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意故意不看走心去蠢的丁淑儀,而是將視線落在了謝四妹身上,看得出來,爲了到長安來,這一路她指定沒少吃苦,肚子雖然圓挺挺的,可下巴卻尖瘦的嚇人,氣色也不好,眼底的烏青更是蓋也蓋不住。
不是裝的容顏憔悴,而是真的很憔悴。想要躲過她的留意悄無聲息的跟到長安城來,可不會那麼容易。謝四妹身上的衣裳倒不至於像樑張氏那麼破爛,活跟大街上的乞丐借來噁心她江秋意的似的。
謝四妹穿的粗布裙,和當初她剛剛嫁入謝家時穿的差不多,布料被洗的發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上頭七七八八的全是補丁,甚至補丁上還有補丁。
腳上那雙鞋,都隱隱的能露出來大腳趾頭了,滿是泥污,不知道長途跋涉走了多少辛苦路。頭髮上還沾着枯草枝兒,看起來就像是在夜裡睡過破草堆上一樣。
在加上和她碩大的肚子形成鮮明對比的瘦弱身體,又站在那兒像極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婦人一樣瑟瑟發抖,越發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來。
“秋娘……”
一聲弱弱的呼喚無疑是確定謝四妹的身份,這世上有幾人敢有膽量喊如日中天的一品武侯夫人“秋娘”的?必定是她的婆姐無疑了。
瞧瞧謝夫人如今多富貴,但是髮髻上那一隻金玉喜鵲登梅釵就夠尋常人家小半年開銷了。雖說這在衆命婦的錦衣華服裡也算不上多貴重,可人家卻沒有可憐的窮親戚做對比啊!
被謝四妹噁心的一身雞皮疙瘩江秋意卻看不出謝四妹有半分的可憐。她的眼裡看到是一把被別人攥在手心,瞅準時機想往她和六郎心窩子上扎的尖刀!
是的,謝四妹已經成了別人手中的刀了,甚至爲了做這把刀,她可不止讓讓自己的老孃以爲她無故失蹤,日夜爲她安危擔憂差點沒哭瞎眼。她還親手弄死了長孫揚!
就在她和六郎尚未抵達長安城的時候,便收到石屏的消息,長孫揚暴斃了。大鬧了翠竹和李貫宇的婚禮之後,長孫揚在大牢裡酩酊大醉了三天,到了後來又因爲翠竹閨女的事兒上公堂和李貫宇翠竹打官司。
當然最後孩子肯定是不會給長孫揚的,就算給長孫揚也不會要,他就是要錢,李貫宇付了一大筆銀子買長孫揚和翠竹的閨女脫離父女關係。長孫揚拿了銀子就去狎妓嫖娼,銀子敗壞光了又四處打聽謝四妹的下落,找到了安置她的別院去混吃混喝。
後來沒幾天,忽然間就暴斃了,六郎娘做主草草的埋了,江秋意的人卻彙報說,是喝醉了酒,被謝四妹用一根掌馬蹄鐵的釘子釘進了鼻孔裡,活活釘死的!
因爲喝成了一灘爛泥,死的時候倒也沒多痛苦,而那釘子選的不是很粗的,直接釘入鼻孔裡,除非開顱驗屍要不然還真瞧不出來。
小栓子會注意到,倒不是他切開長孫揚的腦袋了,不過是他這幾年跟着一個會摸骨的老骨醫在學手藝,摸到了長孫揚鼻樑骨底下的異樣才特別留心去檢查而已。
謀殺親夫,謝四妹身上,已經揹負一條人命了。只是這家醜,恐怕不好往外揚。
“謝四妹,你可知你無聲無息的走掉了,你娘在石屏爲你的安危日夜憂心,眼睛都快哭瞎了?”
沉默了良久,江秋意還是忍不住爲六郎娘打抱不平。她或許不是一個好婆婆,甚至在她們婆媳之間的相處,六郎娘可沒少給江秋意氣受,可江秋意如今也爲人母,自然是知道六郎娘身爲一個母親的心情的。
母親有時候是沒有理智的,孩子殺了人,她會負責潑油放火毀屍滅跡。
“秋娘,俺是真的知道錯了,俺不是故意不和阿孃說的,俺只是想到長安來親自給你賠罪,這麼多年,都是俺不懂事,俺對不起你啊!秋娘,求求你原諒俺吧!”
謝四妹撲通一聲就當着衆命婦的面兒給江秋意跪下了,痛哭流涕,一個接一個的給她磕頭,還一口一個的求她原諒,簡直卑微的不能再卑微了。而江秋意呢,從頭到尾都冷着一張臉,看起來十分的不近人情。
“父母在,出必告返必面。四姐,阿孃爲你日夜憂心,可不是你一句不是故意不和阿孃說就可以糊弄過去的。”
謝六郎從屋外走了進來,帶進來一室華光。滿室的女子,他一個大老爺們走進來本該是很突兀,偏偏衆人皆是爲謝六郎的俊美容色所傾倒,一時間倒是忘了突兀不突兀的事兒。
他徑直的走到就江秋意身邊,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彷彿倆人已經分開了多久不曾見面似的,相思刻骨,寵溺無限。然後才向朝歌公主見禮。
“臣見過朝歌公主,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他行的是常禮,並不是三拜九叩的大禮,眉宇間全是淡然,從容不迫的神色彷彿他見了當今陛下也是如此行禮而已,倒是叫人不敢計較他的傲慢半分。
“謝侯爺多禮了,本宮可不敢當。”
朝歌公主對謝六郎可沒有好臉色,在她眼裡這就是個沒有眼光的臭男人,從哪兒看都不可能是她不如一個改嫁的老寡婦?別的不說,她今年才十七,可不比那個江秋意年輕貌美太多了!謝六郎就是瞎!是以,她的態度不鹹不淡的,臉色也不溫不火。
而謝六郎呢,他自然也不會去巴結朝歌公主了,見禮之後,他便不管公主如何,便接着和謝四妹說話。
其實江秋意拉了他一把,本來是想着謝六郎是謝家養子,這個身份去處理謝四妹的事兒很是尷尬,可偏偏謝六郎回頭看了她一眼,帶着深意。他是不想江秋意再去面對這樣的是非,從前她自己獨自面對太多了。
江秋意心中一暖,六郎自幼孤苦,是及其看重家人的,尤其他還是養子深受謝家大恩的,哪怕他是四姐在混賬,在他心中也還是念着養育之恩一再寬容的,能以這樣尷尬的身份擋在她面前已着實不易。
停頓了一下,謝六郎眉目清冷,他面無表情的說:“四姐,你還是起來吧!我送你回石屏,縣太爺那邊關於長孫揚命案的事兒,還等着你回去協助調查呢!”
謝四妹跪在地上,臉上還帶着淚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謝六郎,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