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個美麗的名字:守護天使
天災無情人有情,白衣天使來了。搶救生命,救治傷員,轉運傷員,就像一個個陰霾的夜晚,以心點燃溫暖,爲災區傷員造就一條生命的彩流。
儘管是那麼不情願,我們還是要閃回唐山大地震。這是中國乃至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次緊急動員和生命大拯救。唐山大地震發生後,中央緊急動員救災部隊、空運系統、鐵路系統以及全國十三個省、市的醫療資源,先後動用各種型號的飛機474架次,緊急修復京山線,開通尚未正式投入使用的貨運專線通坨線、唐遵線,千方百計組織鐵路衛生列車159次,向外省市運送重傷員十多萬人。轉運重傷員的人數之多、規模之大,在古今中外歷史上都是空前的。
傷員大轉運:26秒,起飛!降落!
外運!重傷員必須立即外運!這與從廢墟中搶救傷員一樣急迫。
解放軍301醫院副院長劉珍是32年前唐山抗震救災前線總指揮部(以下簡稱“總前指”)傷員轉運組負責人。
1976年的7月28日凌晨,時任北京軍區衛生部副部長、正在石家莊組織搶救一位部隊高級幹部的劉珍把聽診器一甩:“地震,馬上回北京!”劉珍當天中午便受命趕往唐山。爲儘快趕到唐山,劉珍曾乘坐火車經過了一條從未走過的線路“通坨線”:通縣(今北京通州區)至坨子嶺。幾天之後,正是這條尚未正式通車的貨運專線鐵路最早修通運行,在京山線(北京至山海關)緊張搶修的過程中,成了傷員大轉運的一條“生命線”。
初到唐山,交通不暢、通信不暢、組織不暢,地震中心腹地也缺醫少藥。劉珍把團級以上幹部不準乘摩托車的安全條例丟在腦後,坐着一輛三輪挎鬥摩托跑遍了整個唐山。在255醫院原址,他痛心地發現,這座自己當年親自參與創辦、精心修建的軍用醫院“全平了”——整個唐山,醫療設施全部被毀,醫護人員傷亡近三分之一。最初的兩天時間,劉珍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對唐山境內全部醫療資源“實施軍管”。“每一支外來醫療隊,每一名本地醫護人員或赤腳醫生,不論來自何地,不論原屬部隊還是地方,都立即掛靠最近的救災部隊,然後通過救災部隊的通信設備,實現總前指實時指揮和同步藥械供給。”到7月30日晚,兩萬醫療救護人員通過十萬救災部隊的通信設備和運輸設備,實現了在唐山市及各縣的合理配置,保障了信息溝通,爲接下來的傷員大轉運提供了可能。
差不多就是在這天晚上的總前指“碰頭會”上,劉珍向總前指最高領導、河北省委書記劉子厚提出:外運重傷員!1個醫生1天能做多少個手術?30個?40個?100個?就算我們的醫生都是鐵打的,這麼多重傷員的傷勢能拖那麼長時間嗎?傷員在不斷死去。我們的軍民從廢墟里搶救出來一個親人多不容易啊!再者,只要一個家庭有一個重傷員,所有的家庭成員就全拴住了,怎麼恢復重建?劉子厚書記認爲他提的建議非常好,馬上召開了關於傷員外運的碰頭會。
7月31日,中央抗震救災指揮部電話回覆唐山總前指:“中央已經通知遼寧、吉林、山東、河南、江蘇、安徽、湖北等省,接待唐山地區的重傷員。你們向每省各疏散1萬名受重傷的人,請你們立即安排外運。”當日,總前指成立傷員轉運組,劉珍爲負責人。
起飛!所有飛機載滿傷員立即起飛!
這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醫療搶險行動。一週內,10萬名重傷員通過空中和鐵路轉送到全國各地救治。這在中國乃至世界醫學史和運輸史上都是空前的。
大地震發生在人們熟睡的後半夜,大多數人都被埋壓在廢墟里,傷勢嚴重。僅唐山市就有重傷員13萬多人。顱腦外傷,內臟損傷,脊椎受傷,嚴重骨折……死神盤旋在人們身邊。僅僅6天時間,283個醫療隊,近兩萬醫護人員,從全國各地奔赴唐山。唐山機場,醫療隊員剛下飛機就投入搶救,開顱、開胸、截肢……都是一般醫院少見的大手術。一位曾在總前指工作過的領導回憶說,當時曾設想在唐山周邊建立臨時野戰醫院,集中收治傷員。10多萬重傷員每天都在死亡線上掙扎。
鐵路正在搶修中,先期轉運傷員任務只好由飛機來承擔。登記飛機型號,確定各機型運載傷員數量,安排重傷員登機,確定隨機護送人員數量……人們一起卸下座位,在機艙地板上鋪上被子、單子。斷了3根肋骨、出現“氣胸”的鐵路工人張長利,被家人用一張破門板擡上了去石家莊的飛機。大夫用圓珠筆在一張膠布上寫好“病歷”,給他纏在了手臂上。
伊爾—18,圖—104,三叉戟,波音,安—12,直—5……各種機型的飛機都統一派上了運送傷員的用場。有報道說,連周恩來總理20世紀60年代的座機——蘇聯伊留申航空設計局生產的編號爲222的IL—18D飛機,也載着86名傷員,擔當起往西安轉送傷員的任務。
一邊是成千上萬等待用飛機轉往外地的重傷員,一邊是剛剛卸下、要分流到各個救災站的物資,遭受重創的唐山機場承受着空前的壓力。唐山人都記得李升堂。他和4名調度員面臨的困難更大了:無法控制外來飛機的數量,來多少機場就得接多少。沒有航行預報,沒有起飛通報,飛機數量、機型全不知道,加上機場電臺、通信設備、雷達指揮系統全被摧毀,指揮上是“一摸黑”,只能用耳聽、眼看,加上大腦分析、經驗判斷來解決這個問題。
李升堂畢業於東北第三航空學校,當時已有15年調度經驗。他修過飛機,也開過飛機,曾多次指揮救災搶險,是5個人中的技術權威。
“一般大型客機、運輸機聽聲音,空中飛行員一報高度,我們大概就有了譜兒。用300米、500米、700米,400米、600米、800米調開高度差進入機場上空,用目視按先後順序指揮加入起落航線,依次降落。我們還採取同一時間,使用左右兩條航線落地和雙向起降等辦法,增大了機場吞吐量。”他說。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在上演:一架由上海運送藥品的三叉戟剛剛接地,調度員便命令起飛線上一架大型運輸機滑進跑道,緊緊尾隨着三叉戟騰空而起。同時,指揮跑道另一端剛卸完救災物資的小型飛機滑進跑道向北起飛。小飛機剛上升到正常高度,就指揮它避讓由北向南正在下滑的安—24大型運輸機。與此同時,指揮上空盤旋的另一架運輸機,緊跟在安—24後面。安—24落地不到40秒,這架飛機就平穩着陸了……
機場上,拉救災物資的汽車,運送傷員的拖拉機、馬車、排子車,川流不息。爲保障飛機安全,李升堂、趙彥彬、于振興、蘇悅林和劉體友輪流在塔臺指揮,在地面引導。他們手持紅綠旗,每天在上千米的跑道上要跑幾十個來回。後來他們找來一輛自行車,蹬着車子一手扶把,一手擺旗引導飛機。
那些日子調度員們嗓子喊啞了,眼睛熬紅了,每天要在燙人的水泥地上來回來去地跑,承受着精神、體力的雙重壓力。有一天飛機一落地,李升堂一個跟頭栽在地上暈倒了。他的妻子周華婷說:“哪架飛機掉下來都不得了啊。10多天後他回到家,嚇了我一大跳,又黑又瘦,整個人都沒模樣了!”
狂風暴雨中指揮緊急救援飛機着陸,起落航線正常飛行飛機中穿插直升機起降,地面擁擠情況下指揮“一號專機”降落……一個又一個從來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在調度員手下變成現實。憑着最簡單的通信工具,用最原始的方法,李升堂和戰友們成功指揮了13種機型、3000多架次救災飛機在唐山機場起降。僅7月30日這一天就有356架次,平均每兩分鐘就有一架飛機起降,最短的起飛間隔只有26秒——秒針轉不到半圈。後來統計,震後10天,唐山機場空運轉出傷員2萬多人,運進救災物資數千噸。更讓人驚歎的是,這期間沒有發生過任何差錯和事故,李升堂和戰友們因此被中央軍委榮記集體一等功。
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指揮高密度飛行,在世界航空史上也實屬罕見!
8月中旬,鐵路、橋樑修復,火車成了運送傷員的主要交通工具。這些“衛生列車”,享受專列待遇,最多的一趟車上,配有交通指揮、生活保障、轉送指揮、醫療護理、擔架轉送人員200多人。
24歲的劉錦紛,當時是上海第二醫學院附屬新華醫院心胸外科住院醫師。地震後不久,他上了“衛生列車”。那是20節硬臥車廂組成的特殊列車,由上海市40名醫護人員和40名乘務員值乘,負責將唐山重傷員轉往陝西西安、興平等地。第一次到唐山接傷員,他們在車站外等了好長時間。太陽炙烤着鐵軌,地面升騰的熱氣中混雜着枕木上的瀝青味。水土不服,許多人拉肚子。隨後開始漫漫旅程。
當時醫務、乘務兩班倒,劉錦紛和一個護士搭伴兒,12個小時換一個班,吃住在火車上。“衛生列車”上沒法做手術,爲避免傷員感染,途中醫護人員要不停地清創、消炎、包紮。他記得有個傷員腹部受傷,車上沒有麻醉藥,換藥時傷員硬是挺着沒叫一聲。
轉運傷員的列車是特快,所有的客貨車都要讓路。儘管如此,仍有一些重傷員熬不到終點。一列去山東棗莊的“衛生列車”途中就有5名重傷員陸續死去。醫務人員都很傷感,他們把死去的人的面容整理好,送到下一站。
每趟列車的傷員都相當於一箇中等醫院的容量,沿途大站隨時供給,補充藥品、器材和食品等。每個車站都擠滿前來慰問唐山傷員的羣衆,不停地把食物、水果遞進車窗。一位在“衛生專列”參加過救護的醫生回憶,在豐臺車站,擺成一排的桌子上放着一個個大西瓜,每個西瓜上都刻着字:“向災區人民學習,向災區人民致敬”,“團結奮鬥、衆志成城、自力更生、重建家園”。
後來統計,震後有7萬多名傷員是由列車轉送的,創造了中國和世界鐵路運輸史上的又一奇蹟。
截至8月25日,共動用飛機470架次,開出專列159列(次),將10萬名重傷員轉送到上海、遼寧、吉林、山東、山西、河南、江蘇、安徽、陝西等省(市)和石家莊地區。僅安徽一省就接收傷員1.6萬多人。
8月的一天,唐山第六中學操場上,唐山第一抗震醫院建成。葦蓆做牆,油氈蓋頂,雖然簡陋,這裡卻是震後七八所臨時野戰醫院之一,雲集了上海市衛生局所屬第一醫院、第六醫院的知名專家。
曾擔任第一抗震醫院副院長的張忠祥,在回憶中寫道:當時“秋老虎”依然很毒,烤得房頂的油氈都融化了。手術室裡,消毒水氣味中摻雜着一股瀝青味。下午的溫度高達30多攝氏度,待上一會兒就被蒸得頭暈目眩。醫生做完一臺手術,衣服都能擰出水來。
就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醫療隊一名姓蔣的年輕醫生,靠着從上海帶來的一臺顯微鏡,成功完成一例當時屬於頂尖技術的斷手再植手術。“抗震棚裡接斷手”,上海專家的高超醫術被廣爲傳頌。
而更早一些,在距市區只有幾十里路的豐潤區,原人民醫院前面的一片高粱地裡,上海第二醫學院的醫療隊隊員,砍掉高粱,搭起帳篷,豎起“上海第二醫學院”紅十字旗,開始搶救傷員。這是7月30日,震後第三天。提起上海醫療隊,唐山人有着特殊的情感,他們永遠難忘那些可敬的白衣天使。
20年後的1996年,徐建中作爲當年上海醫療隊一員重返唐山。他又一次見到當年被救助的小女孩,她已經是一名全國著名的殘疾人運動員了。
大地震後,上海市先後派出56支醫療隊、2000多人次參加唐山抗震救災。1976年10月以後,其他醫療隊相繼離唐,上海醫療隊和南京軍區醫療隊仍留在唐山,幫助防疫滅病、培訓醫生、重建醫院,直到任務徹底完成。上海市共派出4批醫療隊,在唐持續兩年時間。
30年過去了,上海第二醫學院已更名爲上海第二醫科大學,並於2005年與原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合併,組建成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震後僅這所醫學院就有500人次的醫療隊員參加抗震救災,占上海醫療隊總數的四分之一,救治傷員1萬多人次。當年正值青壯年的醫療隊員,而今已兩鬢斑白,但他們的心依然年輕,記掛着曾傾注過一片愛心的唐山。
這是當時發生在“大後方”的一段經歷:
1976年7月28日上午,衛生部緊急通知上海市組織醫療隊,準備奔赴災區參加抗震救災。上午9時30分,上海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由市衛生局組建13個醫療隊,各區縣組建30個醫療隊。
會上要求,每支醫療隊至少包括3個骨科(外科)醫生、1個內科醫生、1個麻醉醫生、1個藥劑師、1個檢驗員和3個護士,配備1名指導員(黨政幹部),強調醫療隊隊長、副隊長一定由醫生兼任。
下午,上海第二醫學院佈置任務,決定首批派8支醫療隊、127人奔赴災區。
當時,大家還不知道震中在哪裡,災情有多重。下午4時,照例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報重大新聞的時候,他們在火車上聽到,河北省唐山一帶發生強烈地震,“震中地區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失”。
30日早4時12分,火車到達天津楊村車站,前面鐵軌擰成麻花,鐵路中斷。11時30分,“二醫”醫療隊乘小飛機到唐山機場,留下一部分人在機場搶救傷員,其他隊員陸續坐卡車到了豐潤區。
經過唐山這樣一個特殊環境鍛鍊,醫療隊員們不少人成爲業務骨幹。徐建中2005年做過初步統計,僅“二醫”赴唐山的醫療隊員中,後來就出了4位正廳級領導、4位副廳級領導和1位中國工程院院士。處級幹部、專家教授就更多了。
餘賢如後來擔任上海第二醫科大學黨委書記兼校務委員會主任,1997年底退休。他說,地震前上海缺煤,照明都成問題,是唐山人民提供了優質煤炭,救了急。“如果沒有唐山對上海的支持,也就沒有上海的今天,兩個城市血濃於水啊。”
1996年7月9日到16日,餘賢如率當年“二醫”醫療隊部分隊員重返唐山,並在唐山抗震紀念碑廣場舉行義診。如今,返唐的醫療隊員中,仁濟醫院的黃定九教授、瑞金醫院的張滬生教授等,都到了退休年齡,但仍在值專家門診。而當年的“小醫生”劉錦紛,已成爲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新華醫院副院長、上海兒童醫學中心院長,著名小兒心胸外科專家。
汶川大地震在救護和轉運傷員的規模和數量上超過了唐山大地震,在那裡產生了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震後不到5分鐘,成都軍區總醫院就緊急部署,迅速設立了4個臨時救助點,震後7分鐘就收治了首例傷員。5月12日晚8點,由武警總醫院22名專家組成的救援醫療隊,搭乘專機由首都北京飛赴災區。與此同時,從成都到北京,從上海到廣州,從哈爾濱到烏魯木齊,從唐山到石家莊,一支支醫療隊從全國各地緊急飛往災區。
大地震發生後,成都、德陽、綿陽、廣元等地醫院傷員爆滿,醫療資源緊缺,醫生超負荷運轉。根據唐山大地震的救援經驗,黨中央國務院果斷決策:統籌全國醫療資源,適度分流、轉運,收治受傷羣衆。截止到5月31日,四川地震災區累計向全國20個省區市的340多家醫院轉送地震傷員10015人,爲此動用了21次專列,99架包機以及萬餘次救護車和5000多名醫務人員。
胸外科專家。
這一天,四川地震災區首批77名傷員抵達河北省石家莊市。他們將在省會6所醫院接受“一對一”的護理和治療。
人民的生命高於一切,抗震救災的核心是以人爲本,救人是第一任務,是抗震救災的重中之重。石家莊爲傷員提供了良好的救治條件,6所收治四川地震災區傷員的醫院在生活保障方面做到了“八個一”的要求:一套新的病號服,一套新被褥,一套新內衣內褲,一束鮮花,一套洗漱、洗滌用品和餐具,一份慰問金,爲傷員及家屬做一次全面的體檢,爲傷員及家屬做一次心理疏導。每名傷員補助500元,還特意安排了川菜廚師以及“一對一”的人性化護理。
6月15日,在河北醫大二院接受治療的11名四川地震傷員康復出院。當天15時11分他們乘坐K117次列車踏上歸程。據悉,這是河北醫大二院收治的傷員第一次集體返鄉。
“媽媽,再抱我一次吧,回家後我想你,就給你打電話。”7歲的邱彥銘哭着撲向護士沈倩的懷裡喊着。
沈倩緊緊地抱住邱彥銘,哽咽着:“好孩子!”
就要開車了,可哭紅了雙眼的小彥銘仍不肯鬆手。
“這個孩子剛來時,我就覺得我們很有緣。”護士沈倩說,小彥銘在這裡很受歡迎,既聰明又懂事。有一次她告訴小彥銘,她有一個和他一樣大的孩子時,沒想到,機靈的小彥銘張口就喊了她一聲:“媽媽。”正是這一聲充滿童稚的呼喚,讓沈倩的內心爲之一顫。
“好的,以後我就是你的臨時媽媽了,你可要聽話啊!”雖然沈倩不是小彥銘的分管護士,可沈倩常抽出一些時間來看他,給他買一些玩具和食品。“沒想到,這麼快小彥銘就要走了。”說着,沈倩轉過身去抹起了眼淚。
一踏上河北的土地,小彥銘的媽媽鄭學梅就感受到一股暖流。她激動地說:“20天來,總有人來看望我們母子,有送玩具、書本的,也有送食品的,醫生護士不斷帶來禮物。還有和平西路小學和機場路小學的師生們總過來看他……”說起這些,鄭學梅也禁不住熱淚盈眶,她告訴記者心中的一個遺憾,本來她想給幫助過她們母子的人寫一封感謝信,可由於並不認識多少字而沒能如願。臨行時,她一再囑託沈倩,一定要替她把感謝轉達給每個好心的河北人。在這裡,她向醫生護士們深深鞠了一躬。
在11名傷愈出院者中,9歲的施傑是另一個焦點人物。作爲第二批來河北救治的傷員,施傑在地震中被砸傷了盆骨,同時也造成左側鎖骨骨折。經過醫護人員的精心治療和護理,施傑很快痊癒並達到了出院標準。
在送別儀式上,當醫院工作人員把鮮花、食品、臥鋪車票,以及200元零用錢放到每個出院者手裡時,含着淚水的孩子堅持要把鮮花獻給在場的一位年長的醫生:“我要感謝伯伯們,是他們治好了我的傷。”
盧世璧是我們唐山人尊敬的白衣天使,當年他搶救了無數唐山地震中的傷員。他是中國工程院院士、解放軍總醫院骨科教授。如今已經79歲的盧世璧,又出現在汶川地震的救護現場。
這位老人的步履有些蹣跚,目光有些疲憊。但他一刻不停地在病房間奔走,他的出現,總能讓飽經創傷的人們安靜下來。自5月14日隨解放軍總醫院專家醫療隊進入災區,盧世璧已檢查、救治了600多名傷員。但他還總埋怨自己行動太慢:“我走得快一點兒,或許就能多救一個人。”幾天的奔波,使他的腳上磨出了大大的血泡,這讓盧世璧的步伐變得一瘸一拐。
盧世璧是主動請戰到災區的。這位中國著名的骨科專家先後參加了1966年邢臺大地震、1975年營口大地震、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抗震救災工作,救人不計其數。儘管領導知道他有着豐富的搶救經驗,但還是猶豫了。他的年紀太大了,汶川災區情況極爲複雜,生活條件也差,他能吃得消嗎?盧世璧看出領導的爲難,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他發誓一定堅持住。他動情地說:“我在家裡看電視一直流眼淚,常常徹夜難眠,與其這樣,我還不如上前線,那裡的傷員需要我啊!”領導被他的勇敢感動了,只好無奈地答應了。15日上午,盧世璧院士在災區一線爲傷員做手術時,看到一位剛接受過截肢手術的傷員截肢內又出現積液壞死,這是很危險的。他果斷地說:“不要猶豫了,現在就處理!”來不及上手術檯,盧世璧戴上手套、穿上手術服,直接在病房裡開始做二次打開清創手術。汗水順着盧世璧的額頭一串串流了下來。
一個人有再大的能力,如果不用來爲人民服務,也是沒有價值的。最快的速度,最精湛的技術,最深的愛心,盧院士以他的行爲,詮釋了院士“不僅是知識的權威,更是道德的良心”的真義。
地震發生時,都江堰人民醫院的5名醫護人員,正在爲一名病人做闌尾切除手術。面對強震、斷電,他們在短暫的驚慌之後,沒有放棄病人逃生,而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留下。在應急燈的照耀下,他們大約用了半小時,爲病人完成了手術,並擡着病人走出了大樓,成爲這棟樓裡最後逃生的人。如果大樓倒塌了,他們毫無疑問,就是埋在廢墟里的人了。
醫生鄒建文介紹了當時的情景。下午2時30分左右,一名護士,一名麻醉師,醫生曾令春、易勇和鄒建文,正在四樓手術室,爲64歲的病人楊某做闌尾切除手術,並已經成功切下了闌尾。突然,地面強烈震動起來,連手術室的空調機都砰的一聲倒在地上,手術室的燈也突然熄滅了。一片漆黑中,出於本能,醫護們伏在手術檯上,空氣中瀰漫着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息,但沒有人丟下病人獨自逃生。等震感過去,醫生們站起身來,沒有人提出終止手術,也沒有人逃生,出於醫生的天職,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留在手術檯前。
此刻,手術室外,正在該院慶祝護士節的200多名護士,全院的病人,都感到了強烈的地震。護士們集體蹲下,等強烈的震感過去後,迅速下樓幫助病人們轉移。病人們驚慌失措,女人的尖叫聲、孩子的哭聲四處響起。能走的病人在家屬的陪伴下走出去,行動不便或是病情嚴重的病人,由醫護人員攙扶着下樓,病情更重的,則由醫護人員擡下樓去。新生兒、產婦、剛做了手術的病人、重症監護室內的病人,一個都不少地被安全轉移了。
只有這手術室彷彿成爲隔絕一切的一個小世界。黑暗中,護士打開了手術室內備用的應急燈,這溫暖的燈光照亮了手術室,曾令春醫生主刀,鄒建文醫生做助手,凝神專注。手術像平時任何一個手術一樣,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縫扎、沖洗、縫口……特殊的是,手術中,能不時聽到屋頂上瓦片掉落的聲音,地面在餘震中不時波動,在給病人縫合時,又再次發生餘震,醫生縫合的手也隨之微微晃動起來。曾令春醫生說:“大家鎮靜!”他握刀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這臺特別的手術,還有一個特別的探視者。鄒醫生說,或許是害怕醫生們丟下病人自己逃生,這名病人的兒子,幾次不顧危險來到手術室探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約半小時後,手術終於做完。醫護人員們擡着病人走出手術室,走出了大樓,看到外面倒塌的樓房,鄒建文的心底突然升起一陣後怕。而病人的兒子則萬分感動地對他們說:“真的很感謝你們,困難時刻就靠你們醫生了。”
白衣天使們,成爲最後撤出大樓的人。餘震不斷,這裡成了危房,當天夜裡,病人被連夜轉移到了成都的醫院。
我們稱醫生是守護天使,這是由衷的讚美。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平常人,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同一條街道,他們也只是你身邊的陌生人。在突如其來的重大災難面前,他們的生命同樣脆弱,但也正是面對這樣的災難,他們征服了恐懼,擊退了猶豫,或者毫不退縮地挺身而出幫助他人,或者毫不動搖地堅守崗位服務公衆……不僅僅是盧院士,不僅僅是張瑛,還有四川大學華西醫院的張教授,他累倒在手術檯前,心臟停止跳動近1分鐘,僅僅休息了一個晚上,74歲的老人又重新站在了手術臺旁。像他們這樣的醫生很多。在這一刻,他們原本普通的面孔,因爲勇敢堅毅而熠熠生輝。於是在這一刻,他們不再是與我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是與我們生死與共的親人。只有超脫生死的境界纔會做到處事不驚。請記住他們的面孔,記住那一顆顆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