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村就像是一個小社會,相互競爭又時時充滿了溫馨。金媛媛從小在這裡長大,的確是受到過很多鄰里之間的照顧和溫暖,但這也是令她最煩躁的地方。
小到家裡燉肉的時候都要送給相熟的鄰居,大到出國留學的時候,還要講自己帶了多少錢……那些林林總總看起來是關心,但卻令人感到厭煩和束縛。
她當年急急地跑出去讀書出國,也有這樣的原因。
現在,竟然是老鄰居以及硃紅英的朋友看着她家生意眼紅,做出這樣低級的事情,除了令人驚訝之外,還很是氣憤。但就在金媛媛報警電話撥打出去的時候,硃紅英掛斷了她的電話,說什麼也不肯報警。
金媛媛很生氣,但卻沒有辦法。
後來,她只好在電閘附近真真假假安裝了十個攝像頭,還貼出了“您已進入監控區域”的大字標識,這才令時不時斷電的事情停止下來。但是,她也在想,說不準還有更直接的破壞行動呢。
果然,庫房大門的鎖又被人灌注了膠水。
金媛媛再次提出要報警來處理這些事情,但硃紅英依然不同意,她還是堅持這些都是鄰居,不能將關係搞壞了,否則以後更不好相處了。
看着開鎖的師傅費力地絞斷了大鎖頭,金媛媛真的很生氣。她想着自己已經辛苦了幾個月,馬上就要過年了,也應該放鬆幾日,不管了!
望湖閣自然是歡迎她的到來,趙卓然還特別爲她開了一瓶酒,說是他在杭城的輪值經理任務結束了,也剛好和她慶祝一下。
吃完飯,兩人商量着叫着其他的朋友們再去酒吧坐一坐,趙卓然說先回公寓去換件衣服。金媛媛就在他家樓下等他。
趙卓然租住的公寓屬於中高檔小區,門口安保看到金媛媛這身衛衣加玫紅色羽絨服的造型,很是看不起她,甚至還讓她到一邊去,莫要擋住了其他客人的路。
“一個保姆而已,土裡土氣的。”安保小聲說着。
但被金媛媛聽到了,她一下子火了起來,大聲質問安保:“你說什麼呢?”
“怎麼了?這裡是高檔小區,你看看人家都穿的是什麼?你看你這個樣子,在這裡多礙眼……”
安保的確不會說話,金媛媛也真是忍不住了,聲音很大:“狗眼看人低!我怎麼了?我穿成什麼樣子是我的自由!我站在你這裡,這是公共區域,我願意站在哪裡都可以?我有沒有犯法?”
就在那一刻,金媛媛忽然發現其實自己很介意別人的眼光。她依然保留了原來做時尚行業的驕傲,不能容忍任何輕蔑和低看。
趙卓然換好衣服下來的時候,金媛媛還在和安保吵架。他扯着金媛媛出了公寓的大堂,還讓她冷靜一些。
但金媛媛喝了些酒,酒勁上來的時候,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很是激動地說:“爲什麼要說我土?我這身衣服很土麼?我是從金家村出來的,我在時尚行業裡做了這麼多年,我知道比他多太多了,我還出國唸書,我差一點點就拿到綠卡了,爲什麼要說我土?我最討厭別人說我土!”
趙卓然看着她,忽然也說道:“你不土麼?金媛媛,你要認清你在每時每刻的位置。在這裡,你就要遵守規則。”
“你什麼意思?”金媛媛看着他。
“就像是你在時尚活動中,你應該是職業套裝,顯示出你的專業和風尚。但你在金丫丫制襪車間的時候,你就要穿得簡單一些,和你的工人們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向前。現在,你在這裡,這裡進出的人都是時尚界的人士,你這樣的裝束的確也是不妥的。雖然他說話很不讓人喜歡,但你若是同他吵架,豈不是拉低了你自己的身份麼?”
“那他憑什麼看衣服判斷一個人?”金媛媛皺着眉頭。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會這樣?”趙卓然也看着她,“別以爲留過學的人就高人一等,你是亞裔,你在歐美社會中依然處於劣勢,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以爲你有多高貴,多時尚,甚至是多有錢麼?你要做的是認清自己,做好自己,努力成爲最好的自己,而不是去和這些人爭辯,顯示自己的身價!”
“因爲他看不起我!”
“你不是同樣看不起他麼?你認爲他不過是個安保,是個看門的,對不對?”趙卓然很是認真,“每個人所處的世界都有侷限性,你不能要求他們和你有一樣的眼光,但你因爲比別人看到過世界的遼闊,就更應該嘗試去理解別人,多一些寬容,而不是動不動就人權,就要報警,這些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金媛媛終於對趙卓然發火了,“我報警不對麼?難道就要縱容他們繼續這樣麼?”
“我不是說縱容,而是要你更寬容一些。”趙卓然很是嚴肅,“中國的孟子都說過:寬仁容人,得人心;嚴以律己,立威信。你是學歷史的,更應該比我懂得這句話的含義。自己做老闆和給別人打工是完全不一樣的,你要得人心,立威信,才能夠將公司經營下去。”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適合做老闆了?”
“媛媛,不要這樣曲解我的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此時的金媛媛早已經聽不進去趙卓然任何一句解釋的話,滿心都是憤怒和煩躁。她的確還在身份的轉換過程中,她需要時間來轉圜,但是,時間並沒有給她時間,甚至還在逼迫她快速變身。
積壓的情緒一旦爆發,就根本控制不住。
金媛媛看着趙卓然這張過分英俊的臉,想着這人不過也是個認識的人而已,還要怎麼樣呢?葉歡熙那個十年男友都說分手就分手,說背叛就背叛,趙卓然這樣的又能怎麼樣?
她轉身走了,在她沒有更大的情緒爆發之前。
她知道她有一點撒酒瘋了,因爲今天是她的生日,沒有人爲她慶祝,沒有人知道她心底的那份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