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調查組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沒有在寧康留下任何聲響和痕跡,這使市長董偉清感到很失望。本來他以爲調查組到寧康來會首先找他這個當事人,那麼,調查組的調查就會按照他所設想的方向發展。但他左等右等,調查組竟然沒有來找他。既然這個調查組是吳副省長力促成行,吳副省長就應該對調查組有所交代,他們怎麼能繞過他這個市長呢?現在市委市政府兩座樓裡竟然誰也不知道寧康來了一個針對江雲天的調查組,這真讓董偉清感到遺憾。
這天下午是市長的政協委員接待日,董偉清騰出時間耐着性子在市政府小會議室裡聽幾個民主黨派的頭頭喋喋不休地發問,他不得不賠着笑臉就他們提出的問題一個個進行解釋。你不要小瞧了這些參政黨派,他們要是較起真來還真讓你無法招架,董偉清在這方面深有體會。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會,董偉清滿腦子是調查的事。他想,既然吳副省長有能力讓省委書記章志純下決心對江雲天進行調查,那他就有能力影響或左右調查組的調查結果。更何況這裡面牽扯到他的兒子吳飛鯤的利益,他絕不會任憑江雲天進行宰割而偃旗息鼓。想到這裡,董偉清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回到辦公室,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個文件--《寧康市紀律檢查委員會關於古嵐縣羣衆鬧事情況的調查報告》。
董偉清趕緊拿起文件坐在椅子上,開始認真地閱讀。
文件上方有紀檢委書記于振聲簽發的眉批:“送江書記、董市長、程副書記、張副書記李副市長閱”。文件的右上角蓋着一個章,曰:“密”。
董偉清所盼望看到的省委調查組的調查內容沒有音信,而不希望看到的這份調查材料卻擺在了他的面前。
董偉清顧不得多想,文件的字跡一行行快速地從他的眼底閃過……
這個調查報告對嚴寒非常不利,其中最有殺傷力的內容是嚴寒對那兩個廠長說一些話,僅此一條就足以讓他落馬。
“嚴寒哪!你就是有這個毛病啊!鋒芒太露,城府太淺!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告誡過你,狡兔當備有三窟啊!不管做什麼事,都要給自己留有充分的餘地才行啊!你怎麼一遇事就忘了呢?”董偉清看完這個調查報告,痛心疾首地在心裡埋怨起他曾經的秘書,“如果江雲天據此問你個‘名爲推行改制,實則製造事端’的罪名,那你這個縣委書記恐怕就當不成了。”
董偉清明白,嚴寒的這些舉動,完全是爲了聲援他的“倒江”計劃。如果他的計劃奏效,嚴寒此舉未嘗不是對他最有力的支持。可惜,他的計劃直到現在也沒有明顯的效果,吳副省長對江雲天的參劾至今也不見倪端。現在,江雲天仍然在那裡頤指氣使,對他董偉清是步步緊逼。他知道,江雲天運用的策略是先掃清他的外圍,然後再向他發起總攻。市建委主任趙仁山被他掛了起來,自己的老婆王雅坤被奪走了權力,現在他又要向他的愛將嚴寒動手,這能不讓他着急嗎?
現在當務之急是儘快通知嚴寒,讓他立即對那兩個廠長採取措施。
董偉清快步走下樓,當他來到院子裡的時候才發現,天空已經陰雲密佈,一陣狂風打着旋在院子裡肆虐,把花園四周的垂柳撕來扯去,垂柳便發出一陣陣“唰唰”的聲響。突然,頭頂掠過幾道刺眼的藍光,緊接着就聽見一陣轟鳴。雷聲從很遠的地方向這裡滾滾而來,彷彿千百萬塊巨石順着山勢向下滾落,發出令人驚怵的巨大聲響。
要下雨了!
董偉清急忙鑽進他的“奧迪”,車還來不及駛出市政府大院,大雨便急匆匆地灑落下來。疾風、閃電、沉雷、暴雨像一羣討厭的野物一樣一股腦兒涌入董偉清的心頭,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煩惱和沉悶。
回到家裡,王雅坤已經回來了,她正在準備晚餐。自從旅遊開發辦被撤銷以後,王雅坤的事情就少多了,難得她能夠像一個家庭主婦那樣伺候她的丈夫。
“回來了?”王雅坤給董偉清開門,接過他手中的雨傘說。
“嗯!”董偉清並沒有停留,就扔下王雅坤便“噔噔噔”地快步走上樓去。
來到書房,立即就抓起電話聽筒,但旋即他又放下。他不能馬上給嚴寒打電話,他必須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能讓下屬聽出他內心的焦慮。他在寫字檯邊坐下來,等自己完全恢復了常態,他才又拿起電話撥通了嚴寒辦公室的號碼。
“是我。”董偉清平靜地說。
“哦!是董市長。你最近好嗎?”嚴寒問。
“還好!”董偉清說,“市紀檢委的調查組回來了,你知道嗎?”
“知道。他們臨走的時候找我談話,向我瞭解羣衆鬧事的過程和原因。”
“你怎麼說?”
“我說那是因爲縣委推行企業改制的步子走得急了些,羣衆不理解造成的。”
“他們都接觸了些什麼人你清楚嗎?”
“不太清楚。”
“好了,咱們長話短說吧,他們的調查對你有些不利,但並不是不可逆轉。你要趕緊想方設法讓那兩個廠長推翻他們寫的證明材料,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話。其他你什麼都不要問,懂嗎?”董偉清說。
“董市長……他們……前兩天他們剛向我保證過……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怎麼會……”顯然,嚴寒有些着急。
“最能置人於死地的就是朋友!好了,我只能說到這裡,事不宜遲!”打完電話,董偉清的心情才似乎好了一些。
第二天早晨,董偉清上班不久,市委辦就打電話通知他放下手頭的工作,九點鐘參加市委常委會。當他問及會議內容的時候,回答是不清楚,這使董偉清感到有些不快。懷着陰沉沉的心情,董偉清按時來到市委大院。
四樓會議室裡,常委們已經基本到齊,會議還沒有開始,大家都在閒談。
江雲天對董偉清說:“董市長,今天這個會比較突然,是紀檢委臨時提出動議,所以沒有來得及預先告知會議內容,還請董市長原諒啊!”
“哦!是嗎?沒關係。”董偉清心裡很不高興,嘴上卻這麼說。
“好吧!”江雲天轉向會場,“現在開會吧!”他說,“今天的會議是紀檢委臨時提出動議,要求立即召開一次常委會。我認爲紀檢委的提議理由是充分的,所要研究的議題也是嚴肅的,所以我就臨時決定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這次會議的議題只有一個,就是由紀檢委書記于振聲同志通報紀檢委調查組對古嵐縣有關羣衆鬧事的調查情況和紀檢委對相關責任人處理的決定。現在請紀檢委於書記講話。”
江雲天的開場白讓董偉清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江雲天的行動會如此迅速。昨天下午他剛剛看到紀檢委的那份調查報告,今天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事情提到常委會上。儘管他昨天晚上已經通知了嚴寒,即便嚴寒連夜行動,也來不及把自己洗刷乾淨。
董偉清的心裡像開了鍋的沸水一樣翻滾着,他必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是的!他要聽聽他們將會怎樣處置他的愛將。
坐在張克勤一邊的紀檢委書記于振聲開始講話,他說:“古嵐縣發生羣衆鬧事的情況以後,紀檢委根據市委的決定,立即派出調查組對事件的全過程進行了認真地調查,現將調查的結果向市委常委會進行一次全面的彙報,希望大家提出意見和建議。”
“……根據嚴寒同志的表現,經紀檢委常委會研究決定,給予嚴寒同志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鑑於嚴寒同志錯誤的嚴重性,我們認爲他不再適於繼續擔任現任職務,建議市委撤銷嚴寒同志縣委書記一職,調離古嵐縣委,另行安排工作!”
這個結果是董偉清預先就已經料到的,但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樣快,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如果能夠給嚴寒一點時間,哪怕是一天,說不定他就有了一個迴旋的餘地。但是,江雲天不給他這個迴旋的餘地啊!
于振聲停止了講話。江雲天的聲音又傳到董偉清的耳朵裡,他說:“剛纔於書記向大家通報了古嵐羣衆鬧事情況的調查,以及紀檢委對嚴寒同志的處理決定,並提出了撤銷嚴寒同志縣委書記一職並調離縣委的建議,現在請大家就這個問題發表意見。”
江雲天說到這裡停下來,會場上一時沒有人發言。
董偉清神情凝重地靠在椅背上,他誰也不看,眼睛盯着橢圓形會議桌中間擺放着的那幾盆長青。長青綠瑩瑩的,長得很茂盛。此時此刻,董偉清的內心風起雲涌波濤翻滾,表面上看不出他有多麼焦灼,這就是城府,這也是涵養。按照常規,他這個市委副書記兼市長應該帶頭髮言,但這是討論怎樣殺伐他的股肱,也就是從他身上割肉,他能帶這個頭嗎?當然不能!
會場上很靜很靜,空氣彷彿凝固。
江雲天並不急於啓發大家發言,他也不準備首先表態,而是穩穩地坐在那裡耐心地等待。讓大家好好想想沒有什麼壞處。他不希望黨的會議唯領導是瞻,各抒己見、暢所欲言纔是正常和健康的會風。
停了一會兒,坐在於振聲一側的市委副書記張克勤有些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