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牌匾立在了陶廠最顯眼的地方,江秋意瞅着就跟塊巨大無比的墓碑一樣,怎麼看怎麼礙眼。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苗苗,咱陶廠的這個名字起的不好,回頭叫那塊牌子撤了,名字咱再想。”
楚苗苗正按照上次江秋意告訴她的方法,結合她自己最近摸索出來的經驗,正指揮着那幫小學徒搭造待會燒陶具用的臺子,小學徒偶有做的不和她心意的地方,她乾脆就擼起了袖管自己幹,只應付的嗯了一聲,完全沒聽進去江秋意說的什麼。
江秋意嘆了一口氣,決定不騷擾楚苗苗了,這平地堆燒的方法相對古老,陶具會不會在燒製過程中炸裂,很大一部分還是要看老天爺賞不賞臉,這時候人力已盡,再沒有能插上手的地方,只是祈求上蒼給口飯吃了。
沒有辦法,當下她們手裡頭沒有銀子,想搭窯燒製恐怕還得等上一段時間,難怪楚苗苗那麼緊張。
臺子終於搭好的時候,所有做好的陶具又都一件件的被規律的碼到了臺子上,上頭鋪了乾草。臺子的選料沒敢用一根竹子,就生怕竹子在火裡爆裂連帶着弄碎了陶具。全都選用了實心耐燒火力穩定的中等樹幹。
楚苗苗已經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檢查了三遍,可她舉着手裡頭的火把,卻還是不敢去點燃那一堆耗費了她無數心血的泥胚子上頭的乾草,站在日頭下,整個人汗流夾背,最後實在受不了了,轉過頭來將火把塞給了江秋意。
“姐,俺,俺俺不敢,你點吧……”
江秋意沒有接過火把,而是順着楚苗苗的手,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另一隻手搭在她肩頭,推着她又回到了臺子邊。
“有什麼不敢的?你不點火,它們就永遠只是一堆塑了形狀的泥,鳳凰浴火才能重生,有什麼?漫說你早就已經成功過一次了,害怕啥?大不了咱重頭來過!姐陪着你!”
兩個女人將火把伸到臺子上點燃那一堆乾草的時候,兩隻手都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畢竟江秋意手裡頭的其他投資短時間內是很難回攏資金的,甚至還要不斷的砸銀子進去,這陶廠是她最大的指望了。
火苗在風勢的作用下四處亂躥,很快所有的陶具就都沒淹沒在了熱浪翻滾的烈火中,所有人屏住呼吸,全神貫注的盯着那一堆燒的根本看不清裡頭情況的篝火,中間偶爾傳來一兩聲炸裂的聲音,都挑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只有琦官傻乎乎的拍手大笑:“炸了炸了,像爆竹一樣!”嚇的三姐忙去捂她的嘴,一個勁的告訴她不吉利的話不許說。
江秋意笑了笑說:“不礙事,小孩子的話當不得真。”
火苗熄滅的時候,楚苗苗是頭一個衝上去查看的,只見她回頭,傻傻的說了句:“姐,碎了三個,其他的,其他的,都成了!”
緊接着她突然衝過來抱住了江秋意,開始大喊大叫:“成了,成了,真的成了!”
要不是江秋意下盤扎的穩,估計都要被她直接撲倒在地上了。
“好了好了,你可是大師傅,那麼多小徒弟看着呢,淡定一點!還不快去撈出來上紫膠,回頭熱度下去了紫膠可就上不好了!”
“哎!”
楚苗苗應了一聲忙去招呼她的小徒弟們幫忙,江秋意也沒有閒着,擼起袖管就幹了起來。李貫宇一個眼神,他的兩個夥計也過去搭把手。原本荒涼的山野空地裡,一羣人勁頭十足的幹着活,就連那最小的小學徒,也沒有偷懶耍滑的意思。
所謂的上紫膠,也是江秋意想出來的法子,山裡頭有一種叫紫膠的樹,流出來的樹脂全都是暗紫色的。
裹在棍子上往剛剛燒好的陶具上抹,既能給原本樸實無華的土陶具增添一抹韻味十足的豔麗色彩與光澤,又能防止陶具各個粘合處不滲漏。李貫宇只想到一句話:生存與自然而師法自然。
不管是麻辣小魚乾,魔芋豆腐還是這做陶的每一道工序,江秋意似乎比任何人都懂得與大自然相處,她會的這些個東西,一開始聽起來稀奇古怪旁門左道的,可當真用到了生活中,卻又受用無比。
“李貫宇,你有空在那傻站着還不過來搭把手,一羣女人和小孩在這幹活,你一個大老爺們站那麼遠的看着也不嫌臊的慌!”
江秋意實在是被看毛了,不得不出聲打斷李貫宇那兩道赤果果的注目禮。
李貫宇倒坦蕩,不想幫忙還真就沒有一點想幫忙的意思,被江秋意嘲笑了還照樣沒臉沒皮的說:“在下不是派了兩個夥計幫忙了嘛?我是他們少東家,他們乾的活自然是算到我頭上的,而且,在下真的是怕燙啊!”
廢話,那些個土鍋子土碗什麼的可都剛剛經歷過一場烈火的淬鍊啊!就是要趁着那股熱度融化了紫膠才能均勻的抹上去,能不燙嗎?
雖然江秋意事先縫製好了厚厚的棉手套人手一隻的戴着,可看他們一個個汗流浹背的樣子,就是不燙手也是熱的夠受的了,李貫宇一向是最怕熱的,按他自己的話說,頭可斷血可流,熱起來就不行……
江秋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有時候覺得他真性情不造假吧,有時候又覺得他純粹就是不要臉而已。尤其是他伸手去摸立在那的那塊牌子上頭“品秋”二字的時候,就忒不要臉了!
她開始覺得拉李貫宇入夥的事情簡直就是給自己埋雷的自殺行爲,總有一天她非叫李貫宇這顆雷害的粉身碎骨不可,可她沒有辦法啊,誰叫她手裡頭錢不夠呢?沒有李貫宇的那三百兩,這陶廠還真是開不起來。
心裡頭暗暗想着:實在不行等陶廠上了軌道了,她就撒手不管算了,少和李貫宇照面,寡婦門前是非多,改嫁的寡婦再加上獨守空閨,那是非就更多了!
何況李貫宇那個心思都刻在腦門上了!真是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