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房門口,擡起手彎起右手食指,輕叩門扉,“師父,你在嗎?”
“是誰呀?”門內傳來一道清麗的來聲。
顧顏歡心頭一驚,難道里面不是師父,“傾塵公子不在房中?”顧顏歡又問道。
“公子,他在。”又是女聲。
“讓她進來。”這次是慕容傾塵的聲音,似乎染了幾許滄桑。
說話間,檀木色的門被一雙素手打開,阿藍穿着桃花色的百褶裙,婷婷玉立,端莊大方,三千青絲綰成飛仙髮髻,髮髻上還插有一支珍珠花簪。
“原來是小姐。”阿藍看着顧顏歡,心中不滿,“方纔阿藍跟隨公子作畫沒有聽清,否則早早便打開門了。”
莫名地,顧顏歡對她的話感到不舒服。
“公子,小姐來了。”阿藍朝裡面喊道。
慕容傾塵氣惱地嗯了一聲,“她不是說不用本公子管嗎?”
跟着阿藍走進去,慕容傾塵正臨窗而立,手中是一支玉筆,看不清他寫的什麼,“你怎麼來了,怎麼在皇宮呆不下去,還是說被太子趕出來了?”他語氣裡充滿諷刺。
“師父,那天我……”
不等顧言歡道歉,慕容傾塵就打斷她的話,“別叫我師父,從今以後你我不再是師徒。”
驀地,她睜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望着慕容傾塵說道:“師父,我知道你現在氣頭上,我……”
“我沒有生氣,本公子爲什麼要生你的氣,未來的太子妃,本公子可不敢生氣。”慕容傾塵連眼皮都沒有擡,自顧自地拿起畫筆。
“師父,徒弟知錯了。”顧顏歡語氣放軟,抿脣看他。
“你有什麼錯,怪只怪本公子多管閒事。”慕容傾塵筆尖停留在一處,手中力道徒然加大,凝眉道。
顧顏歡注視着他,後悔不已,“師父,我說的那是氣話,您別往心去。”
慕容傾塵不由地冷笑,想起那日她捧着一團紅絲線如同捧着珍寶,對自己紅了眼睛怒吼。
一個是隻見過一面的太子,一個是爲她做了那麼多事情的師父,她的選擇毫不猶豫,既然這樣,那他還需要再去多管閒事嗎?
“師父。”顧顏歡此刻如同孩子一般,忐忑不安地盯着他。
慕容傾塵只覺得寒心,把玉筆放在一邊,“別叫我師父。”
“對了,我已經收了一個徒弟了。”他終於擡起頭,一身雪白的衣袍襯得他本就白皙的容顏顯得越發蒼白。
顧顏歡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傾塵向自己一步步走來,彷彿用了一生那麼漫長,他看着一邊的阿藍,說道:“從今以後,她便是我徒弟。”
“你說的是真的?”顧顏歡震驚之餘後退幾步,望着兩人不可思議地睜大瞳孔,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意。
她看着慕容傾塵,他那雙清秀的眉目曾經爲自己彎起,他那雙修長白皙的指曾經教自己寫字。
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在安然國度,青衣女的鴛鴦佩,滿池水的蓮花燈,在北海之境,央求老人度河,在南海,花婆婆的面前說定永遠。
可如今,這一切,都不復存在,從此,他們再無交集。
慕容傾塵重重點頭,“本公子說的是真的,你不再是我的徒弟。”
“好,那今日顏歡打擾公子了,顏歡這就走。”顧顏歡忍住淚水,點頭說好,說罷,匆匆轉身打開房門。
“小姐。”阿藍喊道,心裡卻樂開了花。
“不用叫她,讓她走。”慕容傾塵冷冷說道,又轉到書桌前,滿紙上全是她的名字,他望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喉嚨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悶得他難受,慕容傾塵雙手扶住桌角,猛烈地咳嗽一聲,一口鮮血噴到紙上,將顧顏歡的名字遮住。
“公子。”慕容傾塵有些無力,耳邊傳來阿藍的尖叫聲。
“我沒事。”他虛弱回道。
“小姐。”巧兒見顧顏歡眼角有淚珠,擔心問道。
顧顏歡咬脣,擡袖擦乾,是他狠心與自己斷絕師徒情誼的,斷了就斷了,有什麼可傷心的。
“小姐,公子還是不肯原諒你?”巧兒看顧顏歡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憂心忡忡。
顧顏歡望向巧兒手裡的小黃狗,從她手裡抱過來,吸了吸痠痛的鼻子,“巧兒,以後你不要再提什麼慕容傾塵。”
“爲什麼,小姐。”巧兒皺眉,不解問道。
顧顏歡的眼眶有些溼潤,碩大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她昂頭看天,努力將涌出的淚水流回去,“別說了,從今以後,我和他再不是什麼師徒。”
巧兒眼睛睜大,顯然不相信,“小姐。”她還想問,顧顏歡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狀元府門口。
“顏歡。”慕容曲摸摸頭搞不明白,明明公子心裡在意她,爲什麼顧顏歡來了,公子還是不肯原諒她。
顧顏歡走出狀元府,身後巧兒緊跟其後,“小姐。”她弱弱地叫道。
“巧兒,你跟我進皇宮,我們不回狀元府了。”顧顏歡一面流淚一面擦。
巧兒點頭,雖然慕容傾塵很好,但是小姐她從小跟到大,小姐去哪她便去哪。
顧顏歡回頭望看了一眼氣派非凡的狀元府,牌匾上的大字那麼熟悉,她在錦繡城的這段時間都在這裡度過,可現在,她顧顏歡或許永遠不會踏進這裡一步。
想着,顧顏歡決絕地轉頭走去,夕陽傾瀉了一身,將她一身紫衣的影子拉長,落魄的影子讓她看起來彷彿是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而狀元府內,慕容傾塵望向窗外,聽着慕容曲來說顧顏歡已經離開,他心一陣刺痛。
“公子,你們怎麼了?”慕容曲問道。
慕容傾塵搖頭,將視線收回,“阿曲,從今天起,顧顏歡不再是我徒弟,狀元府內所有人都不準提及她。”
“這……”慕容曲欲言又止。
慕容傾塵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生氣,連師徒情誼決絕的話都說得出口。
“公子。”回頭,慕容傾塵見阿藍嬌羞地站在自己身邊。
慕容傾塵歉疚說道:“阿藍,你是好姑娘,方纔我說的話別放在心裡。”
笑容從阿藍的臉上脫落,她臉色僵硬。
果然,在慕容傾塵心裡自己是怎麼也比不過顧顏歡的,阿藍恨得咬牙切齒,握緊手,長長的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