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愛卿要朕賜婚何人?”蕭元啓將沈思容的薄怒看在眼裡,卻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來。
隔着珠簾,沈世言端正的拱手道:“臣請皇上與皇貴妃娘娘替臣指婚,臣要娶回原配阮氏。”
一句原配阮氏讓沈思容全身一愣,她翻身下榻,緩緩忍痛走到珠簾前。她看着珠簾外那個是她父親的男人,看着那個拋棄她孃親的男人,看着那個永遠心中不曾關愛過她的男人。眼中露出了諷刺:“沈大人可是忘了,被休棄的妻子稱之爲下堂妻,是不能再回主家的。”
沈世言滿臉愧色,他的聲音很是誠摯:“皇貴妃娘娘,臣此生最悔兩件事,一件是貪慕虛榮與王氏相見,並休妻將她娶了回來。第二件事,便是自幼就虧待了我的女兒。”
不知沈世言是真心還是假意,可是他喉間的酸楚也讓沈思容眼中澀澀的。
“沈大人,若是因爲本宮的身份地位,想要求得本宮原諒,那就不必費工夫了。本宮的母親自然是有名有份的,無需沈大人身旁的那一寸棺木。”沈思容側身而立,眉宇間冷然不已。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現在逝者已逝,再多的補償和名頭又能夠挽回什麼?
“皇貴妃娘娘,老臣並非是爲了榮華富貴。老臣心中一直所愛便是阮氏,只是當年老臣以爲在這個世上最爲重要的便是功名前程,而男女私情不過是滄海一慄。現在,老臣明白了,身前身後名纔是真正虛無的東西。”
沈思容聞言不再說話,她知道,以孃親對沈世言的情愛,定然是會原諒他的。可是自己卻怎麼也不想就此放過他。
“思容,既然你爹有心對你娘彌補,你便答應下來吧。你一直以來所想的不正是爲你孃親正名嗎?”蕭元啓用了宮外的稱呼,想讓沈思容放下心中的糾葛,平安喜樂。
良久,沈思容才輕微地頷首。
“朕與皇貴妃允了。”
沈世言拜謝過後離開了鳳鳴宮,臨別之時的喜色讓沈思容心中稍稍安頓了些。
“謝謝。”沈思容靠在蕭元啓懷中說道。旁人不知曉沈世言,她確實知道的,沈世言雖然對她娘有愧卻也不會想要重新迎娶她孃親過門。就算是沈世言這樣想過,愛面子如他,也不會做出冥婚這種事情來。
而就算一切都是誠心所致,也不會這麼冒失到了鳳鳴宮來。所以,這一切緣何,沈思容都是知道的。
“這禮物可還滿意?”蕭元啓輕拍着沈思容的背。
“滿意。”
有這般能替她用心的夫君,她已經滿足了。
沈思容身子恢復得不錯,沒過幾天便可以在院中走走了,蘭溪成日裡都不離開小皇子身邊,誰若是讓他哭一聲,蘭溪是饒不過人的。
這一日,蘭溪卻沒有去逗弄小皇子,而是一臉的陰鬱來到沈思容的寢室中。
沈思容見她進來,讓人點上了她最喜愛的茶花香片:“怎麼了?今日臉色這麼難看。哪個膽子大的惹了你了?”
手中拿着撥香金勺子,沈思容調笑似地問道。
“七哥回來了。”蘭溪沉聲道。
而沈思容手中的金勺子不由一震,跌落在地上。
蕭元豐,他回來了……
沈思容的神色有些奇怪,先是驚訝,後是安然,再後來是淺淺的安心。這般變化在蘭溪看了確實不得了的事情,她抓着沈思容的手,語氣張揚,甚至帶了質問:“皇嫂,你心中還有七哥是不是?”
“此話怎說?我與你皇兄之情你莫非不知?”沈思容被這一問惹得有些不悅,但也並未動怒。
在蘭溪心中,只有沈思容配得上蕭元啓,而蕭元豐雖然也是皇兄,分量是大不相同的。
蘭溪瞪着眼,眼中淚光點點,她輕輕晃着頭:“不對,你肯定心中還惦記着七哥,不然,不然你怎麼會與這般擔憂的表情?”
這話讓沈思容不解,她輕笑了笑:“傻丫頭,這話被你皇兄聽着必然要罵你。你既然想聽,那我不妨告訴你。我從未喜歡過你七哥,我們只是朋友。朋友從外歸來,你莫非能無動於衷不成?”
“正是,你也越來越不懂規矩了,這麼對皇嫂說話?”蘭溪的背後走近一個人,不是蕭元啓是誰?
沈思容猜想他一直都隨着蘭溪進來,只是不曾現身罷了。她若是方纔有一絲的不對勁,他便會轉身離開。想到這裡,沈思容心中不禁有了怨意。
她陷在自己的情緒中,連蘭溪何事退下也不知,再回神時已經落在了蕭元啓的懷抱中了。
蕭元啓感受到懷抱中那身軀的僵硬,低頭在她耳旁說道:“朕心中一直妒忌璃王,你可知道?”
“也幸好,雖然他與你先相識,你卻對他並無情意。”
沈思容的身子漸漸軟了下來,她並不回頭,淡淡說道:“他回來了,王家怎麼辦?”若是不出意外,那封信是何人所寫很快就能查個清楚。而那時候王家與皇家必然有一場爭端,蕭元豐在此時回來,是禍非福。
“朕自會安排,璃王雖然有王家血脈,終究還是我皇家之人。況且……”蕭元啓欲言又止。
“況且什麼?”沈思容問道。
蕭元啓搖了搖頭,以輕笑一筆帶過。他與璃王間的約定有她。只要她在,蕭元豐便不會有大動作……
很快,十日後,蕭元豐回了西京。璃王府常年空置着,蕭元啓便讓蕭元豐住入宮中,蕭元豐也並不推辭。
當晚,蕭元啓帶着皇貴妃在御花園中設私宴替蕭元豐接風。
遠遠的,沈思容看見汪廣榮領着一人前來,那身形熟悉也陌生,直到那人站在她面前端直的拜下,口中喚着:“參加皇上,參加皇貴妃。”
沈思容擡眸對他輕輕笑了笑,她看見蕭元豐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後收斂不見。這一眼似乎很長,沈思容與他之間隔得太長。見蕭元豐別過眼,沈思容心中卻是欣慰的,這些年他學會了收斂鋒芒,學會了沉着,也學會了何爲舍。
“七弟此番在西北倒是歷練了不少,現在越發精神了。”蕭元啓望着下首的蕭元豐,眸光深如潭水。
“皇兄大恩,臣弟莫敢忘。”蕭元豐五官更爲深邃,膚色更是因常年風吹日曬變得深了不少。
“待會兒晚些,隨朕去上陽宮去,今夜你便與朕暢聊一番。朕想知道現在西北邊境究竟是何情況。”蕭元啓說話時眼眸絲毫不放鬆,他看見蕭元豐變得慎重的神色,心中安定下來。
“臣弟遵旨。”
席間,沈思容一直不曾說話,只是安靜地吃着東西。這桌上三人,總歸是尷尬的。直到蕭元豐提起剛生的皇長子,沈思容才擡起頭來。
“臣弟上次不曾看過小公主,此次回來定然不錯過皇子的滿月酒了。”蕭元豐提到了皇子,蕭元啓也頗爲大度,他笑道:“今日太晚,不如明日等你看過太妃後到鳳鳴宮去,朕讓你見見你這侄兒如何?”
“如此也好,皇兄,皇嫂。這是臣弟從西北邊上帶回來的,這東西說是有庇護之用,當做臣弟送給皇長子的誕禮吧。”蕭元豐從懷中拿出一物,那是一塊紫色的木頭,木頭上刻着些辨不清的圖案。
沈思容伸手接過,對着他微微一笑:“多謝王爺了。”
見她一笑,蕭元豐端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揚起的面頰上不由發紅。
這一夜,蕭元啓與蕭元豐在上陽宮中談了一夜,沈思容獨身一人在榻上輾轉反側。這段日子,她已經習慣了身後那個寬闊溫暖的懷抱了,現在這個懷抱不在,她卻怎麼都睡得不安穩。
次日一早,沈嬤嬤給她細細上了妝容,眼下的青色被香粉遮住,兩頰打上胭脂,氣色紅潤不少。
“有勞嬤嬤了。”望着銅鏡中的自己,沈思容說道。
沈嬤嬤略一嘆氣,她左右看去,見身邊並無他人,才低聲說道:“娘娘這般樣子,被皇上看見必然會生疑心的。”
“疑心我是因爲璃王不能安睡嗎?”沈思容眉梢翹起,添上幾抹麗色。見沈嬤嬤點頭,沈思容脣角盪漾起波折道:“若是當真追究原由,倒是皇上的不是了。昨夜榻上涼得厲害,若是皇上不來,嬤嬤今日還要吩咐下去加加被子。”
“皇上駕到,璃王爺駕到。”門外的內監高聲叫喚着,沈思容起身理了理衣襟步出屏風之外。看見明黃的身影進來,沈思容屈身拜下。
“見過皇上。王爺有禮。”
蕭元啓躬身扶着沈思容,卻輕聲說道:“皇貴妃可是在怪朕不曾給你暖被子?”說着,蕭元啓起身,臉上一臉的自若,而沈思容卻是臉頰飛霞,也不知怎的,自己說的話總是被他聽見。
“好了,今日璃王前來看看皇子,順便給你送一個人來。”蕭元啓拉着沈思容的手,在她掌心握了握。
“進來吧。”蕭元啓話音一落,殿外走進一個女子,那女子清瘦的身影很是熟悉,一個名字哽咽在沈思容喉間遲遲未出,等到那女子擡頭,只見淚光滿眸。
“娘娘……娘娘……”寫意上前在沈思容面前拜下,口中喃喃的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