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殺啊!”
“看我宰了她替天行道, 以伸大義!”
“……”
正值此時,耳畔傳來一雜音在道:“阿淼!醒醒!阿淼!”伴隨着一隻毫不識趣之手不斷推攘自己肩膀。
阿淼終於不勝其擾,睜眼醒來, 基友那張正翻着白眼的面龐便映入眼簾。阿淼揉着雙眼, 迷迷瞪瞪地問了句:“你怎麼在這裡?”
基友聞言甚是惱怒:“什麼叫我怎麼在這裡?分明是你自己硬跟着我來的……睡了一覺, 別是將本來便不大夠用的腦子睡傻了吧……”
阿淼對基友之言聽而不聞, 腦中尚還反覆回放着金戈鐵馬、疆場廝殺的畫面, 然待他轉頭四顧,卻見自己正身處圖書館的自習區之中,除卻自己這一全然不在狀態之人外, 周遭衆人皆是一副埋頭苦讀、刻苦用功之狀,令此時的自己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阿淼尚未回過神來, 口中徑自喃喃自語道:“我方纔不正身在一異世界之中, 指揮大軍、衝鋒陷陣, 現在怎麼又在這裡……”
對面基友聞罷這話,已是氣不打一處來, 對阿淼的不在狀態忍無可忍,隨即恨聲罵道:“阿淼同學,今天晚上就要進行《民俗文化學理論》的期末考試,你所剩的複習時間便惟有下午的這幾個小時,再不抓緊時間的話, 你就等着下學年繼續與袁老頭親密接觸, 享受他的細心栽培吧!”
阿淼聞言, 方纔迷迷糊糊地回過神來,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忙不迭坐正身子,亟亟伸手將之前爲睡覺而推開的筆記拉回, 攤開放在眼前,擺出一副發奮苦讀之相。然而待眼光從那白紙黑字之上掃過,卻並未將之讀進腦中,此時他心下反覆回閃的,仍是朌坎、雲寅、雲巳等幾個名字以及心底那按捺不住的強烈悸動。
半個小時過後,阿淼終是捱不過,擡頭輕聲詢問對面基友道:“老兄,我問你個事兒!”
基友一臉冷漠,頭亦不擡,隨意應了句:“啥事?今天晚上考試的地點在四號樓4502。”
阿淼則道:“我不是問考試的事!我想問那天我不是被雷劈暈了嗎?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都不記得了……”
基友聞言暗自翻了個白眼,說道:“我看你是真撞傻了,你還別不信!什麼被雷劈?你那天分明是下課後和我一起去食堂,你打傘不知道看路,結果一股腦兒撞上了電線杆,暈了過去。當時還是我將你背去的校醫院……”
阿淼則道:“這麼說來,我其實根本沒有穿越……”
基友聽罷這話大感意外:“什麼,穿越?”說着呵呵冷笑一聲,“以爲穿越就可以逃避袁老頭的期末考試了?想得美!”
阿淼聞言,彷彿一盆冷水兜頭淋下,如夢初醒:“也是啊,還是要考試……”
基友聽罷,重重冷哼一聲:“你總算明白了!袁老頭的考試,掛人率極高,真虧得你還睡得着!……”
然阿淼卻覺心亂如麻,心思全然無法放在複習之上,腦中始終惦記這方纔所做的那個離奇的夢,與那本名喚《三界》的小說。五分鐘過後,終於按捺不住,憶起這裡正是圖書館,裡面肯定會有那本小說。一不做二不休,忙不迭前往借書區,挨着一個個書架尋到那本小說,就地倚靠着書架翻閱起來,心中既喜且憂,連手中動作亦止不住輕顫。
憶起穿越似是從自己剛讀到一半內容的時候發生的,阿淼隨即將小說從中翻開,從記憶中斷掉的地方接着閱讀,方纔發現這本書其實是本異世界遊記,從三王子與御用巫祝朌坎一道出海尋藥伊始,依次遊歷奇肱奇股國、氐人國、女子國、臷國、羽民國、無啓國以及夸父國,期間亦曾上天庭、遁地府,足跡遍佈人神鬼三界。歸國後,三王子按中土國第二十八代國主雲辰要求,將出遊經歷著成一部遊記,正是這本《三界》,小說因而得名。
閱至此處,阿淼方知小說內容與自己所做之夢已是大相徑庭,夢中所經歷的金戈鐵馬、波瀾起伏與纏綿悱惻的愛恨糾葛不過皆是自己臆想的神話。
念及於此,阿淼頓覺大失所望,只欲就此棄了這書。拽着書本在書架一旁出了回神,直到有人前來取閱這書架上的書 ,阿淼方纔回過神來,走到書架另一端立着。心下只圖看個完整,方纔悻悻然再度翻閱起來,一目數行地閱至結局,心下的失落惆悵無以復加。
書中寫道自三王子歸國,朌坎便與三王子分道揚鑣,回到巫咸國,之後不久靈山爆發窮奇之亂,朌坎並靈山大半巫祝皆於此亂之中喪生。而遠在豫城的三王子聞知此事,有感於二人攜手同行之情誼,上書向國主請求加封朌坎爲自己的御用巫祝,國主首肯。之後三王子再度爲國主差遣出海,出海後不久,於海外染上瘟疫,不治而終。他二人自此成爲中土國史書之上一個不起眼的名字,留在歷史的罅隙之中,被塵埃掩埋。
閱罷書中那最後幾行文字,阿淼只覺心上好似破了一大洞、冷風呼嘯,他失魂落魄地闔上書頁,手臂無力地將書本塞回原來的位置,推了幾次方纔推回原位。腦中夢境的殘片與文字冰冷的敘述相互交織,亦真亦幻,不知哪樣是實哪樣是虛。夢中爲之生爲之死之人不過一個虛名,爲之喜爲之愁之事亦只是幻夢一場。待此番夢醒,自己仍身在原先的世界,過着屬於自己的一成不變的人生。
頹喪地步回自習區,自然而然目見基友那翹首以盼的身影。阿淼只得仍回自己的座位,然因了心不在焉之故,期間不慎撞上路中間的摺疊椅,椅子一腳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驚起四周自習的衆人一併怒目而視,投來譴責的目光。
阿淼有些愧疚地垂下臉來,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位置坐下,只覺眼前筆記的文字一個也看不入眼去。他出了一回神,復又擡頭向身側的窗外望去,只見六月的下午晴空萬里,西斜的日光從窗外照進,投於自習區的大理石地面成爲一個規則的正方形。阿淼見狀,方纔恍悟:穿越那天陰雲密佈、天降大雨,而此時已是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分明是異樣的兩個世界,原來那日的情景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幻夢而已,與真實無關。
回過神來,掃視一回周遭衆人,仍是一臉麻木地沉浸在學習的世界,阿淼只得又將目光轉回面前的筆記之上,聳了聳肩,暗忖一句:“現實的世界是……晚上還有袁老頭的期末考試,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