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西村便帶着十五、六號人浩浩蕩蕩地上了山。打頭的顯然是孩子的父母,後面還跟着公會裡那位龍人族的姑娘,以及看模樣像是村長的人。村民們還拉了一條橫幅,用濃墨重彩的字寫着“小背子營救大作戰”。
除此之外,西村本人還帶來兩條牙獵犬——都和他長得很像。
聽了我們的計劃,西村斷然否決。
“這個主意昨日我已試過了,差點沒把自己栽進去。”他告訴我們。深坑四周的土太鬆太軟了,承受不住這麼多人的重量,稍有不慎便很可能造成塌陷,把所有人都困在裡面。
孩子父母幾日幾夜沒閤眼,已然憔悴不堪,卻還是給我和赫蘿帶來一大箱伴手禮,裡面都是自制的糕點和餅乾。
“您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把您的孩子救出來的。”赫蘿真誠地對他們說。
“我昨晚去看過了,他精神得很,別擔心,”我也安慰道,“這也算是個教訓了。”
“拜託你們了,拜託你們了……”孩子父親頭髮灰白,滿面愁容地一遍遍重複着。
“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呢?”村長問。
我們又說了一遍普通煙霧彈和毒煙霧彈的法子,但大家一致認爲不可行;對於用信息素誘導這一招,西村倒是很感興趣。
“在下知道一種叫秋膏的精算道具,焚燒後產生的氣味和信息素極其相似,可以用來吸引飛蟲。”他說。
“公會倉庫裡還有嗎?”村長問那位龍人族小姑娘。
“應該是有的,我這就回去找找。”她說。
等候的間隙,我們和西村又聊了起來,得知他也是在舊大陸出生的,只不過很小就跟隨家裡人搬遷至此,父母去世後便回到舊大陸當獵人,重新找到兒時的青梅竹馬,蘇真,並終於娶她爲妻;可惜她從小體質羸弱,長年被病痛纏身,五年後便遺憾離世了。他將亡妻骨灰盒葬在她的故鄉,發誓一生不再續絃,隨後便回到新大陸,每年只在忌日那幾天回去憑弔。
聽完這個故事,我和赫蘿對他古板的作風已沒有一絲一毫的戲謔之情。
“您是我見過最堅強的男人。”我鄭重地對他說道。
“那您妻子的忌日是……?”赫蘿小心翼翼地問。
“5月13日,已經上過墳了。”他撫摸着牙獵犬的腦袋,微笑着說。
談及我們的出身,這可給我出了道難題。此時此刻我已經不想再欺騙他的感情,但事態騎虎難下,我只得硬着頭皮編下去。
“……遇到她時,她哥哥朽木白哉極力反對我們在一起,因爲他是個特別看重貴族禮節的人……他違背規則,迎娶身份卑賤的妻子時,已發過毒誓,此後再也不打破瀞靈廷的規矩……”
西村表情嚴肅,不斷地點頭。
“唔,所以,當我妻子觸犯家規,和我在一起後,她哥哥就派一名叫阿散井戀次的打手過來取我性命,順便將她接回瀞靈廷……”我繼續窘迫地胡扯。
“接回去幹什麼呢?”一旁好奇的吃瓜羣衆問。
“接回去接受審判。”我說。
“費一大頓勁把妹妹搶回去,就是爲了能親手殺了自己妹妹呀?”一個女生失聲大喊,“這朽木白哉真不是東西啊!”
“但後來發現城裡的真正凶手是藍染惣右介,他就又從那人手裡把她保護了下來……”我連忙替白哉辯解。說他冷血我勉強同意,但說這個妹控不是東西可不行。
“無論如何,
您哥哥還是愛您的。”西村真誠地望着赫蘿。後者只能盡力裝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內心肯定在咒罵我爲何把這個故事編的這麼曲折離奇。
終於,龍人族小姑娘取回了秋膏,圍坐在我們身旁的吃瓜羣衆紛紛起身,對我的折磨也結束了。
“唉,天下竟有這樣的哥哥。”那個女生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挺能編啊。”赫蘿咬着牙,從嘴角里對我用力擠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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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選取了一個位置絕佳的迎風口,用烤架固定住兩大塊秋膏後將其點燃。
狀如琥珀的秋膏在火焰中散發出奇異的亮綠色光芒,很快,我們便聞到空氣中瀰漫着的淡淡花香,夾雜着雨後泥土的味道,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味。
“它們很快就會來了。”西村望着不遠處的山丘說。
然而,我們一直等了快有一個小時,除了幾隻偶然路過的飛蜂稍加駐足,再也沒見什麼別的事情發生。就連這幾隻被信息素吸引過來的蟲子,也只是短暫地陶醉了一會兒,隨後便飛回洞穴了。
“這正常嗎?”我疑惑地問。
西村和赫蘿同時搖了搖頭,也是滿臉不解。
“這兩塊秋膏成色極佳,在下都怕到時候吸引太多,狩獵不過來,”西村和我們說,“絕無可能是秋膏的問題。”
“那就是蟲子的問題了。”我說。
“等一下,我懂了,”這時,村裡另一個人突然說,“我們都想錯了!”
我們同時回過頭望着他。
“我們一直以爲那個洞穴裡有很多飛蜂,所以才遲遲不敢進去;可現在用秋膏卻什麼也吸引不過來,這說明什麼不是很顯然嗎?”
“你的意思是……”村長眯起眼睛。
“顯然,洞里根本就沒有幾隻飛蜂!”他大聲說。
我看向西村。
“也只能這麼解釋了。”他說。
“但我們這兩天確實遇到很多。”赫蘿看着我。
“我想十五、二十隻應該是有的;只是未必有我們此前預想那麼多。”西村說。
聽了這個消息,我簡直如釋重負。
“感謝上帝!”我仰天長嘯。
“那我們還等什麼?”村民裡有人喊道,“走,現在就走!”
“走!!”
“都拿着火把!”
大家羣情激昂,浩浩蕩蕩地開始往飛蜂巢穴前進。
“我們來啦,小背子!”
正在大家用火把晃走外面的飛蜂,魚貫進入漆黑的洞窟時,赫蘿偶然擡眼看了看,停下了腳步。
“那隻手裡拿的是什麼?”她指着剛從遠處飛來的一隻飛蜂問。
“好像是塊腐肉。”西村眯眼說。
“你還記得嗎?”赫蘿問我,“咱倆昨天吃燒烤的時候,也有兩隻要來搶我們的肉。”
我點點頭。
“嚇都嚇不走。”我說。
赫蘿沉思着。
“照理來說,它們不會對食物有這麼迫切的渴望,”她慢條斯理地分析道,“它們這樣子簡直就像過冬的小松鼠在屯糧……剛剛那幾只飛蜂對信息素也不是很敏感,不是嗎?否則不會那麼快就飛走的。”
“是啊。”西村說。
我眨眨眼,感覺有段記憶在輕輕撩撥我的神經。
說到飛蜂,當年玩2g時,好像有那麼個任務……
“爲什麼信息素對他們無效呢?”赫蘿繼續思考着,“爲什麼秋膏吸引不了它們?難道蟲子還有發情期嗎?”
“昆蟲只會對濃度更高的信息素產生反應。”西村說。
我忽然想起來了。
看赫蘿的表情,她似乎也在同一時間和我有了相同的想法。
“那個深坑周圍的土堆。”我聲音嘶啞地說。
“嗯?”西村還沒理解。
“什麼樣的泥土會又鬆又軟的?”
“剛挖出來的,”西村迷惑地說,“可是誰挖——”
他忽然驚恐地瞪大眼睛。
“你們意思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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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舉着火把一路向洞窟裡行進,這時,大家聽到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喊:
“喂————!”
“回來——!!快回來——!!!”
大家紛紛轉過頭, 不解地看着。我們三人拼盡全力試圖追趕上他們,揮舞着雙臂:“快回來!!”
就在這時,洞窟裡傳來一陣深沉的、猶如遠古巨獸經歷幾千年的沉睡終於甦醒、神話中的巨人發出的上古嘆息一般滌盪人心的震顫;
無數翅膀拍擊的聲音漸漸從沉默中爆發出來,以讓人難以名狀的窸窣閃動在我們頭頂、四周、眼前的每一處黑暗的角落;
隨着那些數以千計的飛蜂逐漸飛舞到四周,一束陽光透過頭頂的洞窟灑落下來,我們這才意識到,方纔四周的黑暗是翅膀遮蔽了太陽。如今,視野清晰,一副可怖的景象展露在我們所有人面前,讓人幾近癲狂:
蟲卵的海洋。
一顆顆乳白色的蟲卵緊密排布,間不容髮地堆砌在一起,每一顆都有米粒的形狀,卻數十倍於普通水果的大小,宛若無數低矮的石柱在微微顫動。
數不清的飛蜂緊緊貼在洞壁四周,微弱地翕動翅膀,來回扭動着身軀;
在這片來自地獄的歌舞廳的正中央,被無數令人作嘔的伴舞簇擁在覈心位置的,正是那個令我將那段不愉快的記憶封存的存在:
六片闊如海面又似藍天的淡粉紅色翅膀;
比房樑還高的充滿壓迫和絕望感的體型;
閃爍着致命魔力的碩大紫綠色節狀腹部;
猶如一把長矛般鋒利又致命的巨型毒針;
以及那位於背部、呈現鮮紅色,帶有針刺狀的王冠裝飾——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正是所有飛蜂的首領,昆蟲們的女王:
女皇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