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到了門口,跟看門的校尉打了聲招呼,出去一看,卻見巷子裡空蕩蕩的,不見人影,不免詫異,轉頭問那校尉:“說是找我的人呢?怎麼沒有?”
那校尉聞言也出來看了眼,道:“方纔還在這裡的,難道是等不及先走了?”
就讓她追上去看看,“沒準纔出巷子。”
但郗浮薇一路追到巷子口,問了附近幾個人,都說半晌之前,確實看到個衣着鮮亮的女孩子挽着籃子進去過,但一直沒見到人出來。
根據他們描述的模樣,郗浮薇判斷多半是姚灼素。
“你確定找我的人沒進門?”回到小院門口,她再問守門的校尉,“外頭的人都說沒看到她出去。”
校尉詫異道:“百戶大人吩咐過的,我也不認識那女孩子,難道還能爲了她違抗大人的意思?”
而這小院雖然地方不是很大,院牆卻不矮,如今院子裡更是戒備的很,姚灼素基本上沒可能悄悄溜進來的。
“會不會去了巷子裡其他人家了?”郗浮薇在大門附近的院牆下看了一圈,也沒找到攀爬過的痕跡,再回到門口的時候,那校尉說道,“這巷子這麼長,也不是就咱們一戶人家。”
郗浮薇皺眉道:“也許吧。”
她沒再跟這校尉說什麼,回去裡面找沈竊藍,但被告訴說沈竊藍不在這裡,是去衛所那邊了:“衛所那邊雖然破敗的緊,然而一些刑具什麼很佔地方,也不好搬過來。”
國朝因爲時行的是流官制,而且太祖皇帝陛下那會兒對於貪賄罰的非常狠,剝皮填草什麼都是家常便飯。所以大部分官員都不敢修繕衙門,以至於很多從前朝繼承下來的官衙都是百年危房,看着就是搖搖欲墜的樣子。
濟寧的錦衣衛衛所就是其中之一,這也是沈竊藍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住的小院裡辦公的緣故。
這會兒去衛所,估計是找到了什麼線索要動刑,他過去親自坐鎮了。
“徐小姐的傷口剛纔崩裂了,得換藥,但我粗手笨腳的,徐小姐不放心,故而打算要個做事麻利的下人。”郗浮薇聞言只能先去徐景昌那邊告訴,“未知國公爺這邊可有得用之人?”
這時候徐景昌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沈竊藍去旁觀。
他房裡留下來主事的是個容貌豔麗身段妖嬈的姬妾,聞言很是爲難:“之前國公爺打發了人去伺候小姐的,但後來不知道爲什麼沒伺候成。現在國公爺不發話,妾身也不知道該派誰過去的好。要不姑娘看我們這兒誰可以,挑一個?”
郗浮薇一聽就知道她是怕擔責任,這也難怪,之前徐景昌派去服侍徐景鴛的,估計已經是精挑細選過了,然而不過是去拿個藥,也不知道怎麼的反而被徐景昌自己懷疑上,交給錦衣衛去審了。
可見徐景昌目前對自己身邊的人都很懷疑,這姬妾哪裡敢做主?
她都不敢做主,郗浮薇就更不擔這事了,所以推辭之後,回到後面,直接跟徐景鴛說了情況:“現在沒人敢過來,小姐就將就下吧。”
徐景鴛聞言居然沒有鬧,而是吃驚道:“我們兄妹身邊……我們兄妹身邊的人當真已經不可靠到這地步了?”
“衛所那邊還沒消息過來。”郗浮薇搖頭道,“目前還不知道是國公爺想多了,還是確實有些人早就盯上您兩位了。”
她對徐家兄妹的死活到底不是很上心,有點笨拙的給徐景鴛換了藥……換藥的過程徐景鴛至少有三次發誓好了之後要將她抽筋剝皮,這麼一番折騰其實也有個好結果,就是徐景鴛擔心接下來還是郗浮薇照顧自己,倒是一點不敢亂動了,生怕再受一遍苦。
“你跟沈竊藍不會有好結果的。”換好藥之後,徐景鴛疲憊的睡了過去,但到了晚上的時候,她又醒了過來。
本來這時候她精神也沒有恢復的特別好,但看着郗浮薇在自己腳踏上睡的香甜的樣子就不高興了,扔了拂塵跟隱囊下去,硬把人弄醒,要她陪自己說話。
郗浮薇好生氣,卻還要保持微笑:“小姐想說什麼呢?”
然後徐景鴛也想不出什麼話題,開口就道:“沈竊藍家裡纔不會讓他跟你在一起鬼混。”
“我實在很好奇。”郗浮薇真心無力了,盤坐在腳踏上,靠着睡榻的邊沿,懶散的問,“我跟沈大人明明清清白白,想必這一點已經不是一個兩個人跟您,還有宋小姐說明了,怎麼您兩位就是能夠這麼信誓旦旦的認爲我跟他有什麼?”
徐景鴛道:“你家裡吃了那麼大的虧,侄子到現在都不知道藏在哪裡,你自己也是隱姓瞞名的不敢公開身份……這時候不抱緊了沈竊藍還有什麼指望?”
“但事實就是我跟沈大人只是純粹的上司跟下屬。”郗浮薇道,“您來這院子住這麼久了,見過我跟沈大人有什麼眉來眼去嗎?”
又說,“國公爺都說過,沈大人素來端方,不近女色。”
“我高興這麼說你,你管得着嗎?”徐景鴛陰着臉思索了會兒,大概實在找不出理由來反駁,索性道,“要不是你不知趣的把事情鬧大,稼娘跟沈竊藍的事情也不至於就這麼不了了之……她一向喜歡沈竊藍。”
郗浮薇無語道:“小姐,講點道理,事情是您跟宋小姐鬧大的,從頭到尾,我哪裡有資格跟兩位鬧?更遑論是鬧到應天府那邊去了。”
而且,“您跟宋小姐都一心一意認爲沈大人是個外放也不忘記拈花惹草的人了,幹嘛還要惦記着他沒娶宋小姐這件事情?”
“……跟你說了也不懂!”徐景鴛忽然覺得自己糊塗了,難爲白天的時候,郗浮薇纔過來照顧自己時的氣還沒受夠,大晚上的叫她跟自己說話,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她翻個身不說話了。
郗浮薇樂得好好休息。
這一夜再無他話,到了天亮的時候,於克敵來敲門,說是永樂帝派來接徐家兄妹的那位內官得知消息,趕過來探望。
其實內官昨天就有來過,但當時徐家兄妹的情緒都不怎麼穩定,他就跟沈竊藍問了問,今天想着一晚上過去,兄妹倆該冷靜點了,故而打算當面噓寒問暖。
但徐景鴛不怎麼領情,聞言跟郗浮薇說:“雖然是內官,到底是男子,跑我跟前來做什麼?我不要見他。”
郗浮薇勸道:“到底是陛下跟前的人,您就當是看陛下面子。”
又說可以弄個屏風來放帳子前,這樣內官根本什麼都看不到,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好說歹說了半天徐景鴛才勉強答應,還抱怨了句:“既然知道我受了傷,就該曉得我這會兒很該休息的。還這麼早跑過來,看着就不安好心!”
“人家是要來接你們兄妹回去的,之前你們不願意走,推脫着也還罷了,如今卻是受了傷,八成走不了了。”郗浮薇聞言心頭一跳,不動聲色道,“能不上心嗎?聽說昨天就來過,當時看你沒那個心情,就直接回掉了,這會兒一早過來,可見是真急了。”
徐景鴛嗤笑了一聲:“還不是爲了回去之後在陛下跟前賣乖討好?”
“內官不跟陛下賣乖討好跟誰賣乖討好呢?”郗浮薇反問。
“你閉嘴!”徐景鴛不耐煩的說,“讓他過來,來了有什麼話就趕緊說,說完趕緊滾!”
她這番態度在郗浮薇跟於克敵的心照不宣下,差不多是一五一十的透露給了內官。
這內官到底是永樂帝跟前伺候的,端的好涵養,聞言眼都沒眨一下,還給了自己一個小嘴巴,說道:“都怪奴婢沒伺候好國公爺跟小姐,累小姐遇刺受傷……萬幸中山王爺在天有靈,庇護後人,否則小姐但凡有個三長兩短的,奴婢就是提頭去見陛下,又哪兒抵得了小姐的萬一?”
進屋之後更是聲淚俱下,畢恭畢敬,弄的徐景鴛起初語氣還有點煩躁,後來倒是緩和了不少。
不過打發走內官之後,她跟腳就冷笑出聲:“這老貨平時都在御前伺候,也算是有幾分身份的,這會兒居然在我跟前這麼卑躬屈膝任打任罰。他們這種閹人哪裡會那麼綿軟?八成不是正琢磨着害我的法子,就是已經下了手……你去問問沈竊藍,害我的人跟這老貨到底有沒有關係!?”
“我還真不清楚小姐的想法了。”郗浮薇聞言皺了皺眉,道,“小姐既然知道這公公是不好得罪的,幹嘛還要讓他難堪?”
徐景鴛冷冷道:“我高興,我樂意,我就要這樣……你管得着?”
“管不着。”郗浮薇平靜道,“小姐高興就好。不過我奉命照顧您,這會兒沒人過來接手,我也不好離開。且等會兒吧。”
等會兒徐景昌就親自過來了,還帶了兩個模樣妖嬈的女子,說是要留下來照顧徐景鴛。
那倆女子郗浮薇沒見過,瞧着眼生,也不知道他從哪弄來的,認爲可以信任,不過這些她也懶得打聽,敘禮之後,就說了徐景鴛的要求,提出告退。
徐景昌道:“你現在過去正好,幼青才從衛所那邊過來,似乎撬開了幾個硬骨頭的嘴。我看完景鴛也要過去問問。”
郗浮薇跟他們兄妹告退之後去了前頭,果然沈竊藍正坐在書房裡翻開着一疊口供,於克敵在旁邊沏茶。
那疊口供上有着幾溜兒紫黑色的污漬,看起來是血。
“何事?”見她進來,沈竊藍只掃了一眼,目光就又落在口供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