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是靜謐的屋子裡,只有燭花在時不時的響着,似是想打破這樣的沉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各自垂眸,不知是無話可說,還是不知從和說起。
最後,卻還是趙無憂極是無奈的鬆了一口氣,低低的問道,“我若就此死了,你當如何?”
穆百里溫暖的掌心,裹緊了她冰冰涼涼的手,“你希望如何?”
“與我隨葬麼?”她似是打着趣,可說這話的時候,晦暗的眼睛裡分明妁妁其華,有着難掩這樣的璀璨之光。
他凝眉望着她,始終保持沉?。
趙無憂別過頭去,慢慢的吐納道,“我不過是問你開個玩笑,你莫當真。”語罷,她幾欲收回手。
穆百里溫柔的俯身,伸手撫過她冰涼的臉,大拇指的指腹在她蒼白而乾裂的脣瓣上來回摩挲着,“那句話是認真的。”
她眸色微斂,“什麼話?我不記得了。”
“與我在一起。”他直言不諱,“若記不住,我便刻在你臉上,教人人都知道。”
她險些笑出聲來,卻因爲身上有傷而極力隱忍。一張臉乍青乍白的厲害,她下意識的蜷了身子,驚得穆百里慌忙起身,“傷口裂開了嗎?”
她搖搖頭,示意他坐下,“我沒事,只是牽動了傷處,有些疼罷了!”
穆百里面色鐵青的凝着她的臉,“很疼吧?”
“你讓我捅兩刀試試。”說完之後,還不忘切齒罵上兩句,“該死的趙無極。”
還能罵人,便是有了精氣神。
穆百里心頭鬆了一口氣,低眉望着十指緊扣的雙手,“以後我沒說鬆手,不許鬆開。”她一愣,他握着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趙大人的記性好,約莫可以記一輩子。”
說起“一輩子”這三個字,他突然想起了溫故的那些話。原來話說太滿,真的會打臉的。思及此處,他的眸色沉了沉。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平素她與他在一起,也是她比較聒噪,慣來“以理服人”的,如今她有傷在身實在懶得說話,便也沒有吭聲,是故這屋子裡突然就這麼安靜下來。
趙無憂合上眼眸,“穆百里,你再說一遍。”
他別過頭嗤笑,那張濃墨重彩的臉上,泛起了少許悅色,“趙大人這人,還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什麼都能吃,唯獨不該吃虧,這是我爹從小教的道理。”趙無憂氣息奄奄,“再不說,我可就憋氣了,到時候後果自負。”
他無奈的望着她,“你捨不得死。”
聞言,她蹙眉,“合該死在你手裡,才能對得起千歲爺,這般費心瞭解我的秉性。”
說起死,他覺得渾身不痛快,只得依了她,俯身湊上她的脣。知道她身上有傷,他也不敢過激,免得她稍有激動便會刺激傷口。
他只是將脣輕輕的落在她的脣上,以只有兩人能聽得的聲音,溫柔低語,“趙合歡,與我在一起。”
她笑着,一口咬住他的脣瓣。
他只是挑了眉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慘白的容臉上,是她惡作劇得逞過後的愜意與得意。
她也不是真的咬,只是十分享受他望着她時,那一份無奈的眼神,是故最後還是鬆了口,畢竟她身上有傷,着實也沒辦法與他僵持。
罷了罷了,等到傷好了再說。
穆百里輕嘆一聲坐了回去,趙無憂又開始昏昏欲睡。她傷得不輕,能醒轉已是不易,是故此刻能說上這麼久的話,也算是拼盡了全力。
“你睡吧,我守着你。”他面無表情的爲她掖好被角。
趙無憂闔眼,“穆百里,那天夜裡你是怕我睡不着,所以纔過來抱着我睡的吧?其實——你比我輸得更早!”
他沒有吭聲。只是被窩下的一雙手,仍是沒有鬆開。
那天夜裡,她說的大概是尚書府南苑一事吧!
自從金陵城之後,他便發現了一個問題,那便是趙無憂的睡眠質量,似乎有他在的時候,她便能一覺睡到天亮。穆百里想了很久,後來才覺得這趙無憂大概是基於兩個原因。
一則他是太監,二則他的武功。
輕嘆一聲,太監……
穆百里揉着眉心,這次換他頭疼了。
第二天一早,趙無憂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只剩下素兮和奚墨,穆百里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眼底的光掠過一閃即逝的晦暗,耳畔是奚墨欣喜之音。
“公子?公子你醒了?”奚墨欣喜若狂,“謝天謝地,公子總算沒事了!”語罷,奚墨與素兮一道跪在牀前行禮。
“卑職失職,請公子恕罪。”素兮俯首。
趙無憂擡了一下手,示意二人起身,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夜裡,那模糊而又不太真實的真心之談。
素兮如釋重負,“多謝公子!”
趙無憂想坐起身來,卻被素兮當即摁住,“溫大夫吩咐,公子傷得太重必須躺着靜養,暫時不能起身,否則傷口開裂後果不堪設想。”
聞言,趙無憂只能繼續躺着,事實上她最討厭的便是牀榻。
小時候動不動的靜養,讓她最是厭惡纏綿病榻。
“雲箏呢?”屋子裡沒見到雲箏,趙無憂瞧了面露難色的奚墨一眼。
奚墨俯首,沒敢吭聲。
“穆百里動手了?”用腳趾頭猜,也能猜得到。
奚墨看了素兮一眼,素兮凝眉,“千歲爺動了手,雲箏重傷。”
“趙無極呢?”她問。
“跑了!”素兮斂眸。
趙無憂輕嘆一聲,“這事跟雲箏沒關係。”
素兮點點頭,“正是因爲如此,卑職纔敢從千歲爺的腳下救走雲箏,否則依着東廠的行爲作風,雲箏會生不如死。”這詔獄一百零八種刑罰可不是鬧着玩的。
“讓溫故過去一趟。”趙無憂開了口,奚墨纔敢應聲。
眼見着奚墨離開,素兮才道,“公子還要繼續嗎?”
“趙無極已經跑了,可想而知事情還在繼續。我要知道無極宮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趙無憂眯起危險的眸子,“素兮,我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盯着我。”
素兮一怔,“公子的意思是,那無極宮的幕後?手,一直都在咱們周圍?”
趙無憂搖頭,“這我不敢肯定,我只是有種直覺。趙無極不過是個引子罷了,真正的幕後?後一直沒有現身。那人利用了趙無極心中的恨,從丞相府入手,從我入手,真當其心可誅。”
“無極宮的幕後?手?”素兮蹙眉,“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煉製活人蠱,操控京城裡的女子,你還不清楚他們想要幹什麼嗎?”趙無憂面白如紙,“他們的心太大,要得太多太多。”
“要大鄴的江山?”素兮駭然。
趙無憂闔眼,“這幫鼴鼠!早晚我得把他們都揪出來,好好的暴曬三天三夜。這幫見不得人的東西,實在可恨!”她在無極宮身上已經栽了好幾個跟頭。
素兮抿脣,“公子身上有傷,還是養身子要緊,這一次如果不是公子福大命大,這趙無極怕是已經得手了。”說到這兒,素兮突然低頭一笑。
“你笑什麼?”趙無憂狐疑的望着她。
“卑職想起了奚墨的那些話,是故有些忍俊不禁。”素兮別有深意的笑着。
趙無憂想了想,素兮的眼神不太對勁,這話約莫是——她頓了頓,並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反倒是素兮耐不住了,“公子爲何不問?”
“沒什麼可問的。”她微微蜷起掌心,彷彿記起了某人的掌心溫度。
“就算公子不想聽,卑職也得說。”素兮輕嘆一聲,面色倒是有些沉重。“奚墨說,陣法被破的之後,千歲爺抱着渾身是血的公子,就像個瘋子似的在雲安寺裡跑。千歲爺的眼睛是紅的,彷彿染了血,如同他衣服上沾染的公子的血。”
“最後還是溫故過來,纔算把公子從千歲爺的懷裡奪下來救治。而此之後,千歲爺便一直守在門外,不曾離開過半步。卑職聽說千歲爺此人身有潔癖,可奚墨卻說千歲爺穿着染血的袍子,愣是在公子的房門外站到了半夜。”
“公子,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千歲爺守在外頭,卻沒有勇氣進門。直到最後還是陸國安寬慰了千歲爺,他這才進得房間,然後便守着公子的牀榻不肯走。便是那溫故回去之後,還跟奚墨叨叨了兩句。說是千歲爺何等的霸道,愣是佔了公子不放。”
說到這兒,素兮停了一下,望着沉?不語的趙無憂,壓低了聲音道,“公子明白卑職的意思嗎?”
趙無憂低頭一笑,沒有做聲。
素兮繼續道,“公子,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
“素兮,你說我和他能在一起嗎?”趙無憂猶豫。
“卑職還是第一次見到,公子猶豫不決的樣子。”素兮蹙眉。
趙無憂長嘆一聲,“若我獨善其身倒也罷了,偏生得我是相府公子,是禮部尚書。我爹不在京中,我尚且可以自由做主,若我爹回來,你覺得我還有多少權力?”
素兮低頭不語,這確實是個問題。
趙嵩乃是當朝丞相,一旦歸來,早前託在趙無憂手中的朝政大權,趙嵩必定會全部收回。縱然是自己的獨子,趙嵩也未能給予全盤信任,這大概就是趙嵩能一步步的走到今時今日地步的根本原因。
從不信任身邊的任何人,老謀深算得只相信自己。
“那公子是要放棄嗎?”素兮問。
趙無憂笑了笑,“我這副身子骨,想來也不能身居高閣太久,大不了早早的解甲歸田。從我穿上男兒裝的那一瞬,我便知道自己此生是要孤獨終老的。可是素兮,孤獨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它會把人變得瘋狂。人是羣居動物,無法接受孤獨的死去。”
素兮睨了她一眼,“只怕相爺不肯。”
“他必定是不肯的,不過兒大不由娘。”趙無憂輕咳兩聲,許是觸動了傷口,當即疼得蜷起身子,額頭上微微滲出薄汗來。
驚得素兮慌了神,“公子?卑職去找溫故。”
“沒事!”趙無憂攔着她,“溫故還得照顧我母親,不必去了。若是擾了孃的休息,反倒是我做女兒的不是。”許是疼她稍緩,趙無憂這才擡了頭平緩的吐出一口氣,一張臉更是白得厲害。
驀地,她神情微微一怔,順着趙無憂的視線望去,素兮便看到了走進門來的穆百里。
如今對於穆百里的出現,趙無憂身邊的人,估摸着都已經習以爲常,甚至於都形成了一種?契。
素兮朝着趙無憂一笑。“卑職告退!”
說着,也不管趙無憂答不答應,當即退出房間。
外頭,奚墨攔着溫故,而陸國安則感激的望着素兮。
“他又不是大夫,這青天白日的還敢進去,簡直不知羞。”溫故切齒。
素兮上前,拽着溫故的白鬍子便往回走。
“哎哎哎,放手!”溫故急了,萬一把自己的皮面扯下來可怎麼好?
“礙手礙腳,還放什麼手?”素兮輕斥。
溫故道,“他——是東廠的!”
“知道是東廠的還敢往上湊,你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太長嗎?”素兮一臉鄙夷,“如今公子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還有,你一個大夫做好你大夫的本分便是。管天管地還管得了公子的喜怒哀樂?這世上什麼都是虛的,唯獨快樂纔是真實的。”
聞言,溫故輕嘆一聲,“我只怕是易得之事易失去。”
“是故你就製造障礙?”素兮蹙眉,“這都什麼心思?一個個腦袋有坑,趕緊回吧,去看看雲箏!如今這雲安寺一列的病人,你還有心思在這裡墨跡。”
溫故探頭去看那緊閉的房門,“也不知在裡頭說點什麼?”
“說什麼都跟你沒關係,難不成你要公子對着你這糟老頭子溫柔以待?”素兮冷嘲熱諷,這股子潑辣勁纔是江湖人該有的爽快,“趕緊走趕緊走,免得到時候千歲爺想起來差了一張人皮毯子,順手剝了你。”
“真是!”溫故罵罵咧咧的離開。
奚墨感激,“多謝素兮姑娘,不然奴才還真攔不住溫大夫。”
“這倔老頭。”素兮無奈。“雲箏如何?”
“沒什麼性命之憂,多虧千歲爺腳下留情。”奚墨道,“總算也是仗着公子的名頭,否則雲箏這命怕是要折了去。”
“記住公子的話,這次的事情不許跟雲箏掛鉤。”素兮吩咐,面色凝重。
奚墨頷首,“奴才明白。”
“明白便好!”素兮回頭看了一眼守在門外的陸國安,卻沒有見到沈言。心頭一盤算便長長吐出一口氣,“看樣子,我也該走了。”
“素兮姑娘要走?”奚墨不解。
“公子撒了網,我得去盯着。”素兮走出院子,突然縱身一躍,消失在牆頭。
奚墨輕嘆一聲,這些人走路慣來走牆頭,動不動飛來飛去,真當累得慌。他還是去廚房裡盯着公子的藥吧。免得在這裡礙着眼睛。
穆百里坐在牀邊望着牀榻上孱弱的女子,眼底的光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上去氣色不錯。”
趙無憂扯了脣,突然笑得有些靦腆,“說句好話哄哄我會死嗎?”
他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她想了想,“好像不是。”
“那不就結了。”他揉着眉心,“這次算你命大。”
她應了一聲,“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他凝眉望着她,“趙大人饒是病着,也這般嘴上不饒人?果然這嘴皮子是最溜的,本座得好好試試。”語罷,他竟俯身湊了上去。
趙無憂快速捧着他的臉,“穆百里,朗朗青天,你這般恣意妄爲。不怕教人知道你與本官龍陽之好嗎?若是傳到皇帝那兒,不知道千歲爺該如何解釋?一時不慎,當了本官的胯下之寵?”
穆百里挑眉望她,“趙大人沒有傢伙事,就別說大話,來日秋後算賬是要哭着求饒的。”
她想起了那日在東廠的一幕,是以臉色微紅,啐罵一句,“不要臉的東西。”
他扭頭在她掌心輕輕一吻,“縱然是不要臉,可趙大人看上去卻是歡喜得很呢!”
“混賬。”她輕嗤,“那日非我所願。”
他又問,“趙大人哪日才能所願?”
在多愁善感方面,女人總歸要勝過男人的。雖不是什麼玻璃心,然則該有的思慮卻還是有的。
趙無憂凝着他深邃的眸,語調輕柔,“穆百里,你可知出了這雲安寺,你我——終究是敵人。即便我願意解甲歸田,閒賦在家,可我爹必定不會答應。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東廠,一如我不會放棄趙家一樣。”
“你追殺扎木託,我便知你出現在大鄴不是偶然,我不想追問你的過去,那是屬於你的秘密。可是有了揹負就不會放手,你不會放棄得來的權勢地位,否則那些年你不會在宮闈苦苦掙扎,走到今時今日地位。”
“我在所有人眼裡,幾乎是一步登天的代表性人物。我跟你不一樣,我生來便是享受富貴的,且不論我這身子是好是壞。我出身光環矚目之中,註定無法趨於平凡。”
說到這兒,趙無憂頓了頓。
穆百里的神情依舊是淡漠的,可眼睛裡的光卻是溫暖的。不管是什麼時候的趙無憂,始終保持着清醒的腦子。趙無憂可不是那種戀愛中智商爲零之人,她有自己的底線,在還沒到達生死可付的地步之前,她還是在剋制自己。
“趙大人似乎把什麼都看得很清楚。”穆百里道。
趙無憂苦笑,“有時候,我倒寧願是難得糊塗。”
穆百里搖頭,“看清楚也好,免得到了最後會有被欺騙的感覺。”
“從一開始,你我就沒有坦誠過,所謂的欺騙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趙無憂斂眸,“我不在乎你利用我,就好像如果萬不得已,我也可能會利用你。在這人吃人的世間要想活下去,總歸是要不擇手段。穆百里。我只是希望在某年某月的某個時候,你若是利用了我,切記不要坦誠。”
“你若有本事騙我一輩子,便一輩子都不要戳穿美好的謊言。畢竟有的時候,現實容易讓人紅了眼,可謊言能讓人幸福的過一生。”
穆百里望着她,“你倒是跟誰都不同。”
趙無憂一笑,“我若是跟尋常女子一樣,你可還會動心?我這不一樣的人,才能動你這不一樣的情,不是嗎?如今你栽在我手裡,我也栽在你手中,大家算是扯平了。”
“你把將來都編排好了,叫本座如何言語?”他凝眉望着她,這女人堅強起來,還真是無堅不摧,反倒他自己亂了心思。
“那便不必言語,你我若是有?契,自然水到渠成。若是沒有緣分,也不枉心許一場。我趙無憂做事從不後悔,但願千歲爺也不會有後悔的那一日。”趙無憂笑得自信滿滿。
縱然身負重傷,縱然面白如紙,可眼睛裡的堅定和自信,卻讓人迷了眼睛,動了心腸。
穆百里勾脣笑得魅惑,“當無悔之。”
可惜後來的後來,穆百里每每回想起來,卻只覺得趙無憂這是一語成讖。最後的最後,還是穆百里後悔了。那個聲言永不後悔的人,走得瀟瀟灑灑,連拒絕的機會都不曾給他。
所以穆百里回憶往昔,只覺得自從遇見了趙無憂,自己便從未贏過。
輸的,一直都是他。
當然,這是後話。
長長吐出一口氣,穆百里小心的爲她掖好被角,“有什麼話想問的便問吧!”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問無極宮的進展。”趙無憂轉了話鋒。
穆百里凝眸,“東廠基本上已經端了整個無極宮,當然,難免會有漏網之魚。是以如今還處於清算的局面,大大小小的分舵要想全部肅清,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不過無極宮現在是喪家之犬,已成強弩之末,蹦躂不了幾天。”
趙無憂冷笑兩聲,“強弩之末?你可別忘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你是在警告本座,抓住無極宮的幕後?手?”穆百里挑眉。
趙無憂凝眸望着他。“我始終不相信,依着趙無極一人之力,就能撐起全盤計劃。這背後必定有一雙手在操控,只不過我不知道這無極宮憑什麼自信滿滿,自以爲派出一個趙無極就能把我取而代之?讓趙無極取代我,然後佔據丞相府,就不怕萬一失敗,趙無極會死得很慘嗎?”
冒充朝廷命官,一旦被戳破,將會是千刀萬剮之刑。
“這無極宮似乎對你們丞相府當年的事,甚是瞭解,知道你趙家的軟肋便是趙無極。”穆百里想了想,“該不會是你們趙家早前的仇人吧!”
趙無憂想了想,趙家樹敵甚多,從趙嵩入朝爲官開始,就已經逐漸樹敵。到了現在趙無憂入朝爲官,這面和心不合的,風吹兩邊倒的更是多不勝數。
是昔年的章家?
還是如今的夏家?
趙無憂蹙眉,再算上父親彼年殺的那些大大小小官員,估計仇人的名單都能列出一本書來。連趙無憂自己都算不清,到底有多少仇家。
天底下,想讓他們父女死的,實在太多。
“又或者,這仇人並非來自趙家本身。”趙無憂想起一個人來。
穆百里陡然眯起眸子,卻沒有吭聲,只是目不轉睛的望着趙無憂,心裡頭也想起一個人來。四目相對,誰也沒有戳破最後的窗戶紙。
她說了,對於他的過往,她不會過問。這也在告訴他,對於她所瞭解或者想探究的事情,希望他也不要插手。大家在朝做事。各憑本事。
輕嘆一聲,穆百里略顯無奈的望着她,“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對決,想來以你的籌謀劃策本事必定能先發制敵。”
他說這話的時候,趙無憂下意識的皺起眉頭。這死太監不願意認輸,可又不想讓她輸,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見她皺眉,他亦是不太高興,伸手便撫上她的眉心,“好端端的又皺眉,真當要未老先衰了。”
“我沒什麼事。”她抿脣,心中溫暖。
外頭,陸國安行禮,“爺,趙夫人朝這邊來了。”
聞言,趙無憂有些焦灼的望着他,“你趕緊走吧!”
“你那麼着急幹什麼?早晚是要見的。”穆百里倒是不慌不忙。
“你東廠與我趙家慣來不睦,我娘見着你不會感激你,何況你還打傷了她,她不會給你好臉色。”趙無憂輕嘆一聲,“你還是走吧!”他一個九千歲,這幾年習慣了高高在上的感覺,怎麼能受得了旁人的臉色。
穆百里也不着急,只是站起身來,顧自走到桌案處倒上一杯水。
楊瑾之匆匆忙忙進門的時候,臉上帶着焦灼與擔慮,可視線在觸及房內的穆百里時,當即冷到了極點。穆百里是九千歲,而楊瑾之也是一品誥命。
“九千歲?犬子有傷在身,之前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千歲爺能高擡貴手。”楊瑾之當然沒有好臉色,服了溫故的藥。她的心神也緩和了不少,不再如昨日的瘋癲抓狂。
穆百里報之一笑,“夫人客氣,本座不過是來探視趙大人罷了!”
“既然是探視,那麼現在千歲爺可以走了。”楊瑾之走向牀邊,溫柔的望着面色慘白的趙無憂,“無憂,你覺得如何?”
穆百里站在那裡,望着面色泛白的趙無憂,只得轉身離開房間。
看樣子,他的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若換做以前,誰敢這般放肆,他必定不會輕縱。然則到了此刻,他才深感跟女人談“理解萬歲”的不易。
望着走出門來的穆百里,陸國安可不敢吭聲。很顯然,趙夫人沒給千歲爺好臉色。千歲爺是吃了癟。
“爺,卑職打聽了一下,說是趙夫人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大好。”陸國安就差直接說:爺,趙夫人不識擡舉是腦子有問題。
可轉念一想,若是趙無憂以後真當與咱家爺有點啥,自己這話必定是要得罪趙大人。是故,有些話還是得說得有技巧纔好,免得將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穆百里也不說話,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當場拂袖而去。
陸國安無奈的看了一眼房門,趕緊追上自家爺。
房內,趙無憂淡淡的笑着,“娘,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很疼吧?”楊瑾之凝眸望着她,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趙無憂是誰,旁人的心思她尚且能猜個大概,何況是自己的母親。輕嘆一聲,趙無憂斂眸,“娘是想問趙無極的事吧!”
楊瑾之自知是瞞不過她的,故而白着一張臉點頭。
“娘自己生的兒子,見着面應該能認得吧?”趙無憂面無表情,“娘說兄長當年已死,我也一直以爲哥哥死了。沒想到,他終究是活着回來了,還帶着滿腔的仇恨。”
楊瑾之神色複雜的望着趙無憂,“合歡,你是在怪我嗎?”
“合歡不敢!”趙無憂苦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道如今趙無極回來了,還準備殺了我。這兩刀,便是他送我的見面禮。”
楊瑾之圈紅了眼眶,“合歡,娘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孃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娘舍了誰都不願。”趙無憂眸色微沉的望着眼前的楊瑾之,被窩下的手,微微攥緊而不爲他人得知。臉上,依舊保持着溫潤的笑意,“我答應娘,這件事就此作罷,對於趙無極我會留其姓名。”
“我知道這很爲難,他想殺你,我卻在這裡爲他求情。”楊瑾之笑得有些自嘲,“可是合歡,娘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放心,娘只求着一次,唯這一次。若有下次你要殺要剮,娘都不會再有任何話語。這條命,該還的我都已經還了,真當不欠他的。”
趙無憂蹙眉,“娘真的捨得嗎?那可是丞相府唯一的兒子,孃的親生骨肉。”
楊瑾之撫上趙無憂的臉,“孃的兒子只有你一人,丞相府唯一的獨子也只能是你。合歡,這件事不要告訴你爹,別讓他知道無極的存在。”
“爲什麼?”這倒是出乎趙無憂的意料。
猶豫了很久,楊瑾之徐徐起身,背對着趙無憂開了口,“娘不希望他回來取代你的位置。”
“可他也是孃的兒子。”趙無憂眸色微冷。
“他若是回來,你就會死,你懂嗎?”楊瑾之回眸。眸光凜冽,“合歡,聽娘這一次,就算是死也不要告訴你爹,這世上還有趙無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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