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非識趣地起身,正要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瀾歌和海格里希,卻不想,瀾歌忽然轉過頭來,看着屈非,認真道:“洗碗。”
屈非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了,轉頭不可思議地看着瀾歌:“你在跟我說話?”
瀾歌擡手扯住他的袖子,認真道:“當然。噪子面是我做的,難道你你應該洗碗嗎?”
屈非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被人要求洗碗的一天,下意識還想抗議:“我不會!”
瀾歌嗤笑一聲,起身,從竈臺上拿了一塊乾燥的抹布,轉身握着屈非的手,半強制地將抹布塞進屈非的手中,指了指邊上還留有一些湯汁的碗:“用這個洗。”
風梟默默地端走了屬於自己的碗,不用瀾歌催促,穿過小廚房的後門,去了後面的洗漱臺,半刻鐘不到,當他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手上的碗已經光潔如新。
瀾歌對此很是滿意,轉頭看着屈非,笑眯眯的鼓勵道:“你看,這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屈非眉頭微皺,顯然極端抗拒這種事情:“這種事,自然有下人來做……”
“你要是不洗,以後就別吃我的做的東西了。”瀾歌收斂了面上的笑容,淡淡道。
屈非深吸一口氣,鐵青着一張臉,一手拎着碗,一手拎着抹布,往後門去了。
當瀾歌很是欣慰地笑着轉過來的時候,海格里希正好將噪子面吃完,還沒來得及舒服地伸個懶腰打個飽嗝呢,危機感立即涌上心頭。
不等瀾歌開口,海格里希就將還留有餘溫的碗塞進海妖的手中:“快去洗碗!”
海妖愣了愣,正要開口,就見海格里希一把扛起瀾歌,轉身飛快地從小廚房離開了。
“這……”海妖看看手中的碗,再看看兩人在陽光裡的背影,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瀾歌真是個很神奇的人,不是嗎?海妖發誓,自從海格里希自我放逐成了海盜首領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海格里希臉上出現這麼輕鬆的笑容了。
海妖原先只是看重瀾歌的血統,但是現在,海妖突然有種感覺,讓瀾歌成爲他們之中的一份子,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海格里希扛着瀾歌小跑了一段,被反應過來的瀾歌一腳踢在腰側,不輕不重,但帶着明顯的警告意味,這才緩緩地停了下來,並將瀾歌放在了地上。
“你有病啊!”瀾歌大腦充血,難受得不得了,“這裡是梵王府!你這種舉動,要是被有心人看見,你讓他們該怎麼猜測我!”
雖說貴族女子之中,豢養面首的也不是沒有,甚至數量還不少,但是這都是流傳於貴族圈子裡的陰私,沒有人會拿出來給百姓們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海格里希倒好,言行舉止張揚輕佻,恨不得在臉上寫着自己是面首一般,讓瀾歌又是頭痛又是憤怒。
她明白海格里希打的是什麼算盤,也明白海格里希這麼做其實並沒有惡意,但並不希望海格里希把她當傻子一般,行事從不顧慮她的心情。
見瀾歌是真的生氣了,海格里希抿了抿嘴,主動往邊上讓了讓,道:“再走幾步就是小花園了,現在這種時候,沒什麼人會去那裡……”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調查梵王府的?”瀾歌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你對梵王府的構造非常熟悉,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海格里希走到瀾歌身邊,隨手扣住瀾歌的胳膊,往小花園的方向走去,邊道:“老子要進入原國,總要將原國境內的情況摸清楚吧。”
海格里希選擇的方向對瀾歌沒有害處,瀾歌也就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就收斂了力氣,跟着海格里希朝着小花園走去,嗤笑道:“梵王府的構造屬於‘原國境內的情況’
?”
此時兩人已經到了小花園,原國的氣候畢竟適合植物過冬,再加上原傲很看重園藝,因此負責園林這一塊的僕從也就格外用心,此時,在冬日暖陽裡,小花園依舊鮮花繁茂,生機勃勃的讓人眼前一亮。
海格里希見瀾歌稍微緩和了臉色,就輕笑道:“梵王府當然可以算。畢竟……在老子最壞的打算裡面,也包括了挾持梵王原傲,帶着我那些手下離開梵王府。”
瀾歌一下子警覺起來:“你要做什麼?”
以海格里希的身手,還有他帶着的那一羣亡命之徒,還需要挾持梵王原傲才能離開,那必然是鬧到了禁軍全部兵力全城搜索他們的地步啊。
這……這得犯下什麼罪才能造成這麼大的動靜?
瀾歌越想越心驚,忍不住道:“你不會要刺殺原昭吧?”
海格里希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笑了起來:“你覺得原昭那個廢物值得我這麼大動干戈?”
瀾歌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海格里希這話說得並沒有錯。原昭確實不聰明,或者說,他的聰明用的不是地方。
再加上原昭心胸狹窄,行事過於偏激,將百姓視若牲畜任意驅策愚弄,就已經落了下乘。更不要說,原昭面對的敵人是以理智悍勇著稱的北辰謹。
按照現在的情形來看,原昭的敵人似乎又多了一個海格里希?
從瀾歌的眼神中猜出大致的意思,海格里希更覺得荒唐了,還有種被看輕了的不悅:“你覺得原昭值得我爲他花費心思?”
瀾歌立即就明白了。
在海格里希看來,把原昭這樣一個男人看做是自己的敵人,是對“敵人”這個詞,以及對自己的一種侮辱。
想到這裡,瀾歌忍不住有些走神:那在北辰謹的眼中,原昭是不是也不配成爲他的敵人呢?
小花園靠南的位置,有一顆榕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樹幹很大,需要四五個成年男子合抱才能圍起來,但是樹冠很矮,再加上枝繁葉茂的,氣根垂落得如同小樹林,人走進去,就像進入了一片微型的樹林一般,很是隱秘,也很是清幽。
海格里希走到了那榕樹之下,站在層層的氣根中間,回過頭看着瀾歌,道:“你不是好奇,我對原傲說了什麼嗎?”
瀾歌忽然間有些緊張。
海格里希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眯着,危險又性感,面上的笑容在微微搖晃的氣根中若隱若現:“我說,原傲連給你提鞋的資格都沒有,他應該全力供奉你纔對。”
瀾歌在那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該說海格里希和海妖果真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嗎?就連思維奇葩的方向都是一樣的。
也不想想,就算冥族主家的地位超然如神明,但整個冥族畢竟已經消亡了、和冥族有關的勢力也已經隱匿起來,瀾歌就算是上一任、也就是最後一任冥族聖女的唯一的女兒,那又怎麼樣呢?
如同清朝時期,反清復明的口號叫得多麼響亮,有多少人應和,但是最後,清朝不還是堅挺地存在了兩百多年嗎?
瀾歌思考了一下,猶豫道:“你爲什麼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海格里希輕笑,對着瀾歌招了招手:“過來。”
瀾歌的腳步反而停住了。
海格里希簡直要被瀾歌給氣笑了,直接道:“剛纔都敢拿腳踢老子,現在反而連靠近老子的勇氣都沒有了?”
瀾歌有些訕訕的,只是那榕樹下的環境是半封閉的,也就是說,瀾歌真要過去了,那效果,和海格里希共處一室也差不多了——還是那種空間並不寬裕的屋子。
海格里希有些不耐煩了:“你不
是說吃人嘴短嗎?老子也確實應該告訴你一點東西,免得你被人賣了,還在覺得那人是爲你好。”
這話已經是直指原傲了。
瀾歌深吸一口氣,也沒了遲疑,小跑着上前,走進了榕樹的氣根叢中。
海格里希緩緩上前,以不會讓瀾歌感覺到威脅的姿勢俯下身來,低聲道:“你要是到了煌曄,最次也是國師之尊。”
瀾歌眉頭微皺:“國師?”
北辰國並沒有國師,原國也沒有,據瀾歌所知,整個大陸沒幾個國家有國師。
但是周朝有。
周朝是很典型的宗教國家,有着數量龐大的神職人員,在周朝滅亡的時候,欽天監裡面還有兩個影響力驚人的大國師。
只是在周朝滅亡之後,這些神職人員就像是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了一般。難道這些神職人員都去了煌曄?但——是通過什麼途徑呢?
瀾歌很是疑惑。
海格里希笑道:“煌曄的國師一直都是冥族人,但經過這麼多年,國師所擁有的冥族血統已經很淡很淡了,能力自然也會減弱不少。”
瀾歌還是有點回不過神來:“從見面開始,你就在說冥族的人有多麼多麼強大的能力,只是,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冥族人的能力具體是什麼。”
海格里希道:“是預測和學習。”
瀾歌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啊?”
海格里希看着瀾歌,笑容略有些不懷好意:“不然你這一身的本事,是從哪裡來的呢?”
瀾歌悚然一驚,不明白海格里希爲什麼會把話頭轉向了這個話題。
海格里希挑眉:“真正的冥族人擁有的這兩項本事,是與生俱來的,但是也並非每時每刻都會表現出來。我調查你的時候,自然會關注你的言論,還有你突如其來的、食醫的本事。你的言行,很是符合冥族人能力爆發的條件。”
這種解釋簡直合理極了,起碼要比魂穿合理多了。瀾歌第一次面對如此主動被遞過來的臺階,卻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海格里希見瀾歌露出如此表情,也覺得有些蹊蹺,便問道:“難道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
瀾歌輕嘆一聲,低下頭去掩飾自己微妙的表情:“是這樣沒錯。”
海格里希直覺有哪裡不對勁,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確切的破綻,便將疑問先放在心裡,繼續道:“你一定很好奇,原國並不是宗教國家,爲什麼卻將聖女看得那麼重要吧?”
瀾歌眨了眨眼睛,下意識點了點頭。
海格里希卻皺起眉頭:“不對,你的心思不在這裡。”
瀾歌如同受驚一般回神,看着海格里希的眼神還帶着點茫然,頓了頓,又再次低下頭:“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好奇。”
可以說,現在的原國百姓之中,知道冥族的是少之又少,但是一些掌握着絕對權利的人,卻又在對冥族緊抓着不放。
屈非是這樣,原昭是這樣,曾經參與屠戮冥族的閔家就更不用說了,就連原傲,對於冥族的態度也分外微妙。
原傲最初能這麼快接受瀾歌,就是因爲瀾歌身上帶着冥族的血統。
但是,原傲並沒有將瀾歌真正看做是冥族聖女的唯一後人,在原傲的心目中,瀾歌的地位比漱溟高不了多少。
瀾歌在原國快要一個月了,卻根本沒有發展出來什麼只屬於自己的力量,相反,她身不由己地被幾方勢力牽絆影響,沒有精力、也沒有那個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海格里希輕嗤一聲,帶着些許嘲諷:“就是這樣。你連自己想做什麼都不知道,就別怪別人總想拿你開刀。”
瀾歌覺得胸悶:“我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