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璀璨,原先的陰霾淡淡地被夜風吹開,露出一片深藍如墨的天際。沈思容心頭不知究竟是輕了還是重了。
“寒夜,你說,那男子能夠找到本宮想要的東西嗎?”沈思容的聲音剛剛從口中吐出便化作了點點細絲飄散不見了。
身後藏在樹蔭下的黑影如同鬼魅漂浮一般。
“屬下不知。”寒夜低聲答道。原本冷然的聲音在此刻更加陰冷的夜中卻也顯得帶着婉轉柔情了。只是其中暗暗的不耐透出,這讓沈思容心知肚明。
沈思容在背過身的地方低沉的笑着:“我卻很信他呢。此事其實錯漏很多,只是我們身處這個皇宮之中有太多的不可察。”
“寒夜也可以去辦。”也可以爲你去死。這是寒夜在心頭說過無數次的話,他的眼被柔和的星光罩上了一層,而眼中的人兒更是顯得縹緲非常。
沈思容並不回頭,依舊只留下一個微淡的側影給他:“寒夜,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去做得很好,可是這件事情不行。”
“這件事情牽扯到了後宮的平衡,也牽扯到了朝堂之上,我們不知道這是誰下的手。你總歸是皇上身邊的人,更是我身邊的人。有個萬一,倒是給皇上添了麻煩。可懂?”
還有一樣,便是情愛與仇恨。當情到濃時,身不受控,而當恨意轉到盛,便如同滔滔的江浪,有着不到所及之地決不停下的決絕。
寒夜不再出聲,一片落葉順着沈思容的衣袂落下,走出了陰暗之處,身後便再也看不見蹤影。
這白衣男子沒有讓沈思容失望,僅僅三天便待來了消息。
沈思容將難題交給他,若那侍衛是栽贓給穎美人的,必然會有破綻出來。只是不曾想到這個破綻會是一紙病書。
“請務必讓她清白而去。”那白衣男子離開之時,只是說了這一句話。
沈思容望着那寫滿悲傷和痛苦的臉,不覺替萬穎欣慰,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第二日一早,沈思容將後宮衆妃,連同皇上都一同請到了永慶宮中,沈思容以一身白衣而出,在精心打扮過的妃嬪中顯得異數。
“朕今日只坐於一旁聽聞,此事全權交由沈貴妃處置。”蕭元啓一進殿內,無視四周妃嬪們所投來的殷殷目光,垂下的繡擺在衆人面前一晃,蕭元啓便走到了沈思容一側的平座上,這一舉動讓人不禁倒吸一口氣。
與皇帝平座向來只有皇后纔可。
這莫不是皇上有立沈思容爲後之心?
王姝嬌弱的面龐上紅暈淡淡褪去,她如玉的手腕翻動了一下便擡眼笑看上座。
“本宮已經查實了,穎美人私通侍衛一事實屬他人栽贓陷害。”沈思容淡然一出,殿中卻掀起了風浪滾滾。
“貴妃娘娘是說這是一場陰謀?”王姝首先回應,一副的訝異和心慌讓人不禁想安撫一番。
沈思容看了看身邊的沈嬤嬤,沈嬤嬤隨即將紅纓帶了上來。幾日相隔,紅纓已然是憔悴之極了,怕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上次,本宮問話時,王貴嬪也在場,相信大家已經知道那男子是誰,而本宮派人前去調查卻發現,這男子根本不可能與穎美人有何私通之舉。”
沈思容頓了頓繼續說道:“試問,穎美人入宮後根本不曾侍寢,而屍體卻還是處子之身,這是如何私通了?”
王姝不再多言,而是黯然地望着陳芸芸。陳芸芸見王姝說不出話來,心頭笑意油然而生。
“這定然是猥褻了。”
陳芸芸的言語打斷了沈思容的“證詞”,她一句無心之言卻是沈思容的大麻煩。萬穎的事情本來就是千瘡百孔,她唯一能賭贏的,就是蕭元啓在場,這些妃子不會有心思察覺這些不妥之處。
沈思容負在身後的一隻手悄然收攏,正當氣氛凝滯之時,手掌被強行撐開,暖意猛然將她擁住。身側之人厲聲低斥道:“胡言亂語。”
短短四個字,卻讓陳芸芸失了這面子還發作不得。
“宮中禁軍派人前去調查此事,卻查出了一樣東西。”沈思容從袖中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紙:“七年前,這侍衛入宮,而三年前他出了一場意外,而身體與太監無異。”
“什麼?”聽到這裡,王姝再也耐不住了,她眉頭淡鎖着,好似柳葉倒豎着一般。
其餘妃嬪也是議論紛紛,好似這像是天大的訛傳。
短短的幾句話下來,沈思容卻極其吃力,好似所有的精神都被抽空了一般。腳下虛晃了一晃,蕭元啓一手握住她的手,另外一手拖住她的腰間,二人儼然是耳鬢相觸,惹來醋意飛揚。
不欲再生事端,蕭元啓斂去神色說道:“穎美人無辜受到牽連,證據也有禁軍查證,當是無誤了。着令後宮,晉升穎美人爲穎嬪,以妃禮下葬。”
其餘妃嬪就算是有再多的異議,也只得吞下肚去。
“皇上英明。”英明之頌從鶯語間吐出,只讓人不禁顫然。
好不容易將後宮的悠悠之口堵住,朝堂之上,萬穎之父卻當朝上書讓皇上爲他女兒找出兇手,以安後宮之心。
蕭元啓原本就因萬穎私藏男子畫像之事耿耿於懷,這番一鬧,蕭元啓將刑部侍郎召到了後殿之中,斥責直言地將萬穎所爲說出,那刑部侍郎自知此乃死罪,當即便要撞金柱。蕭元啓冷眼容郭廣海來安撫一陣,總算是以此爲把柄加將刑部的幾分勢力攏於自己手中。
萬穎之事高一段落,後宮中開始對後位有了暗爭,朝堂衆人也不會放過此良機爲自家謀取權勢,於是紛紛上表,奏請皇上立後。
蕭元啓壓着不發,依舊獨寵沈思容。除了上陽宮與永慶宮,其餘宮室再也不去。
黃昏的金燦耀花了眼,蕭元啓坐在永慶宮內的園中與沈思容手談。
“皇上,黑子既然不可不要,何不將她放在一個更醒目的地方?”沈思容看着已然成就形勢的棋局。
蕭元啓的黑子一片散漫,卻處處都透着殺機,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會被那一氣呵成的陣仗捲入其中。
一雙那利目不擡,看着棋盤上的錯綜複雜,沉聲而語:“那個位置,朕只爲你留着。”
看似強勢無比,實則柔情四溢的話,從蕭元啓口中說出只讓人有啼笑皆非的感覺,沈思容不敢再聽,胡亂落下一子。
“你的棋散了……”
立着稍遠,會看見這樣一幅棋盤,黑子穿梭在密密麻麻的白子中,白子將山河併攏,而黑子則是一一離間。
“朕過幾日找個太醫來給你瞧瞧吧。”突來的一句話,在沈思容的臉上畫上飛霞一片。一旁的海棠,好似在取笑她一般,皆是隨風笑着,顫抖着彎下腰去。
“皇上是在等……”沈思容抓住蕭元啓話中的意思,小心地問道。
不待她問完,蕭元啓點了點頭。他注視着沈思容,雙眸目光炯炯,亮如明星。
“朕在等你生下朕的嫡子。”正是如此,蕭元啓纔不會在此時說出任何話來,最好的藉口便是“誰先誕下皇長子便可晉爲皇后”。可偏偏董可盈正有孕,所以只好等着。
清晨,望着蕭元啓着朝服迤然而去的樣子,沈思容的手摸着玉枕,在玉枕中間有他們的結髮。
世間便是這麼可笑,她們一心想要的得不到,而沈思容不在乎的,偏偏就觸手可及。沈思容躺在牀榻上,眼前的光暈一圈圈的繞着。
宮中註定平靜不得,很快,雲霧又將這滿目朝霞擋住了。
……
桂香漫天之時,桂香宮的每一處都渲染上了輕柔的香氣。蕭元啓愛梅,卻也喜愛桂花釀,於是一日朝會過後,他讓人宣沈思容到這桂香宮中一遊。
桂香宮自從柳然與吳晚晴失寵、萬穎自請搬出後,便不曾迎來過聖駕了。吳晚晴滿心雀躍,將滿身的金釵卸下,挑了一些別緻的珠花插上,而衣裙也不復尋常的明亮,而是望着窗外的桂花,選上了一身淺黃束腰裙,長及腳踝的裙衫沾染了滿地的桂花香氣,近身一嗅,只覺得那夾着特殊香氣的桂花香格外醉人。
一旁的宮婢見着主子來了興致,一邊將藏在櫃中許久的芙蓉香拿出,一邊笑着說道:“今日娘娘真是美若那桂花仙子一樣,讓奴婢看了都好生心動呢。”
吳晚晴嬌嗔地往鏤空鑲嵌翠玉的銅鏡一看,美目盼兮,眸光如水盪漾在碧波中。
“盒子打開,這香還要加一些。今兒個風大,身上這香怕被吹散了呢。”吳晚晴一邊說着,一邊將目光落在屋角,那裡的幾盆玉蘭草可是極品,聽聞此草也叫做神仙草,泡茶只覺得香氣入臟腑,而精氣十足。
那宮婢在吳晚晴身上上香,輕聲問着:“娘娘,您說今兒個貴妃娘娘會讓皇上留宿在桂香宮嗎?”
原本暢然的心緒當下變得悵然,說實話,她也不知皇上可會留宿,自從小產一事後,她早就失寵,今日是她必須抓住的機會,絕不能夠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