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玖真心想問問皇帝怎麼能做到寧安宮的人見了他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汗毛都能豎起來的同時,還能每次來都如入無人之境,完全沒有半點兒雜音,總是能無拼接縫隙,完美地接上她的話。
想想那一地的宮女太監跪到地上一絲絲的聲音都沒傳出來,是練就了怎樣一身傲人的本領啊。
皇帝雖然笑聲朗朗,滿面帶笑,衆人還是都給驚着了,連忙跪地請安。
顧宜芳順手地一撈謝玖,沒等到她把膝蓋彎下就給順勢扶到自己懷裡,直接晃瞎了高洪書那雙老眼。
皇帝最近不知作的哪門子妖蛾子,一到寧安宮宮門不管先前是有多開心都要笑抽了筋,那臉刷地就能拉的老長,跟老驢臉似的,就爲了惠妃小意殷勤地,跟伺候自家兒子似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今天也是,批了沒兩份奏章,就琢磨着上寧安宮消遣消遣。
直進了門,纔想進來今天樑國夫人進宮,於是這才把早早擺出的陰沉面孔給收了起來,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
殊不知,高洪書看着這笑臉反而更覺嚇人,現在皇帝變臉的技術越發得心應手,以後倒黴的除了惠妃,就是皇帝身邊那些個作死的宮女太監,和前朝那幫子前赴後繼作死的大臣哪!
“陛下怎麼過來了?”謝玖問,每次樑國夫人進宮皇帝\都過來。是幾個意思?
上次還能當他想要弄到手那本春宮圖,現在都給他實話,那冊子在秦鈺手裡。還到樑國夫人面前秀存在感,是真心想扶植樑國府第二代了嗎?
“朕過來你不高興?”顧宜芳眼神馬上就變了,拉着謝玖坐到上位,大眼睛斜睨着她。
謝玖毫不懷疑就顧宜芳神經病越來越嚴重的今天,她稍微點下頭,他直接能當着衆人把她給推一邊兒去。她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下面服侍的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唯獨新進宮,從沒見過這場面的樑國夫人和謝瑤臉色煞白。一個勁兒偷着拿眼瞄她,就怕她作死地把皇帝惹急了。就想着惠妃趕緊看着她們暗示的小眼神兒,能好好說話,別把事兒弄砸了。
皇帝身邊的高洪書默默地打了個哈欠。表示這都是太平常的事了,驚訝的都是沒見過世面的。
謝玖和顧宜芳交握的手輕輕用力,捏了他一下。
“朕是在御花園走走,忽然想起來到你這吃點兒小點心。”顧宜芳撒起謊來面不改色。
高洪書嘴角抽搐,趕情回含章殿是能餓着皇帝,還能渴着皇帝?
找個像樣的藉口是有多難?還御花園,皇帝每天跑寧安宮那腿都要磨短了,還有閒功夫去御花園——難爲皇帝還記得大燕宮有個御花園!
謝玖一聽,也知道皇帝這是沒話找話。也不拆穿他。
爲了招待樑國夫人,屋子裡擺了各式各樣的點心,謝玖掃了一眼就挑中了皇帝愛吃的那種。順手拿起來就往皇帝嘴巴里送。
樑國夫人一瞅,好懸沒嗷地一嗓子叫自家女兒趕緊放下她那隻欠爪,皇帝吃到嘴裡的東西沒有太監先試吃就直接進嘴,萬一有個一差二錯,哪怕只是瀉肚子的小事兒,皇帝心眼兒一歪歪都能想到她啊!
誰知帝妃二人跟沒事兒人一樣。皇帝吧唧吧唧吃的那叫一個香,眼神一掃。謝玖下意識地就拿起茶盞遞了上去。
“你們聊你們的,朕坐坐就走。”顧宜芳不甚誠懇地道。其實他是想讓樑國夫人趕緊撤,他還有話要和謝玖說,反正照謝玖的說法,樑國夫人又不是她親孃,他想不出她比他更重要一些的可能。
其實,不管樑國夫人是不是謝玖的親孃,女子出嫁了,就是以夫爲天,他怎麼着也是重要過樑國夫人的,他想。
樑國夫人憋了一肚子在宮外聽來的傳聞,正想着和謝玖聊完家事,再給她吹吹風。
另外,皇后捲入巫蠱案,看皇帝的手段根本就是不打算替皇后翻案,廢后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雖說近來樑國府水漲船高,皇帝在朝堂上都有意無意地高看樑國公一眼,但暗中下絆子的也不在少數,她正打算趁這次進宮打探一下謝玖的意思,探探底究竟有幾成把握能登上後位,樑國府有個底也是好的。
誰知道皇帝偏偏橫插一槓子,坐下就不動地兒了。
樑國夫人只覺得帝妃感情再好,成天膩一塊兒也真心夠了,一次她們娘倆見面的時候皇帝來,她還勉強能看成這倆人難分難捨。可如今距離上次怎麼也有大半年了,她再一次進宮,皇帝又來,又是一副秀恩愛的姿態,她怎麼想怎麼覺得這其中不妥。
現在朝中廢后的聲音漸起,可反對惠妃的聲音居然比廢后的聲勢還要高漲,大部分廢后派大多支持家世一般的秦妃,而皇帝越是寵愛惠妃,反而反對惠妃的聲浪越多。
賈黛珍、柳妃都成了惠妃在扳倒皇后路上的階段性勝利。
再加上蔣氏、易氏,連張妃直到現在還是個處兒這件事,都能成爲衆臣攻擊惠妃的理由。
樑國夫人想想就覺得嘔,皇帝死活就是不上張妃的榻,這跟她閨女有一文錢關係嗎?張妃可是比惠妃還要更早入宮的,那麼長時間沒拿下皇帝,惠妃一得寵,有理沒理的就都往她身上賴了。
百姓有百姓的小心思,官員有官員的小算盤,皇家也是噼裡啪啦算盤子打的比誰都響。
不同的是,皇家盤算出來,坑的人更多、更慘而已。
由古至今皇帝就是個坑爹貨。
樑國夫人自然是不敢明着跟惠妃講,她只怕皇帝是想借樑國府的勢把自家閨女推出去擋箭,到最後好處啥也沒落着,反倒被利用着給秦妃擡了次轎。
自家閨女她最瞭解,是個頂\頂實誠的人,喜歡萬鐘的時候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一次若真心喜歡上皇帝,皇帝在暗處玩兒陰的,只怕就把自家閨女給坑死了。
她只要一想到寶貝女兒有可能會傷心到什麼程度,她那顆心都跟揪着把小手似的,想起來就擰一下,擰那麼一下就生疼。
“你在這兒,我們怎麼聊?”謝玖佯裝沒看到樑國夫人那愁腸百結的表情,只覺得皇帝這一番作派在樑國夫人眼裡,指不定有多虛,心裡藏着多齷齪陰暗的心思呢。
你?
樑國夫人覺得肯定是她耳朵出了問題,和皇帝你你我我的那貨,肯定不是自家知書達理的謝氏阿玖。
顧宜芳捏着她的手,吃她手裡遞到嘴邊的小點心。“除了謀朝篡位,朕想不出有什麼話是朕不能聽的。”
謝玖看不慣皇帝這番作派,非得捏着她的手吃東西,趕情當她是筷子,還是她手上自帶調味料,經過她的她,點心就能換個味兒?
“女人家的事,自然聽不得。”她嗔怪地瞪了顧宜芳一眼,眼神示意坐在下面肩膀都開始哆嗦的謝瑤。他是沒看到他話一出口,樑國夫人好懸沒背過氣去,她家妹妹一頭幾乎就撞旁邊椅子的扶手上?
“那是我嫡親的妹妹阿瑤,我和母親正聊她下半年就要成親的事……陛下難道想聽?”
顧宜芳掃了一眼腦袋浸着直低到胸前的姑娘,因爲那腦袋過於低,反倒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脖子。
“哦,訂的哪家呀?”
“禮部左侍郎家的嫡長子。”
謝玖倒了八分滿的茶水,然後將杯子推了過去,只見顧宜芳看也沒看一眼,淡淡地道:“齊清?是個知書守禮的,是門不錯的親,看來樑國夫人真是費了不少心。”
樑國夫人慌了,皇帝這話的意思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啊?
明明剛纔還熱火朝天的,怎麼說到二女兒的親事,皇帝連說話的語氣都淡到沒邊兒了?
“既然是陛下說不錯,肯定就錯不了。”謝玖眼瞅着她不上手,皇帝是連眼皮都懶的擡一下的,在心裡深深地吸了好長一口氣,端起茶盞送到皇帝嘴前,皇帝這才露出淺淺的笑,美滋滋地抿了兩小口。
“那是——”顧宜芳眉飛色舞,纔剛提了倆字,忽然意識到屋子裡不止他和謝玖倆人,話音兒戛然而止。
“朕看出來了,朕坐這兒,你們還真是不能暢所欲言。”顧宜芳頓了頓,見謝玖沒有接他話茬的意思,眼神惡狠狠地瞪了謝玖一眼,偏她就跟沒事兒人一樣,還是笑盈盈地看他,當時他的火氣就沒了。
“你妹妹下半年就嫁人了,別吝嗇,多賞些下去,回頭朕給你補上。”
如果謝玖不是前幾天說了她根本不是這身體的原主兒,現在聽說謝家姑娘出嫁,可就不是讓謝玖賞賜他再補上這一說了,即便是爲了給謝玖看,也會多多賞賜下去。
“那阿玖可就不手軟了,到時候陛下可別心疼。”謝玖挑眉一笑,心道總算是要把他給送走了,讓他攪和的半天啥也沒說上,卻把謝瑤的膽子都要給嚇破了。
“你對朕什麼時候手軟過。”顧宜芳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