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念恩公主大婚的人都離開了,只有西寧使者尚未離京,梨霜公主表示這兒是未來駙馬的故鄉,她便想多留幾日,皇帝見狀也就順勢挽留了他們幾日,還特意設宴款待。
這梨霜公主倒也大氣,沒有深閨公主的扭捏,反而落落大方地住在了皇宮裡,與駙馬爺攜手秀起了恩愛,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公主與未來的駙馬爺感情極好,十分恩愛。
皇帝素來疼愛依依,如今和墨北晟之間沒了芥蒂更是對她疼愛有加,幾年前清顏還曾經讓人來討旨給依依和哲宇,如今依依尚未婚配,而哲宇卻要娶親,他都不知道當年拿到聖旨到底還做不做數,亦或是壓根就沒有到他們的手裡。
這一日的筵席,梨霜公主同哲宇低聲細語,神情甜蜜至極。
“公主和駙馬感情真是好呢。”良嬪掩嘴輕笑,嬌嗔似的拋了個媚眼給上座的皇帝,“要是哪日皇上對妾身也這般好,那妾身此生也就無憾了。”
“哦?愛妃的意思是,朕平日裡對你不夠好了?”上官澤眯起眼,儒雅的笑容卻讓良嬪升起一股寒意,連忙低下頭佯裝嬌羞。
“皇上怎麼如此說話,良嬪妹妹都害羞了呢。”坐在上官澤一旁的染妃微微一笑圓了場,上官澤朝她溫溫一笑,眼中送去的卻是另一層含義。
染妃像是接收到皇帝意思似的,轉而看向梨霜公主,“公主和駙馬的感情真是叫人羨慕呢,不過據本宮所知,哲宇和他哥哥一直都是在墨將軍手下,難道公主來過靖國了?”
梨霜毫不遮掩,十分大方地回答,“說來也是緣分吧,冥冥之中將本宮引到了靖國邊境,救下了駙馬。”
“原來如此,倒也真是機緣巧合了。”久未說話的清顏呵呵輕笑,見公主向她投去視線,才勾起脣角對她笑了笑,意味不明。
“顏姐姐。。。”哲宇突然站了起來,執着酒杯走到清顏面前,微微躬身,舉起酒杯說道,“這幾年,謝謝顏姐姐。。。”
清顏卻突然擡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反而指了指旁邊坐着的依依說道,“你該感謝的人是依依,若非她纏着葉尹給你治病,你大概也活不到現在了。”
說話間,還意有所指得掃了一眼笑容得體的梨霜,淺笑着說,“梨霜公主有所不知,依依和哲宇青梅竹馬,兩人感情極好,哲宇若非爲公主所救又同公主有了感情,如今他怕是都要成爲我們的妹夫了呢。”
這話說完,哲宇面色微微一頓,看着面無表情的依依,眼底涌上一股悲涼,依依卻低着頭一無所知,清顏倒是看得清晰,其他人則只看到他的背影,倒是梨霜公主的表情有些奇怪,彷彿一點都沒有將清顏的話放在心裡,勝券在握的模樣讓清顏忍不住懷疑,她到底爲什麼對哲宇如此信任。
依依終於擡起頭,認真得注視着近在咫尺的哲宇,這張臉如此熟悉,可是這樣的表情卻是第一次看到,她微有幾分失神,直到身側的寧逸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猛然間回過神,眼角有淚光,面上卻綻開了華麗奪目的笑容,“依依祝哲宇哥哥和公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一年,他們在天燈上寫字,一人一面,依依要看哲宇寫的字,哲宇不讓,天燈飛起來以後,依依纔看到他寫的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份情,懵懂朦朧,卻植入心間。
說完,她便要仰頭喝酒,手卻被人攔下,她不解地看着哲宇,他只是朝她輕輕一笑,“其實我這幾日身子也不太好,不太能喝酒,我們就以茶代酒吧。”
宮人立刻機敏得送上了茶水,兩人對飲一杯,哲宇纔回到了座位上,公主拿着錦帕爲他擦拭脣邊的水珠,自然地彷彿平日裡便是如此,駕輕就熟。
而那以後,依依就再也沒有擡頭,清顏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對面那兩人,恩愛的痕跡太過明顯,她突然想起來從前墨北晟說過的一個詞,‘過猶不及’。
宴會快要結束時,寧逸突然起身,雙手抱拳,“皇上,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寧逸想請皇上作個見證。”
“哦?”上官澤挑眉,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寧逸點點頭,旋即轉身對着身邊的依依說道,“我,司寧逸,想娶墨依依爲妻,一生一世只鍾愛一人。”
這樣的求婚,更像是發誓,只是這樣的誓言,太過沉重。
依依失措得擡頭,眼底一片倉皇,沒想到寧逸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這樣的話,從前兩次她拒絕了他,不過只有兩家親人知道,但是如今在皇帝面前,在他國使者面前,在王公大臣面前,他竟是半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拒絕麼?
“寧逸在此許諾,今生只愛依依一人,絕不會納妾。”他深情地注視着依依,將她的慌亂收進眼底,雙手微微握拳,旋即又鬆開,“依依,嫁給我,好不好?”
依依咬着脣,身子微微後退一步,習慣性地四下尋找哲宇,只是他的哲宇正和公主頭靠着頭說些什麼,她突然眼前一片模糊起來,身子也搖搖欲墜,在寧逸之前,清顏已經起身扶住了依依,見她欲泣的模樣和對面那人的心不在焉,對着寧逸微微一笑,“既然寧逸這麼有心,日後依依就要靠你照顧了。”
“顏姐姐。。。”依依瞪大了眸子,彷彿不相信素來最瞭解她的嫂子會這麼大庭廣衆地代替她答應了寧逸的求婚。
清顏卻別開視線,對着上座的皇帝說道,“這兩個孩子從小就認識,還請皇上賜婚,成全寧逸的一片癡情。”
“如此甚好。”上官澤有些弄不懂清顏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他知道,跟着清顏絕對沒錯。
染妃也跟着說道,“難怪今日一早喜鵲飛來報喜,原來是因爲這樁婚事呢。十日之後正是黃道吉日,要不然就選那一日吧。”
“好,就選那一日好了。”清顏立刻點頭附和,其他人也紛紛上前道喜。
沒有發現,依依被清顏點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死死地盯住對面的哲宇,可是他卻始終不曾擡頭,看她一眼。
她想問一問,她要成親了,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麼?
沒有人發現,哲宇藏在袖中的拳頭,青筋爆出。
晚上,梨霜公主沐浴之後,侍女告訴她駙馬不見了,她心神一動,擡頭掃視一圈便在房頂上找到了一抹黑影,她揮退了侍女,一躍而上,到了他身邊坐下。
“你的身子,經不起這麼折騰。”夜深露重,極容易着涼,梨霜皺緊眉頭,握着他的手,冰冷依舊,忍不住又說道,“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是做給我看的麼?”
“我的命在你手裡,你要便拿去好了。”他冷淡地隨口應道,也不抽回手,只是淡漠地彷彿是一縷幽魂。
“哲宇,你知道我爲了救你,花費了多大的心神麼?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梨霜怒火中燒,狠狠地瞪他,但是那人卻毫無反應,只是安靜地看着遠處,那個方向是宮外。
“梨霜,你的遊戲。。。也該結束了吧?”哲宇的口吻依然是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但是梨霜卻聽出了他的煩亂。
她十分不滿他如今這副冰冷的模樣,恨恨道,“你就只有在面對你的依依的時候纔會有表情麼?看着我的時候,你連正眼都不肯給我麼?哲宇,我爲你做了那麼多事,你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麼?”
似乎是她提起了依依,他才終於轉過頭看着她,眼底劃過一抹溫柔,像是想起了什麼人似的,“你要來靖國,我答應了。你要見依依,我也答應了。你。。。利用我傷害她,我也答應了。你還想我怎麼樣?”
“你答應了?是啊,你是答應了。”梨霜咬牙切齒,“只有在你的依依面前,你纔會對我溫柔地笑,只要一離開她的視線,你就冷得像一塊冰。馬哲宇,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到底哪裡比那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差了?”
哲宇挑眉,勾脣淺笑,“她永遠不會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她寧願爲難自己也不願意爲難我。”神情定定地望着她,“這就是你們之間最大的差別。”
他的依依,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丫頭,只要察覺他有一星半點的不高興,就會使勁渾身解數哄他開心,他有一點點兒不舒服,她會比她自己生病更着急,在她的心裡,他比她自己更重要。
就像如今,明明是他辜負了她,明明是他這麼冷淡地對她,她寧願自己難受,也不願意責怪他一句半句,他的依依,善良地讓他心疼。
“那是因爲我比她更喜歡你。”梨霜忍不住低吼一聲,卻見他低低淺淺
地輕笑起來,她惱怒道,“你笑什麼?”
哲宇好不容易纔止住了笑,眉目間透着一股讓人平靜的神色,“我笑你,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竟然還說喜歡我。”
“你憑什麼說我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梨霜惱羞成怒。
“喜歡一個人,便是她好,你纔會好。”這句話,墨將軍告訴他的,他還記得那時候的墨將軍是用怎樣溫柔的神情說出這句話的,那時候他就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
梨霜聽不懂他的話,卻很堅持自己是喜歡他的,“我喜歡你,就要和你在一起。”
“梨霜,我不過是你的玩具,因爲得不到所以你一直惦記着。”他偏着頭,視線落在宮門外的某個方向,那裡有他牽掛的丫頭,他說道,“你要的不是我,只是一個沒有把你當成公主的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但是對依依來說,我就只是我,不能換成任何人,你懂麼?”
被他認真的神情怔了怔,梨霜咬着脣,“那她還不是要嫁給司寧逸麼?你不是說過她會一直等着你的麼,如今看到你要娶別人了,還不是立刻就對別人投懷送抱了?她根本就沒有你以爲的那麼好。”
是啊,她要嫁人了呢,他一直護在手心裡的丫頭,竟是要嫁人了。
“這樣。。。其實也不錯。。。”他突然低低地說了一句,隨機看向自己的手心,那兒有一條黑色的線,在他白皙的手心上,顯得格外猙獰。
這個小動作被梨霜看到了,也讓她神情一變,立刻拉過他的手,“快跟我下去,你的毒又蔓延開來了。”
哲宇卻抽回了手,神情淡地幾乎看不清楚,“我沒事。”
“馬哲宇,你真的不要命了麼?你知不知道這毒是會要你的命的,還是你的墨依依要嫁人了,你就連命都不要了?”
而被她怒罵的這個人,臉上卻突然浮出了古怪的笑容,似是而非地說道,“是啊,她要嫁人了,我還要命做什麼?”
這話,卻叫梨霜的表情猛地一沉,她握緊他的手,“你要是敢放棄,你就試試看,我會讓你親手殺了墨依依,你信不信?”
他莞爾一笑起身,“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何必這麼認真?走吧,下去休息吧。”
但是梨霜卻知道,他,並沒有開玩笑,看着他一躍而下的身影,她的眸色暗了暗,也跟了下去。
兩人回房,哲宇的身影頓了頓,眼神往旁瞟了瞟,果然見到一抹黑影閃過,突然伸手勾住了梨霜的腰際,語氣溫柔,“快進去吧,外面冷。”
梨霜狐疑地看着哲宇,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間又對她這麼溫柔,卻還是有幾份高興地和他一起進屋。
“哲宇,我幫你看一看吧。”她拉過他的手,他卻依然抽回了手,她凝眉,“你什麼意思?”
“爲了抑制我的毒性,纔要在我身上下了蠱,而每解一次毒,我身上的蠱性就會加深,等到我的毒徹底清除,這蠱便徹底地留在我的身體裡了。”他認真地看着她,“可是你沒有告訴我,這蠱到底會把我變成什麼怪物?”
“你誤會我了,哲宇,這蠱對你的身體不會有傷害的。”梨霜以爲他是懷疑她要害他,連忙解釋,“而且你只要留在我身邊,蠱就永遠不會發作,就算萬一控制不了發作了,我也有辦法遏制住。”
哲宇挑眉,不再說話,伸出手,讓她解毒,也讓她加深對自己蠱性的控制,若是以爲單憑蠱就想控制他一輩子留在她身邊,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你之前說能讓我親手殺依依,是因爲這個蠱可以控制我?”他突然又問道。
梨霜爲他解毒的手微微一頓,幾不可聞地輕輕嗯了一聲,卻遲遲不見他的下文,復又說道,“母蠱在我身上,只要日後。。。我爲你生下孩子,用孩子的血就能解了你的蠱。我只是。。。想留你在我身邊。”
她不會告訴他,他所中的毒其實並非無藥可解,也並非只有爲他下蠱用蠱來解毒這一個方法,只是爲了留住他,她纔會鋌而走險用這樣的方法,只要她爲他生下了孩子,那麼他就會一輩子。。。都留在她的身邊了吧。
只是她忘了,她愛上的人,從來都是不願意受制於人的,尤其這個人,還要傷害他最心愛的寶貝。
(本章完)