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大王子於豫城之下吃了閉門粥歸來, 未能入得城去,反倒爲二王子殺了個措手不及,折去兩名暗衛, 方纔逃回軍中。
歸途之中, 大王子腦中思緒千迴百轉, 忖度方纔之事, 口中不住地罵罵咧咧, 只道是二王子大逆不道,竟敢謀權篡位;自己便是弒父在先,亦是不得已而爲之, 父王在位之時無甚進取之心,安於現狀, 滿足與女子國之間的同盟, 辜負祖父期望。祖父臨終之時鬱郁不得志之狀, 至今歷歷在目,正因如此, 父王早令他心生不滿。待祖父去後,他立志繼承祖父遺志,探索破除大陸結界之法,收羅古籍,探查遺蹟, 終從那浩如煙海的隻言片語、殘籍斷片之中, 尋到破除結界的方法。然正待他大展宏圖之際, 他所作所爲被父王覺察, 喚他前去呵斥一通, 只令他及時收手,休要放肆。之後國中慶壽祭天, 他獲天預言,得知大業將爲三王子所阻,不甘心之下,方出此一石二鳥、栽贓嫁禍之計。
念及於此,大王子忿忿然冷哼一聲,口中喃喃自語道:“世人皆道老二素有心機、足智多謀,此番令他出徵奇肱國,他假託身體欠佳難以統兵之故拒絕出征,暗地裡竟是爲尋本王之破綻……不、不僅如此,他早知此番留於城中,本王定會將守城之任交與他,如此禁軍自是歸他統領,若欲謀反,豈非正是時候?……”言罷大王子心下暗恨,恍悟此番是着了二王子之道也,誤信歹人,悔之不迭,隨後又詛咒一句說道,“任你老二再過神機妙算,好歹今日本王亦殺了你的兵器之靈,亦是大快人心……你到底不是武士,你便是於朝中策反本王,然你不過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書生,又如何能如願坐上王位?……”
大王子行至大帳門口下馬,便見一傳來兵縱馬風塵僕僕而來,衣衫凌亂,儀態失度,面上滿是血污,從馬鞍上滾下身來,滾於大王子跟前拱手報曰:“報國主,雲庚申將軍不敵那蚩尤巨人,已爲巨人五馬分屍,將軍所率人馬幾近全軍覆沒,那朌坎率領巨人正向我方趕來,距離此地惟有百餘里地了!”
大王子聞言大驚失色,隨後猛地一掀大帳門簾,入了帳中。帳中那人聞罷動靜,從調息之中回過神來,驚道:“出了何事?怎的這般惱怒?”
大王子恨道:“朌坎那小畜生,竟有這般能耐,殺我大將,毀我河山,若不尋一應對之策,兼了老二又圖謀不軌,不令我入城,只怕未過多久,你我便要命喪於此!”說到這裡頓了頓,方纔接着道,“混沌大陸第一任聖階巫祝,哼,早知如此,本王當於頭回在豫城見到他之時便殺了這畜生,又如何會有今日之禍?!……”說着似有念起一事,對身側之人說道,“梅月,本王記得彼時與望鶴對戰之時,本王持刀,望鶴持劍,我二人本戰了個旗鼓相當、未分勝負,然望鶴忽然發力,化了個羽民身形,使了個前所未聞之劍法,於半空之中與本王相較,本王方纔落了下乘……”
梅月:“……”
只聽大王子道:“……本王見朌坎與望鶴之間有些曖昧,指不定朌坎已作了望鶴之御用巫師,也無怪乎望鶴此番竟能幻化成那般形態,所用之劍術本王從未見過,逼迫本王自下而上與之對敵,刀術主沉猛,與半空中之人對敵本便不佔優勢,如此本王方纔落了下乘……”說着冷哼一聲,話鋒一轉,“捨棄本國與生俱來之血統與外形,竟效仿那異族蠻夷之態,當真是恬不知恥!”
說着大王子將眸光投向梅月,那目光之中的灼熱令梅月只覺莫名的心悸。他伸手一把擒住梅月手臂,將梅月推倒在地,梅月驚得花容失色,說道:“曦曜,莫要胡來!我傷勢尚未痊癒!”
大王子聞言不爲所動,對曰:“雖未痊癒,大抵經由自我療治亦已恢復大半。事出緊急,我需你相助!此番你我是腹背受敵,老二緊閉城門不令我等入城,只怕便是欲坐視我等爲那巨人殲滅,他正可借刀殺人。我需要力量,需攻破一方,我等方可存活……”
那梅月聽罷這話只顧掙扎:“即便如此,也不可……”
只話未說完,大王子已一把扒拉下梅月的褲子,伸手在光滑柔嫩的大腿肌膚上狠命掐了一把,隨後撈起她纖細的腰肢扣在胯間。梅月痛得尖叫,痛淚盈眶,印象之中大王子從未這般粗暴過;然轉念一想,他中土國之人骨子裡深藏着狠絕,何嘗有過溫柔憐憫?爲達目的不折手段,弒父害弟、弒兄篡位,無所不爲;念及於此,方覺抑或他曾經的柔情僅爲自己一時之幻想,是心頭那始終遙不可及的期盼……
在痛苦夾雜快感的陣陣衝擊之中,梅月恍惚聞見耳畔大王子咬牙道句,說不清是心念已久抑或只是一時興起:“朌坎……既爲……聖、聖宿階位……其滋味定然高妙無匹……惟可惜之處在……於……已爲老三破了體……若是從了本王……”
聽罷這話,梅月頓覺四肢冰涼,宛如跌落冰窟窿一般,痛苦成倍放大,扭曲成股股激流向自己迎面襲來,將自己吞沒殆盡,任自己捲入浪濤之中輾轉沉浮,高喊呼救亦無人理會。心臟彷彿被野獸帶毒的尖牙撕咬啃噬,千瘡百孔,毒血橫流,身體失去所有關於溫情的感知,寒毛直豎,毛骨悚然。眼前眼花繚亂的和柔情相關的期盼不過是一個一廂情願的幻景,她忠心耿耿、忍辱負重這許多年,不過盼來他眼中即用即丟的替身。念及於此,她腦中那搖搖欲墜的一弦終是斷裂,世界頓時如熄了燈火一般,漆黑一片。她無意識地一發狠,逆向運轉體內靈力,身上大王子隨即慘叫出聲。
帳外守衛的九龍暗衛對帳中二人之事早已是見怪不怪,然此番忽地聞見大王子哀嚎,忙不迭衝進帳中救駕。待入了帳中,只見大帳之中,驀然出現枳首蛇通天徹地的身影,令那本寬敞有餘的大帳空間顯得擁擠不堪。而大帳中央的地面,大王子衣衫不整,面如死灰,已毫無生氣可言。一旁的梅月亦死命扯拽衣裾遮掩下-體,蜷成一團。
那九龍暗衛見罷此景,已知端的,心下雖驚,亦隨即發難道:“你竟敢犯上弒主?!”
只話音剛落,頭上盤旋的雙首巨蛇驟然俯下身來,一首叼起囚牛的半個肩膀,另一首則叼住囚牛之腳,兩廂用力,那名喚囚牛的暗衛便被活生生撕成兩半。須臾之間,只見血肉橫飛,血沫飛濺於囚牛身後的睚眥身上,更顯猙獰,衆暗衛見罷此景,無不膽寒心悸。那睚眥見老大喪命,自己又被濺了一臉血沫星子,登時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手舉鋼刀向蜷縮在地的梅月砍去。
正值此時,不提防間,只見半空之中遽爾現出一巨大的黑影,那黑影細長身軀,奇高無比,黑影捲上襲來的睚眥,那睚眥頓時被削去腦袋。衆暗衛見狀,莫不倉皇驚悚。隨後又見那黑影慢慢向衆人跟前移來,饒是衆暗衛來歷不凡、武力過人,亦駭得不自覺後退一步。那黑影隨即漸漸幻化出形狀來,正是人面蛇身的天神猰貐。隨後那猰貐之身縮短變矮,另行化作牛體紅身、人面馬蹄的野獸之狀。那猰貐仰頭高叫,聲音宛如嬰孩啼哭,刺耳非常。
衆暗衛見狀,早已呆立當場,難以動彈。只見於電光火石之間,那獸形猰貐猛地撲將而來,將睚眥惟剩的半個身子撲倒踩踏在地,睚眥身側的嘲風不及後退,當即便爲猰貐張口咬斷脖頸,血噴如注。
此番剩餘的蒲牢並狻猊二人,總算從驚遽之中回過神來,知曉對手強大,方念起聯合對敵。蒲牢與狻猊二人各持一柄鋼刀,一左一右攻向那猰貐,只欲令其左右無法相顧。只不料那猰貐身軀龐大,卻是敏捷過人,見二人攻來,只向上一躍,避開二人攻擊。那二人見一擊不中,隨後一躍而起,追至半空之中對戰。二人一獸廝殺一陣,不分勝負。那猰貐隨即跳出戰圈,躍至一旁,復又化爲黑影,黑影過後,呈現出原本人面蛇身之形。只見那蛇身長達數丈,頭大如輪。此番猰貐趁二人不解納悶之際大張其口,一口咬下蒲牢腦袋,同時那長尾則纏住那狻猊之身,纏了密密數層,令狻猊活活窒息而死。
不多時候,衆九龍暗衛便皆已斃命,帳中空地之上則橫七豎八地散置幾柄飛刀,而那猰貐則如驀然出現那般不動聲色地消失不見。而待周遭岑寂許久,那蜷縮在地的梅月方纔回過神來,轉頭將目光投向身側之人,只見那人俊朗的容顏已是扭曲變形,那本屬於武士的健壯勻稱的身材如今已是形銷骨立、骨瘦如柴,登時便如目見甚不可思議的恐怖場景一般瞪大雙目,駭得連連後退。待終於憶起正是自己失神之下,於通靈之時逆行運轉靈力,致使通靈之術反向施行,進而強吸大王子真氣精髓,致使大王子神盡氣消,命喪黃泉。
念及於此,梅月復又趲至大王子屍身一旁,一時之間只覺思緒千迴百轉,心念百感交集,終於禁不住伸手一把將大王子之首摟進懷裡,淚落如雨。愛情是否便是每個成爲御用巫祝之人的業道,避之不過而又甘之如飴。世間終有此人,令她愛過、恨過、痛過,只還不曾後悔,與自己曾如此接近,進而靈肉不分。這般關係是如此禁忌而秘不可宣,只如陰暗角落裡潛滋暗長的真菌,潮溼而曖昧,卻又充滿勃勃生機。只道是自己與他之間便是註定難成正果,然但凡能成爲他獨一無二、難以替代之人,自己終是無怨無悔,奈何終因通靈之時他念叨他人之名,而令自己全然崩潰。
思慮半晌,她終從己我思緒之中重拾神智,於大帳之中尋了一套簇新的黑衣穿戴妥當。運轉一回靈力,方覺因強吸大王子真氣精髓之故,自己所受之傷竟也痊癒。隨後拈訣召喚出法杖,只見此番飛蛇杖的精魄光澤已全然變成赤炎之色,並未夾雜一絲雜色。頭上隨即傳來一喑啞的聲音在道:“恭喜吾主,已突破至聖宿階位矣。”
聞罷這話,梅月下意識向跟前大王子屍身瞥了一眼,對曰:“此乃吸取曦曜功力之故,亦算因禍得福。”
隨後那梅月召喚出一柄砍刀,竟一刀將大王子頭顱切下,置於一錦盒之內,隨後飛身跨上己身召喚獸枳首蛇,就此飛出大帳,向東飛入豫城之中。
這豫城之外的中土國大軍,羣龍無首,不戰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