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一片血紅。
這是一片繁雜喧鬧的街道,晚上的大排檔已經開始擺攤了,在前面放着一袋袋火紅的辣椒粉,這個街區可以說是曼谷的老街區了,道路狹窄,不少勞累一天的人下班了,騎着自行車或者摩托車慢慢的行走,或有三五朋友準備在大排檔吃上一頓。
這個街區賣什麼的都有,兩側是兩層高的商業老樓,服裝、電子產品、特產小吃等等都有。
一輛紅色的人力三輪車速度漸漸停下。
“呼!”
李錘吸了口氣,慢慢從三輪車上下來,從兜裡掏出幾十泰銖扔給三輪車老闆,這點錢算是喬莎留給他的,擡頭朝不遠處一個小酒吧望了一眼,他第一次來曼谷,就是在這個地方落腳。
那個時候張良還是青幫的中流砥柱。
現在天色還早,酒吧也只是剛剛開門不久,客流量很少,李錘聳了肩膀,將後面的書包扛的更加結實一些,走進了這個小酒吧中,酒吧有兩層,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個拳臺,上面還有一些骯髒的血跡,來打拳的拳手還沒有來,不遠處便是一張賭桌,當初毒鼠在這裡被一個美麗的女荷官下套,現在的荷官已經換成了一個優雅的白人。
他慵懶的洗着撲克牌,領結歪歪扭扭,白色襯衣第二個釦子開着,頭髮亂糟糟的,看上去貌似剛剛睡醒沒多久。另外一邊是幾張檯球桌,有兩張在玩着檯球。
人雖然不多,但酒吧的空調開的很足,比外面涼快很多。
李錘坐到吧檯旁邊,裡面是一個比較年輕漂亮的調酒師,膚色有些重,一雙眼睛先是掃過了李錘,接着好奇的打量了幾眼,之所以好奇就是因爲李錘的形象,現在看上去有些不敢恭維。
頭髮長了很多,雖然烏黑髮亮,但沒有任何的頭型,看上去很是隨意散亂,嘴邊的鬍渣子也旺盛起來,臉上這幾天曬黑不少,看上去好似一個落魄的揹包客。
李錘語言不通,所以他直接拿出一百泰銖,並且指了下吧檯裡面的啤酒。
調酒師點點頭,將錢手下,給他倒了一杯扎啤。
冰冷的扎啤帶走一絲溼熱。
手機丟失、沒有聯絡曲風等人的方式,李錘來這裡也是想碰碰運氣,那怕是再次碰到毒鼠都是好的。
“Chinese?”女調酒師過來打着招呼。
李錘看她一眼,笑了笑,“Yes。”
“哇,原來國人也有你這麼邋遢的揹包客哦,真是少見唉。”女調酒師笑着說。
這個女人滿嘴的港臺味,聽上去嗲嗲的。
“你是臺北來的?”
異國他鄉,聽到熟悉的口音,李錘心裡很是溫暖。
女人笑着點點頭,同時朝李錘伸手:“阿梅。”
“哦。”李錘和她輕輕一握,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稍微停頓了片刻,道:“李三。”
“李三?”女人笑着說:“好奇怪的名字喲,在這裡的國人不是很多唉,你是來旅遊的嗎?”
李錘點點頭,“是啊,幾年前來過一次,那個時候好像不是你。”
“當然不是了啦,我是跟我大哥幾個月前跑路來的啦。”她說着好似有些沮喪,“拿出所有錢將這個小酒吧買了下來。”
“哇哦。”李錘眼前一亮,環視四周,“這個酒吧不錯嘛,恐怕需要不少錢。你剛纔說你和你哥跑路?”
阿梅點點頭,“是啊,哎……都怪我大哥太仗義了,爲了什麼朋友,得罪了好厲害的人,天天拿着一個子彈看個沒完,臺北和香港那邊好多人跑路都來這裡,對了,你是哪裡人?”
李錘的心跳有些加速,情緒中有些興奮,“你剛纔說什麼?你……你大哥叫什麼?”
阿梅立刻謹慎起來,連忙改口說道:“什麼嘛,隨便聊天了,當故事聽聽,還當真了,我和我哥哥都是正經人,可不是什麼壞人,你是哪裡人啊?”
“我?深海人。”李錘大口喝了下啤酒,“有沒有煙?”
阿梅點點頭,拿出一把香菸,“遞過去,兩百塊。”
李錘一笑,“都是老鄉,難道不能給個面子?”
阿梅搖搖頭,“不行啦,我們也是花錢買的。”
李錘想了想,將兜裡所有錢都拿了出來,起碼有將近一萬塊泰銖放在桌上,“其實我是一個作家,來曼谷是爲了採景,而且希望收集世界上所有的好故事,寫本書做做慈善。”
阿梅眼睛撲閃幾下,貌似很好奇,“作家?真的假的,作家那有你這樣邋遢的,看上去和要飯的差不多。”
李錘笑了,“不是每個作家都很帥,有些人可以寫出好東西,但如果看到本人,你會詫異,長的這麼難看,怎麼可能寫這麼好,很多人都是見光死,所以作家有的時候可以很狼狽,不一定非要坐在房間寫東西。”
阿梅似乎有些相信了,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那……你有什麼代表作沒?”
“呵呵,不好意思,曼谷行是我第一部作品,現在還在收集素材。”李錘將桌上的泰銖往裡面推了推,“是這樣,這些錢不多,我想買你嘴裡的故事可以嗎?”
阿梅眼睛一亮,將錢推給了李錘,“錢就不必了,你看你這麼邋遢,恐怕也沒多少錢,現在生意還不忙,就當是聊天了,如果人多了,我就不能陪你咯。”
“好啊。”李錘有些興奮。
“我叫阿梅。”阿梅給自己到了一小杯龍舌蘭酒,輕輕抿了一小口,“我臺北人。很小的時候就跟哥哥相依爲命,不怕你笑話,我哥哥是混黑社會的。”
她頓了頓,有些猶豫,直到看見李錘那雙十分明亮不帶任何的眼睛,才定下心神,“這件事你只能當故事聽喲。”
“當然。”李錘笑着說。
“好吧,我哥哥在臺北碼頭那一片很有名氣的,人家都叫他沙皮哥!”
果然是他!
李錘有些欣喜,當初他爲了陸合前往臺北,如果不是沙皮仗義相助,他斷然不能全身而退。
“我哥很講義氣的,手下的兄弟好多啊,那時候我天天吃好的喝好多,而且還有不少錢,直到有一天我哥哥很狼狽的返回了家中,將所有的現金都取了出來,我看他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我問他怎麼了,他開始不說,只是拉着我說要離開臺北一段時間。我心裡明白了,我哥哥得罪比他更厲害的人了,沒辦法咯,我們只好跑路。這一路上還遭遇了不少人的追殺。”
阿梅又喝了口酒,“我很討厭這裡的,沒人說話,也不太懂泰國語言,好久都不能適應。後來我跟哥哥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裡,我哥哥找以前的老朋友幫忙,畢竟我們身上有錢嘛,就偷偷了全部換成了泰銖,然後東躲西藏了一個多月,見情況似乎穩定下來,就在這裡買下來了這個酒吧,好在我哥很仗義,他在曼谷的朋友都很幫忙,也沒人來找事。”
“只是……我哥哥表面上看上去很仗義,實際上他心裡很憂鬱的,有一次酒醉,我聽他說,他好多兄弟都死在了碼頭上,他拿出那枚子彈,有幾次都想扔掉了,後來又撿了回來,他說這東西能保命。”阿梅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惆悵了。
李錘心裡卻是翻了五味,他只是離開了,卻沒有想當在那樣的情況下,會對這對兄妹造成如此大的變故,阿梅雖然輕描淡寫,但其中跑路的艱辛,李錘深有體會。
“你大哥在不在?我能不能和他聊聊?”李錘問道。
阿梅搖搖頭,“沒用了啦,我大哥不會見你這種邋遢的作家的,他很忙的,而且你問他這些,他怎麼可能告訴你呢。”
“哦,你大哥一般什麼時候會來酒吧呢?”李錘再次問道。
阿梅剛剛搖頭,忽然看見門被推開了,“我哥來了……”
李錘連忙回頭看去,只見門口處站着一個身材微微胖碩的人,頭髮很短,帶着粗粗的金鍊子,兩條手臂上還有不少的紋身,身後跟着五六個彪悍的打手。
“沙皮!果然是他。”李錘站了起來。
門口的沙皮進來的第一眼就是看看小妹,結果卻看到了吧檯邊的李錘,一瞬間,他的身材僵硬了幾分,眼神中帶着一絲不可思議,還有很複雜的神色,這種神色中帶着一絲猶豫。
這種情況只持續了三秒鐘,很快他就下了決定,讓身後的人將酒吧先關閉,今天晚上謝絕光臨,然後快步走到李錘面前,他臉上情緒波動很大,有希望有興奮,還有一絲淡淡的惆悵。
“三哥……”
李錘沒想到,來酒吧本來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毒鼠,沒想到卻碰到了沙皮!這個和他只有短暫一面之緣的漢子,依舊是那麼的剛硬。
李錘給了他一顆子彈,是想讓他明白,在危險的時候去大陸找自己,但是沙皮寧願被洪門的人追殺,也不北上去麻煩李錘,他是覺得這件事就去找李錘太輕鬆了,還是拉不下來臉面?
李錘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沙皮這個人值得結交,值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