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
城頭宋朝國旗嘩嘩作響,迎風飄揚。
等又過數十分鐘,官道上,高興大軍的火把便在衆人的目視中漸漸到了城下。
高興驅馬上前,對着城頭大喝:“元朝使臣內侍大總管黃粱策到。”
趙洞庭偏頭看向旁邊文天祥。
文天祥傳令士卒打開城門。
城門洞開,露出裡面黑黝黝的甬道。
莫名的,裡面好似有陣陣陰風颳過一般。
黃粱策盯着甬道,擡步,卻又輕輕放下去。
雖是議和,可大宋皇帝會不會出爾反爾?
若是入城被大宋那些真武境高手圍攻,哪怕黃粱策再爲自負,也不覺得自己還能夠安然抽身而退。
到時候李秀淑落入宋朝之手,宋朝還會不會議和?
說到底,不管是忽必烈還是黃粱策,對現在大宋的情形都並不是知根知底。
按理說宋朝也應該吃力不住,需要休養生息。但直到現在,宋朝卻都沒有露出後力不濟的表象來。
幾經猶豫,黃粱策還是不打算入城,對着城頭上道:“咱家奉皇上之命前來議和,議和書已經準備妥帖。還請宋朝皇上放明珠公主出城。”
說完這話,他從袖袍中掏出一金黃聖旨,朗聲念起。
聖旨內容,自然不過是奉天承運,元宋兩朝爲體恤黎民,停止兵戈,元朝歸還福建、利州東西兩路等地於宋朝雲雲。
至於李秀淑換圖蘭朵之事,顯然並不會堂而皇之地書寫在這聖旨之上。
旁邊一衆綠林營高手露出肅然之色。
待黃粱策念畢,趙洞庭在城頭上輕笑開口,“如此,多謝元皇好意了。朕,卻之不恭。”
城頭上無數畲民士卒突然發出歡呼,“大宋萬歲!大宋萬歲!”
歡呼聲在夜色中轟然響徹。
元朝兵鋒極盛,此時卻主動求和。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於這些士卒們而言,自然是驚喜。
城下高興麾下士卒則是惶惶,心神不寧。
朝廷要將福建還給宋朝,那他們,將何去何從?
這些士卒,卻是多數都是福建本地人。這裡有他們的家,有他們的親人,他們自是不願意離開福建的。
一衆福建官吏也是各自露出驚色。
朝中和宋朝議和,他們之前,竟是沒有收到半點豐盛。
張良東和何立馬兩人心中苦澀無比,早知道如此,他們還未爭福建大權那般煞費苦心作甚?
爭個屁啊!
福建都是宋朝的了。
不過隨即卻也不禁暗暗竊喜,看向蒲立信和高興的眼神中帶着些幸災樂禍。
高興和蒲立信得到福建又如何?
還不是同樣白費心思?
這卻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得不到的,也希望別人同樣得不到。
殊不知,此時高興卻是重重落口氣,心中充滿喜色。
宋元議和已成定局,他在中間還是立了不少功勞的。想來以後,在宋朝縱是沒有後臺根基,也能有平步青雲的機會。
再者說,現在宋朝還是處於百廢待興的時候,朝中急缺賢能。只要有本事,需要後臺做什麼?
城門甬道,趙大、趙虎兩人帶着兩隊飛龍軍出城。鐵離斷、許夫人也在其中,護衛在圖蘭朵左右。
馬蹄鐵敲擊在地面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黃粱策對着旁邊的大元境供奉使個眼神,便有兩個供奉帶着李秀淑往前走去。
高興下馬,從黃粱策手中接過議和書,亦是走向城門。
雙方碰頭。
高興將議和書遞給趙大,趙大接過,還不忘對高興眨巴眨巴眼睛。
許夫人押着圖蘭朵,走到那兩供奉面前,換下了李秀淑。
然後,雙方便又回城的回城,退回軍伍的退回軍伍。
議和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場面。
城門又被緩緩關閉。
黃粱策擡首看向城頭,對着趙洞庭拱拱手,便轉身,欲帶着大軍離去。
宋皇帝顯然沒有讓他們進城駐紮的意思,黃粱策也沒有那樣的奢望和膽量。
而這時,趙洞庭卻是突然出了聲,道:“朕聽聞黃公公之前突破不成,受了些內創。不知可要在城內歇息幾日?”
黃粱策的身影頓住,微微發抖。
隨即頭也不回,只道:“多謝宋皇好意了。”
他繼續往前走,步伐卻是怎麼看都有些僵硬。
趙洞庭這句傷口上撒鹽的話,着實讓這在元朝宮中數十年已養成極爲陰柔城府的大鷹爪都氣得不輕。
怒肯定是怒了,只是這數十年的城府,到底還是讓他將這份怒暫且壓下去而已。
高興率着大軍隨黃粱策漸行漸遠。
圖蘭朵被黃粱策牽着手,嘴裡忽然淡淡地問:“用李秀淑換我,真是宋皇帝的意思?皇爺爺本意是讓我落根宋朝?”
她語氣裡聽不出憤怒,更沒有什麼所謂的恨意。
在宮廷中無憂無慮長大,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讓得圖蘭朵怎麼着也不至於會恨到自己的爺爺身上去。不如某些皇親國戚那樣生性寡淡。
而沒有多少憤怒,也大概意味着這位明珠公主是真正長大了。
黃粱策輕輕嘆息,“是。”
想了想,還是又補充道:“皇上貴爲天子,卻是這天下最不自由的自由人。”
“我明白。”
圖蘭朵不着痕跡掙開黃粱策的手,走進車輦,拉上門簾。
本準備跟着進去的大鷹爪愣在外頭,又是嘆息。
這聲嘆息,卻是爲了皇上。
明珠公主不再自稱本宮,想必以後,也不會在皇上面前露出以往活潑可愛的伶俐模樣了。
皇上,該成爲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吧?
閩清城內。
瀧欲回到客棧,從窗戶入。沒瞧見吳阿淼,又到樓下,便看到醉倒在桌上,鼾聲如雷的徒弟。
他走上前,手掌抵在吳阿淼背上。
吳阿淼很快醒來,醉意全無,“師傅。”
瀧欲卻並不多問,只是道:“走,離開閩清城。”
吳阿淼微愣,“師傅事情辦完了?”
然後注意到瀧欲兩鬢又添上的些許白髮,“師傅使了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