,也是史上最年輕的宮主,是註定要履行一項特殊的使命:和墨園的現任園主聯姻。她才十八不到,而墨園時任園主已經四百來歲了,暫不說這年齡懸殊,兩人連面也沒見過,怎麼就糊里糊塗地就要做夫妻?而且,這是什麼規定,只有在大婚之夜纔可知夫君的家世相貌?月隱就在大婚之際想出了逃婚這一狗血的妙計。去尋找傳說中的靈丹“玥”,她曾聽墨以說過,墨園前任園主的夫人生了怪病,需要尋得“玥”來做藥引治病,雖然他們墨園已經四下派人滿江湖搜尋了,卻終不能得。墨園前任園主和現任園主,也就是她的那個未來的夫君也很着急。倘若她這次下山替他尋來了玥,以此作爲條件來交換自己的自由,墨園的園主說不定會同意呢?所以,她沒有告知任何人,連墨以都沒有告訴,自己定了這個計劃,在大婚之日逃走。
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出琉璃宮,身爲一個低級的降妖師,她的武器就只有大祭司在她六歲那年送給她的神箭:冰凌和破斧,當然,她的級別很低,沒資格養神獸,可歷任九宮的宮主是要去九珠仙山上自己降服屬於自己的神獸的。她月隱雖然作爲琉璃宮月氏一族今世唯一的傳人,是一定會接任琉璃宮宮主之位的。但是,因爲自己道行尚淺,便也沒有提繼任一事,只說是待她大婚之後再歷練些時日即可。她很是羨慕其他宮的宮主們的,有可以和自己心靈相通的靈獸相伴,只怪自己不爭氣,身爲九宮裡唯一世襲宮主之位的繼承人卻這樣無能。不過墨以真好,送了她一隻小松鼠,她叫它“兒”。墨以是個很奇怪的人,他不是琉璃宮的,卻總是能自由出入琉璃宮。每次只要在碧雲溪邊的聖櫻樹下喊他的名字,他就能立馬出現在她面前。她一直都覺得墨以是九宮裡的人,可後來才知道他是墨園的人。她曾經旁敲側擊希望從他嘴裡探一點風聲,看看墨園主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可他卻總是不告訴她,說是她日後總會知道的。所以她在他面前表現的極爲放肆,任性,愛胡攪蠻纏,蠻不講理,一無是處。她就是希望他能在墨園園主面前多說說她的壞話,這樣,最好墨園園主覺得她這人實在不宜做墨園的女主人,一不高興就把他們的婚事給退了,那就皆大歡喜了。可也難爲墨以了,總是好脾氣的忍受着她的一切,好像她做什麼,他都看在眼裡,都能容忍,包容。她打趣的向墨以抱怨過,爲什麼墨園的園主不是他呢?如果是他的話,她就不用這樣痛苦了。因爲他是這世界上最能懂她的人,一定不會逼迫她做任何她不高興的事的。墨以聽罷只是笑笑,告訴她,也不是每一次都會這樣,他也會有不順着她的時候。她聽後,就再也不提這事了。
兒在背上不安地尖叫了幾聲,一般它這麼叫,不是感覺到墨以來了就是提醒她有危險。她環顧了四周,不見墨以,只聞到一陣陣花香。這絕對不是尋常的花香,這種香氣裡面分明有妖氣。要是一般的花妖,早在離她十尺之內她就該聞到,可是很明顯,這一次,那妖已經離自己很近了,甚至就在身後。她竟然這時候才發現,爲時已晚。
她從手裡解開鎖妖鈴,往身後一撒,鈴鐺裡的定身粉灑向空氣中,在一片胭脂紅的雲霧中一個清麗的身影若隱若現。不待她看清那人的臉,就感到脖子被人死死勒住,根本無法召喚神箭。這個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好像無所不能的墨以,墨以啊墨以,快來救救她吧。她在心裡禱告,突然一個褐色的身影從眼前一陣風樣的飄過,脖子上的束縛感瞬間消失。她大喘了幾口氣,擡眼就只看見兩道急速亂竄的光,一白一褐。
不是墨以的味道,是個陌生男子的味道。她看呆了,他們的速度好快!腰間乾坤袋裡的靈石一直在發出暗綠的光。陽半玥!陽半玥一定就在附近!大祭司說過,靈石感應到陽半玥的時候就會發出暗綠的光,要是陰半玥就會發出幽紫的光。她看着他們漸漸慢下來,架弓召喚出神箭,可是,他們誰纔是拿着陽半玥的人?她的箭一直在他們兩個之間徘徊不定。
哎呀,不管啦,若是人,被神箭射中了也不會死,只有妖纔會魂飛魄散,她先射一箭試試不就知道了嘛。冰凌飛離她的弓,朝着其中一道光飛去。只聽見“乒”的一聲響,一支羽箭飛出竟散射出無數支尖銳的冰凌向那兩道光束射去,電光火石間,“諍”的一聲,一道紅光閃過,無數冰凌都被攔腰斬斷。什麼武器這麼厲害?連冰凌箭陣都能擊碎!她收了弓,靜靜看着前方。
“你這女子怎麼心腸如此歹毒!我救了你,你竟然恩將仇報!”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她仔細看看,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一個英姿挺拔,眉宇間還透着正氣的俠客。他手裡的刀還泛着寒光,和他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轍。
“哈哈哈哈,聶遠,你註定抓不住我的!”又一個女子細膩輕柔的聲音在樹林裡穿蕩,隨之而來的是紛紛灑落的粉色花瓣,還沒等她弄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和他就被裹在這桃花雨裡。爲什麼會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呢?對面的他怒目而視,月隱覺得有些意亂神迷,全然不知身處何處,而聶遠那眼裡,熊熊燃燒的烈火,像是要將她燒得灰飛煙滅。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回瞪聶遠。
“你以爲這些可以困住我嗎?那你就錯了。”他輕揚嘴角,揮刀砍向她。什麼?!砍她?看着刀口實實對準了她,她伸手護在自己面前,閉了眼。只覺得清風拂面,身後卻傳來剛纔那女子的聲音。她猛然轉身,一個雪白的身影倒在地上,猩紅的液體從她口中滲出,這個,難道就是剛剛那個說話的女子!
“哼,聶遠。我不過是想和花凝一樣,化身做個人。她有千年道行,已經不需要陽半玥了,你爲何還是不放過我?!”她用手捂住胸口,說得異常艱難。
“我不殺你,把陽半玥給我。”聶遠繞過月隱,走到花妖身前,朝她伸出手,眼裡沒有什麼神采,彷彿這是什麼天經地義的事。陽半玥。很好,這也是她想要的東西,月隱看着花妖虛弱的面容慘淡,此時就算聶遠不出手,她也活不長久。
“你不殺我••••••哈哈哈哈哈••••••你要拿了我的陽半玥,不就是要殺了我嗎?聶遠,在你心裡,除了花凝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她從腹內提出陽半玥,癡癡笑了笑,妖原來也可以這麼美。可眼角分明閃過一絲陰騖的神色,那是絕望之時最後凝聚力量想要與對手同歸於盡的決絕。月隱喚出破斧神箭,瞬間射穿花妖雲影的身子,很快,雲影就化爲花瓣隨風飄走,只彌留一縷清香在空中。月隱搶在聶遠之前,一把接住了即將落地的陽半玥。
“你爲什麼要殺她!”聶遠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困獸,面目猙獰地對着月隱吼道。
“她是妖,我是降妖師,殺她需要理由嗎?”她本是被他這厲聲一喝給嚇了一跳,可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他憑什麼對着她吼,何況還是爲了一隻妖。她做足了樣子,驕傲的昂着頭,冷眼將他望着。事實上,她用破斧射她並不只是因爲她是妖,既然她那麼想做個人,她就成全她,不然她就不會用破斧而是用冰凌了。破斧乃是度化之箭,比起破魔之箭的冰凌而言,破斧是可以幫妖超度的。不過,這些說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會在乎嗎?她又會在乎嗎?
“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壞的。”像在跟她說,又像在自言自語。他的刀從銀白色恢復到赤色。這把刀剛剛能穿過她而不傷到她直接劈中她背後的人,又是這樣變色的,琉璃記得大祭司在送她神箭的時候提到過一把刀,叫“絕命”,難道就是這把刀?!她掃了那把刀兩眼,嘖嘖嘴。
“把陽半玥還給我。”聶遠突然開口說。
“不行,這是我憑本事拿到的,爲什麼要給你啊?”月隱收緊乾坤袋,把陽半玥往腰間又塞了塞。雖然她這次有些趁人之危了,有些勝之不武了,可斷沒有理由要她把玥拱手相讓的。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聶遠突然從身後一出手扣住她的左肩,把她扳過身去。她順勢一個翻身,抽出他腰上的香囊。香囊上繡着一個“凝”字。凝,花凝。像他這樣的大俠,也會有這樣兒女情長的時候呢。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剛那隻花妖可是說過,花凝也是隻妖呢。他這樣的人,也是真真讓妖孽給迷惑住了,可惜了,可惜了。她惋惜的搖搖頭,揚了揚手裡的香囊,他卻不怒,反而一臉得意地看着她,食指轉着她的乾坤袋。她臉色突變,摸了摸腰間,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