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二十五)
青釉冰裂紋香爐倚在牆面,下方是張黃花梨雕雲紋花幾。香爐中燃起香菸直上,香氣細膩,青煙嫋嫋如舞蹈着的少女手上的綵綢。
這是一間居室,屋內陳設簡單卻件件精巧,陳設間可窺主人心思一二,大抵是爲心思雅緻的通透之人。精緻的紅木架子牀幔帳輕垂,敞開的窗送來微風,吹着輕柔幔帳開合,露出一張精緻美麗容顏來。
是名年紀不大的少女,酣睡在一牀藕色的衾被中。潔白的被頭淺淺搭在少女小巧的下頜,櫻色的脣泛着淡淡的紅豔色澤,一張美麗的面容上有着淺淺的紅暈,看來睡夢正好。少女眉眼如畫,細長的眉滑過飽滿的額,幾乎滑落如鬢,秀挺的瓊鼻微皺,大約是夢到什麼不喜的物什了。
一頭烏髮沒有束起,散在繪着竹葉的枕面上,包圍着白皙的小臉,惹人心頭一動。
鼻間嗅到着清雅卻不濃烈的香氣,褚安安便是在這樣溫暖的氛圍中,慢慢醒來的。
將醒來時神思怔仲,望了望陌生的環境,清澈的眼兒滿是迷茫。她只記得自己大抵是昏了過去,哪想到醒來時會在這個不曾見過的地方醒來。
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驚訝身上已經換過衣裙,乃是一件質地上層的輕薄紗裙。柔軟的布料,粉嫩的色澤,褚安安皺了皺鼻,暗啐一聲。若她不曉得自己年齡幾何,這身衣裙還真是襯得人嬌美如花,可偏偏她就是一個二十多歲擱在古代裡的大齡女子,穿的這般粉嫩只覺得自己果有裝嫩的嫌疑。
牀下擱着一雙同色的繡鞋,粉色的緞面繡着幾朵桃花,趿拉着鞋子,褚安安這才下了牀來。
屋內並未關窗,她奔向窗前,一看。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碧綠的湖水,碧波盪漾,好不美麗。曲曲折折的小橋沿着路邊直接樓閣,宛若天縱而來的一條白練。看遠處,是高高低低的房屋,宛若錯落有致的宮殿羣一般,而所在之處便是這之中的最高點,赫然是最尊貴的地方。
雖並不磅礴,卻內斂的讓人心驚。也許並不富麗堂皇,卻自有一派優雅。不去計較世人的目光,這裡只是你所認爲的仙境。
或許,她應該稱呼這裡爲——落雪山莊。一個在冬日裡極爲適合觀賞雪景的地方,一個爲江湖中人爲之懼怕的恐怖之地。
“醒來了。”
身後傳來淺淺的,帶着幾分親暱的嗓音。
褚安安微愣,感覺着一雙溫暖的手臂已經環上了自己的腰,甚至連呼吸都放肆的灑在自己的頸側。
懷裡的人兒因爲自己的動作而全身僵硬,但蕭逸竹並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細細嗅着她身上似乎與生俱來的香氣,有些熟悉,有些懷念的味道。
“你這一昏可是好幾天呢!”宛若撒嬌一般,蕭逸竹貼在她耳邊講話。
褚安安臉色微紅,幾乎不敢動作。這男人的呼吸就在自己耳邊,癢癢的,卻不討厭。“我也沒料到我自己會昏倒啊!”她說着,如同小女孩兒一般嬌憨。
輕輕一個動作,耳垂卻是不小心送到男子嘴邊。白嫩圓潤的耳垂在日光下幾乎透明,蕭逸竹想也未想傾身便含住了這枚小小的溫軟。滿意的感到懷中的人兒身形一頓,險些摔倒。穩穩環着佳人的嬌軀,蕭逸竹含着耳珠說道:“既然醒來了,是不是要好好補償一下本教主呢!”
腦海中一片空白,褚安安尚且沉浸在自己被調戲了的事實中,等到回神時,對方的手掌已經放肆的貼上了自己的腰肢,隱隱有緩緩向上蔓延的趨勢。來不及細想,自己的一雙手忙按在了男子的大掌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對於只將自己的第一次獻給自己心愛之人的說法,自然也無從反駁。但她早已打定獨身一說,卻也不願隨隨便便就讓自己委身他人。
鳳眸不滿眯起,看着與自己肌膚相差甚多的白皙,眼底一片暗沉。“莫不是小狗兒忘記不成,本教主可是說過,等出來後,你便是本教主的女人!”
聞言,褚安安呼吸一窒,險些背過氣去。她也不知道那日與他的交流如何歪的徹底,明明一開始很平和不是,怎麼就扯到男女之事上去了。
略微想了想,褚安安回頭笑意吟吟看着他道:“若安安沒猜錯的話,若安安不從,您是否打算用強呢!”未待蕭逸竹回答,她又笑:“但若真是如此的話,免不了要上演一出玉石俱焚了!”
“你——”蕭逸竹一怒,手下更是下意識用力。
褚安安只感覺自己的細瘦的腰肢險些都要被掐斷了,忙道:“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名女子,自然不會沒名沒分跟了別人!”
聽了她的話,蕭逸竹皺了皺眉,有些困惑又有些不解。“那一日你明明是答應了的。”
感覺他的力量總算是收回了,褚安安鬆了口氣,解釋說:“教主大人也說是
那一日了。莫忘記那一日你我二人身處谷底,安安又是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倘若教主您若是要武力脅迫,安安自然無法抵抗,倒不如順了你的意,也好過沒由來的失了清白纔是。”在這青樓裡待了幾日,旁的沒大學會,但這古人的說話方式可是學了個徹底。若有人看去,定然不會在她身上發現一點兒現代人的氣息纔是。
說話間,她甚至十分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以示自己很是委屈。
旁日裡在蕭逸竹面前,褚安安不是大大咧咧,便是伏低做小,還偏偏自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殊不知看在蕭逸竹眼中,權當笑話玩鬧了。如今,女子柔軟的側臉帶着幾分哀愁,那哀怨的語調扯着蕭逸竹的心臟,只覺得不舒服極了。
“那你說,該如何?”蕭逸竹鬆開了自己的手臂,漫不經心說道。旋即,又略帶嚴肅說:“畢竟,本教主可忍不了多久。”對於將自己保留多年的童子之身奉獻出去,教主大人顯得很是熱衷。
褚安安在聽到第一句時還讚了一聲體貼,哪知緊接着便聽到了第二句,頓時面上一黑,險些罵出一聲‘禽獸’來。
樓下的風景很好,褚安安深思了片刻,才擡頭朝着男子柔柔一笑,回道:“教主大人以爲如何呢?在您心裡,安安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蕭逸竹微愣,深棕色的鳳眸中還殘留着些許不解。“安安,原來的你名字叫安安是嗎?”
褚安安脣角的笑意一僵,“莫非教主大人不知道嗎?”她可記得他應該是記得自己姓名的!
蕭逸竹一笑,端的是寫意風流,“只是恰好忘記了而已。”自是知曉她名爲褚安安,如今一聽她自稱爲安安,倒覺得此名甚爲妥貼,很襯此女。“以後,本教主便稱你爲安兒了。”又是自顧自爲褚安安決定了稱謂。
已經習慣他的自作主張,這一次褚安安顯得很是淡定。況且,雖然安兒聽的有些肉麻,但起碼比那個不知所謂的小狗兒要高級很多,她還有什麼計較的呢!
微微一笑,歪了歪頭,看着面前的男子溫和道:“如此,便謝過教主大人了~”
柔和的語調,巧笑盈盈的姿態,剎那間面前的女子柔軟的不成樣子,讓他的心也彷彿隨着一起融化了。蕭逸竹眸色一暗,脣兒微彎。“謝什麼,你不就是本教主的人嘛!”
褚安安心說:“什麼叫你的人,不要擅自做決定好嗎!”但面上卻是不顯,只是淺笑。魅姬以及那些老師們教導的極好,已經讓她習慣巧言令色,曲意迎合了。這樣真的好嗎?表裡不一的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但現在,她甘之如飴。
女兒家的嬌嗔令蕭逸竹心底一熱,彷彿有什麼剎那間涌出來了一樣,猶如看到了百花綻放,眼前盡是一派春日。在蕭逸竹還理不清自己這突來的思緒時,已經自女子微微撅起的脣上印了一吻。淺淺的,蜻蜓點水般的吻。
稍稍愣怔了下,褚安安摸着脣上的溫度,嬌笑着罵了句:“討厭!”
“你是本教主的女人。”蕭逸竹挑了挑眉,笑得肆意。“這一點無用他人來質疑!”
嘖嘖,好一個霸氣外露啊!褚安安腹誹道。她雖不是個精明的,可也不是個笨的。對男人來說,得不到便是最好的。爲了自己今後的自由,爲了她浪跡天涯望遍河山的美好心願,暫且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有心機的女子吧!
褚安安輕輕笑道:“可若我說,我要是在意呢。那麼,教主大人您以爲如何?”
“所以?”
褚安安見他神情不變,並未有任何生氣不滿的跡象,才繼續說道:“若要安安成爲教主的人,還請拿出點兒誠意來!”
“你是打算讓本教主依禮將你迎入門嗎?”
“若教主大人真有意願的話。”
“如此,便依你之意又如何!”
蕭逸竹微微一笑,表情甚是邪魅。
“只是,安安可莫忘記答應了本教主之事啊!”
“哎?”褚安安一愣,她又答應他什麼了。
蕭逸竹笑而不語,擡手撥了撥她被風舞動的髮絲,神情竟是那樣的繾倦溫柔。
深棕的眼眸猶如一泓幽深的古井,誘惑她走進,再也無法自拔。直到髮絲上失了溫度,她纔回神。只是空氣裡留有的餘香,男子卻早已沒有了蹤影。
站在曲曲折折的白橋上,蕭逸竹回身望向還在失神的女子,方纔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脣,露出一抹竊喜來。爹爹曾說過對待女子要適當知曉情趣,既然她要玩兒的話,那麼自己便陪着她。反正,她今生的男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咕嚕嚕!”
肚子響亮的動靜讓褚安安想起自己彷彿是好久沒有進食了,反手關好窗子,揉了揉自己已經僵掉的臉頰,撇了撇嘴,暗道:“這勾心鬥角的事兒還真不是人乾的!也不知道那些
宮鬥宅鬥裡的女子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擦——她真的要吐血了!”是誰說的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但若是和變態妖孽鬥呢?怕是直接HP空格,死翹翹吧!
抓了抓頭髮,繚亂的滿腦子的思緒,褚安安安慰自己道:“飯是要吃的,這日子也是要過的。”倒不如,慢慢過吧,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嘛!
正午的陽光正好,落雪山莊前一輛華貴的馬車輕輕停穩。
車簾後伸出一隻素白的小手,緊接着一張美的張揚的面容露了出來。烏黑的髮絲綰成髮髻,斜插一柄精巧牡丹雕花玉簪,眉心一點桃紅,淡掃蛾眉。一身鵝黃華衣裹身,外罩素白紗衣,線條優美的頸部線條隨着她的動作繃緊,美好的不忍去看。
大約是名二十幾歲的女子,梳着成熟婦人的髮髻,委實是名美婦。美婦人扶着僕從的手掌佈下車轅,裙角飛揚,這華美衣裙下赫然是雙錦緞刺繡的短靴。再看這婦人衣着雖華美,卻不拖沓,竟隱隱有幾分英姿颯爽之氣。纖細的腰肢被層層橘色腰帶束緊,一條鮮紅色的繫繩打了個曼妙的蝴蝶結。
隨着美婦人的動作,有鈴鐺玲玲,卻是那結上束着的小巧金色鈴鐺。
這美婦人微微擡首,看了眼寬大匾額上落書:落雪山莊幾個大字,眼兒微柔,瞬間柔和了她本來略微明豔的面容。
這一輛馬車停在門前,自然引得守衛們注意,況且她已然深入腹地,爲何沒在山門前受到阻攔。守衛們稍愣了下,便有禮的上前問道:“不知這位夫人來落雪山莊所爲何事?”雖在江湖有魔教之名,可這落落大方的有禮模樣,卻是好些個正道世家都無法比擬的。
美婦人含笑,聲音亦是好聽的很。“勞煩通傳一下,就說慕容諾兒前來拜訪。”
左慕在聽到門人來傳時,正享用着熱氣騰騰的糖饅頭。在聽到‘慕容諾兒’一名後,手指一抖,滾燙的棗紅色糖汁澆在手指上,燙的她哇哇直叫。
跟在她身後的侍從們捂了捂臉,一副不忍去看的模樣。自家護法是個什麼樣兒,他們一向很清楚。若在私下裡也就罷了,卻偏偏丟人丟在外面去了。回頭得好好威脅下這傳信之人,免得丟了他們左院的臉面。
“快傳!不不不,是趕快將人請到花廳去!”舔了舔指縫上的糖汁,左慕大聲吼道。
第一次見到自家護法這麼焦急的模樣,而且還只是聽到了一個簡單的名字,足以勾起這些人好久沒有燃燒起來的八卦之魂了。聽名字來看,像是名女子,難道說自家護法多年來扮作男子,其實是喜歡女人!!老天,這也未免太驚悚了吧!
不論手下人如何猜想,等到名爲慕容諾兒的美婦人走進花廳時,左慕已經整理好了自己,正含笑着站在門前候着。
但是,這幅看起來最自然不過的情形看在大多人眼中卻猶如世界末日一般可怕。
他們沒眼花吧!那個笑得像花兒一樣的人真的是左護法?不是哪個人易容的吧!左護法會笑不假,但卻也很罕見不是嗎?
“好久不見啊,小左。”一進門,美婦人便笑着開口。素手輕揚順道拍了拍比她還高上一頭的女子,自然也順帶揉了揉她的一頭亂髮。“這麼多年不見,我們小左也成爲大姑娘了!”
這熟稔的模樣,顯然並不是第一次見面。
左慕看到女子,眼兒一眯,連眼角都染上了笑意。“好久都沒見到諾兒姐了。主上說不要去隨便打擾你們,小左可是很想諾兒姐呢!”
“不要管那個小子,自以爲是!”美婦人嗔道,眉眼中卻有淡淡的溫情。“都兩年多不見了,這個臭小子也不懂得回家一趟。”
“教中事務繁忙,還請諾兒姐體諒纔是。”左慕打着哈哈,笑着轉移話題。
美婦人自然也沒有較真,笑道:“我方纔一路上看了看,這落雪山莊還真是不錯啊!”自然知曉自家弟弟這幾年的所作所爲,這一番話自然是誇獎無疑了。那些江湖人們的看法她纔不在意呢,一個個道貌岸然看着就噁心的很!
“這麼久沒見着小竹了,也不知道他變成什麼樣子了。”眯了眯眼睛,美婦人眼中閃過一絲懷念。“當年還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小不點兒,一眨眼的就變成一個大人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她也老了,爹孃也都不在了。
“呵呵,若讓主上聽到,表情一定又不好了!”左慕笑着打趣,彼此間的親暱可見一斑。
美婦人搖頭,直笑。“不就是個脾氣不好的壞小子嘛!”
“怎麼,姐姐一來到我這兒就迫不及待來數落你這弟弟的不是嗎?還是說,這些年姐夫教育的得當,讓姐姐也變了性子了。”
隨着男子的笑聲,一對男女相攜而來。一名着黑衣,一名着粉裳,端看去卻是好一對璧人。
“爹爹!”美婦人眼睛一瞪,朝着那名緊跟其後的女子驚呼出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