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回京的官道上,一隊百人的騎兵策馬而來。
當先那銀甲將軍身騎白馬,俊美的面容上帶着一道傷疤,一騎絕塵。
在他身後,一匹馬緊追不捨,馬上的女子長髮被風吹亂,一身勁裝英姿颯爽。
“將軍,將軍!”
歐陽皎月在後頭大喊,足足喊了好幾聲,白馬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這使得身後的女子,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將軍,慢一些吧,咱們已經快馬趕了一天了,在這樣下去,馬都要吃不消了!”
陳文義頭也沒回。
“皇貴妃還在宮中,父親母親都在京中,萬一發生什麼不測如何是好?我必須儘快回去,以防萬一!”
這百人的騎兵先行,身後還有一萬大軍,就是爲了早一點到京城。
陳文義猶自嫌不足,還要加快速度。
“皇上早就佈置好了,皇貴妃那裡絕不會有事,陳老大人手裡掌着宮中大半的侍衛,更不會有危險的!”
歐陽皎月費力地解釋着,陳文義置若罔聞。
他知道,皇上不會拿陳文心去冒險。
但他還是害怕。
害怕萬一有什麼不測,便是天人永決。
“將軍,你再快,就會破壞皇上的計劃,還會引起皇上疑心的!”
歐陽皎月一着急,脫口而出。
前頭的白馬終於放慢了速度,陳文義筆直的脊背,慢慢鬆了下來。
身後的騎兵隊伍也放緩了速度,隱約聽得一陣陣吐氣的聲音。
他們趕了一路速度就沒慢下來過,前頭將軍騎得太快,他們在後面一邊叫苦連天,一邊卯足了勁跟上。
不跟上能怎麼辦?
難道讓將軍一個人先到京城?
那可就要出事了!
現在前頭速度終於慢下來了,他們趕緊趁機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
秋意漸濃,快馬在官道上奔馳,吃進去的都是冷風。
忽然,陳文義大手一揮。
“原地休息一刻鐘,天黑之前趕到下一站!”
衆人都高興了,原以爲將軍這副模樣是要連夜趕路了,沒想到下一站就要停下歇息了。
只有歐陽皎月知道。
他歸心似箭。
與此同時,後宮之中。
納蘭玉露被陳希亥父女兩個,一臉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的神情弄得不知所措。
一個是她的公爹,一個是皇貴妃,她再着急也不能如何。
只能一臉愁容地離開了後宮。
反正她已經盡力了,納蘭容若不知道如何在父親和忠君之間抉擇,又怕愧對陳文義這個朋友,在最後關頭還是選擇了把這件事告訴納蘭玉露。
納蘭玉露倒是毫不猶豫,直接就進了宮。
出嫁從夫,爲了陳文義,她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陳家的人,來考慮利弊。
還有一個原因——
陳家人走的是正道,沒有結黨營私,沒有謀權篡位。
她納蘭玉露雖是女子,也分得清是非黑白。
哪怕這個消息不能產生什麼作用,至少她說出來了,她問心無愧。
陳文義不在,接下來的一切,她和
陳家一起承擔。
而翊坤宮的一個小太監快步趕了出去,趕在陳希亥離開前,悄悄截住了他。
“皇貴妃娘娘有要緊事,請陳老大人再回翊坤宮一趟。”
陳希亥略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跟着小太監回去了。
他故意走得慢,就是看出了陳文心有未盡之言,等着她再派人來請的。
方纔有納蘭玉露在,有些話,或許不是太方便說。
自己養的閨女,自己最瞭解。
陳希亥再度回到翊坤宮,不出兩盞茶的時間,又行色匆匆地趕出了宮去。
不少暗中窺視的人,都看到了他眉頭緊鎖的樣子,臉色陰沉得可怕。
像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天空,烏雲密佈。
這宮裡的天,怕是也要變了……
把陳希亥送出去之後,陳文心終於有了喘息的時間,躺在榻上懶怠動彈。
白露心疼道:“主子辛苦了,總算是說清楚了,這下可以休息了。”
榻上,陳文心閉着眼,幾不可聞地搖了搖頭。
“沒呢,還休息不了。”
後宮這邊躍躍欲試的人還很多呢,她今夜怕是難以好好休息了。
“先傳膳吧,等我吃飽了,纔有力氣跟這些人周旋。”
白露笑道:“主子今兒辛苦了,不知道瓜太醫能不能體諒主子,做些美味又補身子的藥膳?”
一提到瓜太醫,陳文心瞬間苦了臉。
“你還指望他?我看他也是個促狹的,比呂黑臉還可惡……”
那些藥膳湯補身體的確好,她腹中的孩兒十分強健,導致的直接後果是——
踢起她的肚皮來,格外地疼。
提到呂宗,白露又笑了,“呂太醫這回也辛苦了,不知道他在塞外待了這麼些時日,臉有沒有更黑了?要是他早些回來就好了,能給主子做好吃的藥膳。”
呂宗回來的時候,應該皇上也回來了吧?
她每天夜裡被孩子折騰得睡不着的時候,就告訴他,一定要乖,晚一些再出來。
聽說晚些出生的孩子,格外聰明,哪吒不就在母體裡待了三年嗎?
也不知道她肚子裡這個聽不聽話,能不能等皇上回來再出來……
陳文心所料不錯,她正在喝一碗看起來烏漆嘛黑的湯時,小桌子就進來通報了。
當時陳文心的臉皺成了一團。
這湯實在是太苦了。
“主子,四阿哥求見,這……”
小桌子的聲音仍是小心翼翼,整個翊坤宮的宮人,都大氣不敢喘。
連帶白露這個知情人,都得在旁人面前,裝得一副心有慼慼然的模樣。
陳文心搖了搖頭,“我今兒累着了,你去問問四阿哥,若沒什麼要緊的事就不見了。”
這還是四阿哥第一次到翊坤宮求見,被陳文心拒之門外。
他的面色顯得有些猶豫,抿緊了脣。
小桌子躬身站在他面前,耐心地等他開口。
好一會兒,四阿哥才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白問問陳額娘身子如何了。”
小桌子點點頭,“娘娘正在用膳,胃口尚可,想來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
有些事
,已經發生了就改變不了了。
以他微弱之力,又能改變什麼?
倒不如讓她好好用膳,保全身體和腹中胎兒要緊。
他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說出什麼來,只是一句,“請桌公公和露姑姑,好好安慰陳額娘,別叫她傷心過度。”
小桌子點頭應了,待要命人送四阿哥回阿哥所的時候,四阿哥已經擡腳走了。
少年身姿挺拔,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人護送的小小孩童了。
燈火照映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漸漸消失在道路盡頭。
小桌子連忙回去傳話,陳文心已經用過了膳,打了一個呵欠。
“主子今兒是真的累着了,連四阿哥都不見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陳文心搖了搖頭,“你就去外頭候着吧,一會子還有人要來。該通報通報,別放人進來就是了。”
這話的意思,便是誰來都不見了。
小桌子心裡有了數,應了一聲,便朝外頭走去。
臨走的時候和白露對了眼,白露朝他幾不可聞地搖了搖頭,一臉惆悵的模樣。
小桌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待他走出去後,白露揉了揉臉,“總算知道,主子爲什麼不肯見四阿哥了。這戲不是好演的,奴婢心裡跟主子一樣高興,還要假裝傷心,可爲難死了。”
“我是不想騙四阿哥,皇上畢竟是他的阿瑪,他若問我皇上如何了,難道我能演戲告訴他皇上駕崩了嗎?”
“便是演得出來,旁人信不信還得另說。你等着罷,一會子後宮那些嬪妃們來,想糊弄她們可不容易。”
後宮裡這羣嬪妃,一個個人精似的,歷練得老成。
陳文心在她們面前,可沒有十足的把握。
白露點了點頭,“原來主子是防着她們。也是,後宮的娘娘們心思彎彎繞繞的,主子哪有空應付她們。”
“今晚我是不會見的,明日早朝開啓密詔之時,倒是可以讓她們同去。畢竟,那些阿哥們年紀尚淺。”
皇上八歲登基的時候,也有太皇太后垂簾聽政,一路坎坎坷坷走過來,直到皇上親征。
這個時候,阿哥們的額娘就起到很大的作用。
順便,她還可以看看,這些人心中真正的打算。
皇上在考驗大臣們,她也同樣,需要考驗後宮這些嬪妃們。
患難見真情,利益當前,方知人之本性。
這二十多年來皇上不斷地清肅前朝和後宮,日後史書上若是留下痕跡,此番必是最重大的一回清肅。
她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陳希亥,並且讓陳希亥早做準備,將鄭氏和曾氏還有納蘭玉露,並家中兩個幼弟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陳希亥統領宮中侍衛,陳文仁掌管剩下的綠營兵力。
把家中安頓好,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宮裡,自有皇上的安排。
夜深漸濃,翊坤宮外,一頂攆轎從夜色中來,身前身後簇擁着宮女太監們。
攆轎上的嬪妃走下來,到宮門之外,纔看到小桌子站在那裡。
“桌公公?怎麼今兒你親自守門了?”
小桌子擡頭一笑。
“喲,惠妃娘娘怎麼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