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肉乾吃?
這是什麼意思?
鬍子一把的老頭沒想到,自己被一個兩三歲的娃娃問住了。
他想說不是,那然後呢?
五阿哥要是再問,那你們在跪在這裡幹嘛,他總不能回答說,是跪在這裡逼你皇額娘交出密詔吧?
他只好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五阿哥若有所思,蹬蹬蹬地跑進去了。
老頭舒了一口氣。
旁邊的人問他,“五阿哥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問我?我哪裡知道!”
不多時,蹬蹬蹬的腳步聲又來了。
只見五阿哥興沖沖地,端着一個大花碟子就出來了,碟子裡頭裝着一片片油亮的肉乾。
他胖嘟嘟的小手一伸,抓起一片肉乾,先遞到了索額圖面前。
索額圖一愣,接過了肉乾,盯着它不知如何是好。
這五阿哥是好孩子啊,才兩三歲的年紀,就知道心疼他們這些老臣了。
不像皇貴妃這個冷麪無情的,就任由他們跪着。
緊接着,五阿哥又朝後走,按着順序一人發了一片。
接到那紅燦燦、油汪汪的肉乾時,老臣們眼中含淚。
他們忽然覺得,皇上的密詔要是立五阿哥爲新君,他們都不想反抗了。
這麼知道疼人的一個小阿哥,要是當了皇上,肯定虧待不了他們!
有人飢腸轆轆地將肉乾送入口中,眼睛一亮。
“這肉乾真好吃啊!”
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旁邊的人也吃了起來。
“真的很好吃啊,老臣多謝五阿哥賞。”
“多謝五阿哥賞!”
五阿哥站在人羣中,咯咯直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
宮門裡頭,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趕出來,身後還跟着一隻飛奔的大白狗。
“我的好阿哥喲,總算找到您了!”
原來是富貴兒。
他盯着五阿哥懷裡抱的那個大花碟子,道:“快把胖賊的碗還給奴才,胖賊該用膳了,再不吃它可就要咬後院的南瓜了!”
胖賊是誰?
嘴裡嚼着肉乾的大臣們,一時沒理解過來。
“嗷,嗷!”
富貴兒身後的大白狗叫了兩聲,他忙轉頭安撫道:“好了別叫了,胖賊主子,你的飯碗總算找到了!”
什麼?
這隻大白狗就是胖賊?!
那他們吃的肉乾……
方纔還吃得津津有味的大臣們,一個個面如豬肝,紛紛摳起了喉嚨來。
乾嘔之聲此起彼伏。
富貴兒連忙拉起五阿哥的手,又把那大花碟子拿在手裡。
胖賊盯着碟子裡的肉乾,嗷嗷了兩聲,忽然做出了一個後腿跪下前腿擡起的動作。
這個動作無疑更加刺傷了門外的大臣們。
原來五阿哥說他們跪在那裡等肉乾吃,是這個意思……
一時之間,嘔吐之聲更甚。
陳文心在裡頭微微蹙眉,放下了手中的奶茶。
“聽他們這動靜,我都想吐了。”
她嫌棄地捏了捏鼻子。
白露笑道:“主子,要不咱們回吧?一會子這天就該陰沉下來了,刮北風呢。”
雖然她擁衾圍爐不怕寒風,
到底還是要小心着點。
肚裡那個說出來隨時就要出來了,現在可一點也馬虎不得。
陳文心點了點頭,白露扶着她慢慢地朝裡走,富貴兒帶着五阿哥和胖賊也進去了。
只留下一衆面有菜色的大人們,跪在空曠的宮門外,縮緊了身子。
一陣秋風吹來,落葉飄零。
就這麼一直跪到了預備晚膳的時辰,翊坤宮的小廚房飄出陣陣飯香,讓這些一日滴水未進的大人們都堅持不住了。
“索大人,咱們是不是該……”
他話沒說完,一臉疲倦的索額圖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該什麼該?現在要是走了,這一日不就白跪了?”
話是這麼說,可……
他們真的跪不住了啊!
一道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衆人有氣無力地朝後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朝服之人走來,帽子底下露出金黃的捲髮。
竟是南懷仁。
南懷仁從跪在地上的大臣們之中小心翼翼地穿過去,一面走,一面還和自己認識的大人們打招呼。
衆人有氣無力,誰還有心思跟他打招呼?
南懷仁看着他們的臉色笑了笑,走到了宮門前,對小太監道:“勞駕稟告皇貴妃,臣找到了知道瘧疾如何治療的洋人!”
那小太監眼睛一瞪,不可置信道:“找到了?奴才這就領大人進去!”
小太監恨不得飛奔進去傳話,這樣的大喜事,傳話的少不了打賞。
果然,陳文心聽到這消息,忙命將南懷仁帶進偏殿相見。
“那個人現在在哪?”
南懷仁道:“回皇貴妃,那個人叫馬紮,是一個法國來的傳教士。在他們的國家,從前有很多人得過瘧疾,所以他們有藥可以治療。”
陳文心不禁發笑,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歡喜。
“那是什麼藥?”
“金雞納霜。”
對,就是這個名字!
她忙道:“那這個人現在可有此藥?”
南懷仁眉頭一皺,“他現在沒有。不過他說了,有一艘來自他們國家的船,三天後就會在廣東沿海靠岸。”
三天?
她眉頭輕蹙,心裡暗暗計較着。
等船靠岸要三天,如果能順利拿到藥送往前線,路程至少要四天。
一共是七天。
七天,以呂宗傳回的消息來看,七天皇上還是熬得住的。
“好,就三天。”
她深吸了一口氣,“本宮會讓兩廣總督全力配合,務必保證這艘法國的貨船儘快安全登岸。等船上了岸,將所有的金雞納霜派人以汗血寶馬晝夜兼程送往前線。”
想了想,忽然又道:“那個馬紮現在在何處?”
“他昨日剛到京城。”
“將他帶進宮來住着,他不是傳教士嗎?如果能拿到藥,他想在京中開教堂還是傳播聖經,本宮都能滿足他的願望。”
“要是拿不到……”
那她就要向呂宗學習,呂宗怎麼對付那些遊方郎中的,她也怎麼對付他。
南懷仁拱手一禮,“是,臣這就去。”
南懷仁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引起了門外一衆大臣的揣測。
“洋鬼子來做什麼的?”
有跪得靠前
的人聽了一耳朵,“好像聽他說了什麼,然後那個小太監高興得不得了,就讓他進去了。”
高興得不得了?
皇上在前線重病不起,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高興的?
難道是……
衆臣面面相覷。
難不成,治療皇上病症的藥找到了?
那他們現在還跪在這裡,皇上要是回來知道了,鐵定收拾他們!
有人開始動搖了,有人開始害怕了。
他們不禁佩服今兒來翊坤宮時,那些尿遁沒來的官員。
了不起就是得罪索額圖,頂多再得罪一個佟國維,那又怎樣?
得罪了皇上,那纔是真的可怕!
正在人心渙散之際,只見翊坤宮裡走出來一個人,儼然就是小桌子。
他笑着朝衆人道:“皇貴妃娘娘說,這眼看天要擦黑了,白日還好說,到了夜間外臣逗留後宮,這個罪名只怕諸位大人擔不起。不如請諸位大人先回去吧?”
有人躍躍欲試地試圖站起來,被索額圖一蹬又跪了下去。
索額圖等他這句話,已經等了一天了。
他當下冷哼一聲,“哼,爲了江山社稷,皇貴妃一日不告訴我們密詔的內容,我們一日不會停止跪請!”
陳文心現在知道怕了,想讓他們回去了?
沒門!
只聽小桌子笑道:“索大人誤會了,皇貴妃沒不讓你們跪請。她讓你們晚上回去,明兒白日接着來跪,絕不損害諸位大人忠君愛國的情懷!”
噗——
後頭那些大臣聽了,恨不得吐血三升。
皇貴妃狠啊,真狠。
比索額圖還狠。
“皇貴妃娘娘還說了——”
衆人豎起耳朵。
“諸位要是不肯回去,那就去慎刑司跪着,正好把外臣夜間擅闖後宮、意圖穢亂宮闈的罪名領了。”
一羣人像是膝蓋上有刺似的,顧不上索額圖什麼眼神了,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
因爲跪了一日膝蓋腫脹,這猛然一起,難免站不穩當。
一下子東倒西歪地摔了一地的大臣。
那些還不敢起身的大臣見狀,眼睛一亮,順勢去扶那些摔倒的人。
“老大人,您小心點,下官來扶着您!”
摔在地上的老大人伸出手,一看,七八隻手等着扶他一個。
這下可好了,所有人陸陸續續都站了起來,只剩索額圖一個還跪在那裡。
他擡起頭來看小桌子。
小桌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急不躁。
索額圖冷哼一聲,慢慢地撐着青石磚地,把自己發福的身子撐了起來。
“公公告訴皇貴妃一聲,本官明日一定還來,諸位大人明日,一定也還來!”
“是,明兒來之前,還請大人們帶好乾糧和水吶。”
小桌子嘴上恭敬,面色卻帶着譏誚,看得索額圖氣憤不已。
一行人一瘸一拐地,慢慢朝着出宮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看過去,不像是身居廟堂的指點江山之人,倒像是一羣逃難的災民。
沒了半點氣度。
小桌子轉過身去,朝着守門的小太監道:“明兒他們再來的話,你把人數數清了再來回話。”
“是,桌公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