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微微亮起來的光線隱約透過牀簾投進房間來,解一緩緩睜開了眼睛。
點開手機屏,六點四十分了。
解一麻利地起身,穿衣,去洗漱。
牛奶正在奶鍋裡“噗嗤噗嗤”的冒着泡,平底鍋裡兩隻黃澄澄油漉漉的煎蛋嘶嘶地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解一劃拉着臉上的水珠,朝廚房裡一瞥,單黎璇一邊刷着牙一邊站在廚房裡盯着竈臺。
他樂了,咧開嘴,笑道:“辛苦璇子了!”擡起手撫了一下單黎璇額間一縷翹起的劉海,“廚房交給哥哥吧。”璇子頓了頓,用牙刷指了指自己,誰知滿嘴的藥膏泡沫,嗆了一口,差點嚥下,忙不迭跑進洗手間去了。
早餐依舊是十多分鐘就搞定了。
過年的氣氛充斥着各種嗅覺、味覺、聽覺,連人們的心靈都好像生出了觸角,熱熱鬧鬧地感受着買買買……要要要……
在一條通往城鄉結合部區域的老街上,趕集的人羣浩浩蕩蕩地涌來涌去。
太陽突地刨開了雲層,晃着閃眼的光芒,不小心彷彿就能聽到老街的角角落落的背陰處,有積雪融化的聲音。
“借道!借道!”一聲聲急促的哭腔響起,只見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半騎半推地駕着一輛髒兮兮的電動小三輪,後廂尾部“大李屯保潔”幾個字不清不楚的,廂裡面放着一雙花被子,貌似一個小東西陷在棉被裡;破舊的透明塑料布罩在上面,一種與世隔絕的熱力,在罩裡蒸騰着。小三輪兒在趕集的人潮裡擠來擠去,拼命朝着市區的醫院掙扎前進。
……
解一與璇子像昨天一樣,步行,擠公交,再步行。眼看要過年了,醫院卻還是熙熙攘攘,到處烏壓壓的人羣。
“醫生,醫生,快救救我的小月!……”哭喊着的聲音,卻並未引起人的注意。
在進入病房樓的前廳,就是院前急救的區域。
解一突然停住了腳步。
一個滿臉焦急與淚水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一邊抱着一團花棉被跑,一邊嘶喊着“救救命”……
璇子趕緊讓路!連忙順着路標指過去,張口就說:“急診科!那邊——”那個男人沒停步直奔跑過去,同時,兩胳膊使勁往懷裡緊了緊花棉被!
“哥,走吧!電梯來了。”璇子拉着失了神兒的解一往電梯擠去。
隨着電梯一層層停靠,到了末後幾層,人終於少了。璇子拉着解一的手鬆開了,往轎廂的門口湊了湊。
“你是小昊的媽媽嗎?”璇子問一個看起來很年輕卻毫無妝容的女人,短髮。她是穿着工裝的吧,那是一件冬季裡厚厚的警服,是獨特的藏青色,一種肅然莊重的氣質。
“是的。”那女的不顯眼兒的一愣,稍緩了一下,“是啊,我是的。你是……”只見她的眼睛裡寫滿了深深的疲憊不堪。
“你好,小昊媽媽,我是志願者,兒科病區的義工。”璇子笑了一下,解釋道,“哦,昨天小昊給我看了他的寶貝呢,就是他與您在一起的一張大頭貼,放在畫筆筒內。”
解一仍靠着轎廂,盯着樓梯層的數字,出神。
小昊媽是個刑警。
她疲憊的臉上舒展開一抹笑容,對璇子說:“姑娘,謝謝你們!昨晚昊昊還給我電話,說有哥哥姐姐帶他們剪窗花,寫毛筆字呢!他很開心……我有任務……我已經快一個星期沒來看他了。他……他很乖吧,我老是……老陪不了他……”她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叮”,未幾電梯停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小昊的媽媽抹了一把臉頰,朝外走去。璇子拉着解一,跟了出去。
上午的病房很安靜,卻遠遠地,聽到06病房裡,傳來孩子們開心的談笑聲……
璇子放開解一,立馬跑過去。
“季尤哥哥,謝謝你幫我完成這畫哦!當做給媽媽的生日禮物,真是漂亮……”小昊右手上打着留置針,左手旁放着一個一尺見方的畫框。
他輕輕地摸索着玻璃畫面,天然木質結構的邊框,打磨得光滑細膩,此刻他的雙眼怎麼也離不開那棵像盞小太陽般的“向日葵”!
季尤坐在窗戶旁的陪護凳上,白皙的臉上籠罩着淡橙色牀簾上的光暈,異常柔和,彷彿增加了幾分血色,從下頜延伸到頸間的弧線也變得沒那麼削弱了。他套着厚厚的深灰色毛衣, 淡藍色牛仔褲,看起來不像往日單薄無力,卻是一個特別俊逸耐看的少年模樣。
“以後每年媽媽生日,我都要給她畫向日葵,說不定哪天我就成了‘艾森特•梵高’了呢!哈哈……”小昊邊說邊把自己哄地開心大笑。他不知,自己日夜想念的媽媽正在門後抹着眼淚……
季尤看着病牀上歡快的小小的身形,脣角微微上揚,眼睛裡流動起碎鑽般的小星星,一種自然而然的優雅而淡然的氣息緩緩形成了巨大的氣場,矜貴的模樣吸引着人們目光的聚集。
解一很奇怪,與這個少年不曾有更多的交流與接觸,可是,他卻好像特別明白他,又好像不是……他有些迷茫了,眼前病房的情境像在做夢一樣。
他的心在夢境裡沉浮,彷彿要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碰觸到最柔軟的布娃娃;而一瞬間又絲絲涼意,冰冷的感覺一觸到底,嘩啦一聲,像一塊摔碎了的冰凌,撒了一地……
病房裡卻有春天一般的溫暖,解一不由鬆了鬆脖頸裡的圍巾,將棉衣的拉鍊“刷”地滑了下來。
看樣子季尤是很早就來到了的……
冬天的太陽一樣是火熱的吧。
醫院的院內一棵棵大松柏腳下堆積的雪也開始融化了。保潔員不停地往樹根處掃着雪水,松針被雪化後顯得又青翠挺拔了許多,恍然間,感覺春天真的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